第19章 涼皮和艾絨
趁着微弱天光，葉家的晚飯擺在小院子裏，一大盆麻辣鮮香的魚片吃得大家出了一身痛快淋漓的汗水，仿佛滿身的濕氣都被一掃而光。
吃完魚片速度才慢下來，再撈出土豆條、青筍條來吃，土豆軟糯又帶着點爽脆，青筍爽口清嫩，空心菜又翠綠鮮甜，一大家子人吃得都眯起眼來。
因為葉甜甜莽撞地跳下水救人，這幾天被看管的格外緊，不能再向以往一樣上山下河，她只得老老實實在家裏呆着。
葉甜甜窮極無聊，正好揪住陶家三個丫和自己一起學習，小葉朗帶着霍喵喵玩耍，苗媽在一旁做活，順便看緊了一雙越來越皮的兒女，免得他們又溜出去玩。
院門口，有人高聲地叫着苗媽，卻是兩個嬸子拎着東西走進來，後面跟着個蔫答答的黑皮小孩。
葉甜甜一眼看過去，卻正是前幾天落水的鐵蛋。
苗媽将人迎進院裏，兩人便熱情地拉着葉甜甜，說是感謝她下水救自家鐵蛋，又送上籃子裏的東西，兩斤小麥粉和四枚雞蛋。
苗媽趕緊推辭了：“甜甜這妮子，就是下水瞎搗蛋，啥也沒幹呢。怎麽值當你們特意地上門來感謝。”
鐵蛋奶奶特別嚴肅地說：“甜甜她媽，這話可不能這麽說，不管是誰救了我家鐵蛋，別說是當時下水救人的，哪怕是在岸上幫忙喊兩嗓子，有這個心就不容易，咱都得感謝，要不咱自己都不當個正經事來辦，下回再遇到事了，誰還願意幫咱，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鐵蛋媽也在一旁抹着淚：“這次要不是大家夥出力，我家鐵蛋肯定就沒了，不止是霍家小哥，別的人我們家也都得感謝一番。”
鐵蛋在一旁大聲道：“是甜甜姐找到我的，我在水裏被水草纏住了腿，誰都看不見我，就甜甜姐看見了，是甜甜姐叫霍三哥找到我的！”
苗媽詫異了：“我家甜甜水性都不是很好，就自己偷偷學了兩下狗刨，指定是你聽岔了吧？”
鐵蛋一臉堅定地說：“是真的，我當時迷迷糊糊的漂到水面上聽見了！”
葉甜甜被他這話猛地驚了一下，鐵蛋奶奶大力地拍了他一巴掌：“瞎說個啥，你當時在水時纏着呢！”
鐵蛋滿面委屈，大家夥只覺得是小孩子當時吓暈乎了胡言亂語，也沒當回事，葉甜甜卻被他吓得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苗媽和兩人推搡了一番，最後無奈只得叫葉甜甜拿了自家的果子做回禮。
Advertisement
鐵蛋奶奶還要帶着鐵蛋去其他人家送禮，拉着鐵蛋要出門，小鐵蛋一臉渴望地望着葉甜甜：“甜甜姐，我能來找你玩嗎？”
葉甜甜看他可憐巴巴地，便笑着答應了：“好啊，你來了和大丫他們一起學習，甜甜姐教你認字好不好？”
小鐵蛋看看一旁攤開的書本，小身子抖了抖，臉色僵硬，十分勉強道：“那……也好吧！”
鐵蛋奶奶高興道：“這個好，跟着你甜甜姐多識幾個字，也不到處亂野了！”
小鐵蛋被他奶奶拉着走了，那小背影都透着幾分生無可戀的黯然。
葉甜甜看看兩斤小麥粉，磨得很細，麥麸也去得比較幹淨，雖然色澤不是那麽潔白如雪，卻也是難得的精細糧了。
河東村這裏的良田冬天種小麥，夏收後種水稻，貧瘠的山地便種一些雜糧，只是小麥和水稻大部分要交公糧，留給農家自家吃的多是些高粱、玉米、紅薯、土豆等之類的，葉甜甜便想起來前世風靡全國的美食——涼皮。
在這悶熱的夏天，來一碗涼皮，抓一把切得細細的黃瓜絲，再加上蒜、醋、香菜末一拌，淋上一勺紅亮亮的油潑辣椒，吃起來真是清爽開胃，勁道滑嫩，一身的暑氣都被驅散一光！
只是想一想，葉甜甜的嘴巴裏便充斥着剛剛分泌的口水！
一說做吃的，苗媽雖然沒有聽過，卻完全不反對，反正是這兩斤糧食也是閨女自己賺的，随她去折騰。
涼皮好吃不易做，葉甜甜偷往裏又摻了一些自己囤的精細白面粉，和成一個稍硬的面團，醒好之後便開始吭哧吭哧地洗起面來。
院子裏的幾個小孩都好奇地圍成一圈，看着清水神奇地慢慢變成乳白色了，但是聽說洗完還要再等四五個小時，晚上才能吃時，頓時沒有什麽耐心地散開了。
葉甜甜偷偷摻的面粉有點多，待面粉水澄靜好，倒去面上的清水，只剩下白色部分時，便分出來一部分拿籠布過濾好，然後鋪在一只大竹匾中晾曬，這一部分曬好後便是澄粉了，以後可以做一些廣式茶點，像蝦餃什麽的。
做了好吃的，照例是要給蘇老太和霍老先生送一些，霍老先生給苗媽開了幾副藥方，喝了之後身體好了很多，每次還都不肯收診費，葉家也只得時不時送些吃食表示感激。
葉甜甜一手牽着霍喵喵，一手端着拌好的涼皮往霍家那片青磚瓦房走去。
院裏有一股非常濃烈的艾草香氣，卻是霍老先生在幫村裏的老人做治療，老人腿部嚴重風濕，每到冬天便疼得走不了路，太貴的藥方吃不起，霍老先生只能幫他在夏天做一些艾炙，消除體內寒濕之氣，冬天便能稍微緩解。
屋內煙霧缭繞，悶熱異常，霍老先生額頭都冒出層層熱汗，手部卻依舊非常穩健。
葉甜甜叫一聲霍爺爺，便放下東西上前問道：“霍爺爺，這個只要這樣舉着就行嗎？”
霍老先生點點頭，葉甜甜便躍躍欲試道：“我可以試試嗎？正好您也歇歇，嘗嘗我做的新吃食。”
霍老先生年紀大了，确實也有些累，便遞給葉甜甜，又去看看了她帶過來的涼皮，笑着道：“這個東西可是有些年頭沒吃着了，甜甜真是能幹。”
葉甜甜看着艾草冒出來的白煙，心裏忽然冒出來一個念頭，便向霍老先生問道：“霍爺爺，這個時節是不是該收割艾草了？藥店裏面會收嗎？”
霍老先生含笑看着她：“收的，城裏的中藥店都會收的，不過艾草不值錢，要是做成艾絨，雖然費了些功夫，卻能賣上價。”
葉甜甜心裏暗暗竊喜，河東村的田間路邊長滿了艾草，大家還嫌它長得又高又密十分礙事，如果能做成艾絨賣出去，那也是一筆收入呢。
她趕緊高興地向霍老先生請教，霍老先生也特別樂意教給她，又給她指了好幾種這個時節采收的草藥。
在霍家呆了一會，也沒有看到霍知恒，她心裏雖然有些納悶是不是又回城裏了，卻也沒有多加打聽。
接下來的幾天裏，葉甜甜便帶着陶家三個丫出去割艾草，割回來曬幹再錘爛，細細地篩去雜質，最後攢了一大包柔軟如棉的艾絨，她托給葉小叔去城裏賣掉。
現在河東村的竹編家具廠每個月都要去城裏交活，因為東西多，已經不能擠公交車去，村子裏趕着牛車載上東西去城裏，大家對竹編廠的工人們都羨慕得不行。
一大包艾草，辛苦了好幾天，最後才賣得了一塊三毛錢，葉甜甜拿着自己分到的錢，捶打着細細的小腰杆，她就想放棄這份不太好賺的血汗錢，而陶大丫姐妹卻興奮地不行，每天都格外開心地忙活着。
在陶大丫的心裏，滿地的野草撿回來曬一曬，打一打就能換到錢，那不是和野地裏撿錢一樣嗎？至于自己付出的時間和體力，在這個時代的農家人看來，體力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然而做艾絨這件事情卻給葉甜甜帶來一點小小的麻煩。
這一天晚飯時，好些人端着大碗在村口的大樹下借着涼意吃着飯，陶老太罕見地誇起了自己的幾個孫女：“大丫他們三個丫頭片子，現在也了不得了，都能自己賺錢了！”
旁邊的人說話了：“大丫八歲了，每天也是能給家裏賺一個工分了。”
陶老太一臉得意又神秘地道：“不是賺工分，是真拿到手的錢啊！這都有一塊多錢了。”
看着周圍人重新投來好奇加羨慕的目光，陶老太心裏頓時熨帖極了，自從她被公開在村裏批.鬥，人人都躲着她走，連小孩見了她都要吐口水，陶老太自覺在村裏從來沒有這麽丢臉過。
大家夥飯都顧不上吃了，趕緊追問道：“小丫頭怎麽賺得到錢？”要知道就是一個壯勞力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幾塊錢呢。
陶老太享受着大家的矚目，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稀粥，這才開口說道：“就是那野地裏長得滿哪都是的艾草，砍回來就能賣錢！”
野草也能賣錢，這可真是個稀奇事！
陶老太對着衆人懷疑的目光道：“這不是我家隔壁老葉家的那個孫女葉甜甜，怪不得聽林會計的丫頭到處說人家要跳級呢，還真是一看就是聰明娃，她帶着我家三個丫做的，葉解放給帶到城裏去賣的。”
陶老太也賊得狠，她只說能賣錢，卻不告訴大家怎麽賣，反正讓大家去找老葉家的麻煩去吧。
一塊多錢，那可真是不少了，一個個還真是都動了心，想着要不要帶上個雞蛋什麽的，上葉家去請教一番。
而同樣動了心的葉二嬸，聽完這些話卻是頓時憋着一肚子的火，她要回去問問自家小叔子葉解放為啥淨帶着別人賺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