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認親
秦克堅也愣住了, 他也沒想到會問出這樣兩個名字。
這是他一向的習慣，遇到有犧牲的戰士，他總是想要盡力地記住他們的名字, 雖然人數實在太多, 這些年他年紀又越來越大，只是他想着，能記住多少就記住多少，萬一将來去了地下，有機會相見總不至于無顏面對。
王憶芝看着兩人都不太對勁，她也搞不清楚狀況, 葉清珩自己也是一臉懵，他遲疑中又帶着一些期盼地問道：“秦叔是認識我爸，您知道他犧牲在什麽地方？”
他養父母當年救下自己生母的情況也十分特殊，她那會病得嚴重, 經常暈睡，只有清醒的時候才能交待一些情況，養父母對她也是敬重佩服, 一直沒有給他改姓。
秦克堅語塞，他轉回頭看看旁邊的葉甜甜，說道：“你回去問問你爺爺, 當年他媳婦叫什麽名字……”
葉甜甜被這一句話驚醒，連忙胡亂應着，轉身往家裏奔去。
她此刻腦子裏真是一片空白, 心裏各種念頭一齊亂湧上來, 可是卻又理不清頭緒。
她之前是知道爺爺曾經有娶過一個妻子，只是她一直以為很年輕就去世，那是葉二爺爺的傷疤, 她從來也沒敢細問過。
沒想到還會早出來這麽大一個兒子。
她猛然想起來，那這就是她親叔叔？
一溜煙兒地跑回家，葉二爺爺正好也剛剛下工回來，苗媽正往外端飯菜，葉甜甜拉了葉二爺爺就往外跑：“快，秦爺爺找你！”
苗媽看閨女的樣子，不由地責備道：“你爺爺剛下工呢，有啥事不能吃了飯再說，別調皮！”
葉二爺爺看她一臉焦急，也有點心慌，連忙問道：“不是你秦爺爺出了什麽事吧？”
葉甜甜站住身，撫了撫胸口，喘了口氣道：“爺爺，我奶奶是不是叫李德芬？”
葉二爺爺一臉迷茫道：“是叫這個名兒，你秦爺爺跟你提這個了？”
葉甜甜看看呆在一旁的苗媽，又看看葉二爺爺，這才緩緩地扔下炸彈：“村裏新下放的那個葉叔叔，他說他媽叫李德芬，他爸叫葉二聖，都是在西南戰場上犧牲的！”
葉二爺爺腿發軟，身體晃了晃，葉甜甜本來就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緒，趕緊上前一把扶住。
苗媽也急步上前攙住葉二爺爺，轉頭又問葉甜甜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沒待葉甜甜回答，葉二爺爺已經穩住心神，他緊緊地攥住葉甜甜的手，一雙老眼盈滿了淚水：“甜甜，帶我過去問問……我得去問問……”
葉二爺爺拉着葉甜甜，越走越快，腳下像生了風似的，葉甜甜也不敢勸，苗媽遠遠地跟着看了一會，轉身去豬場找葉爹。
土坯院裏，葉二爺爺坐在葉清珩的床前，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
屋外的院子裏，秦克堅坐在桌前，葉甜甜幫王奶奶擺起飯菜，時不時地朝屋內看一眼。
秦克堅看她滿臉擔憂，不禁覺得好笑道：“幹嘛呢，你爺爺也是從戰場上幾生幾死地活下來，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
葉甜甜笑道：“那會多年輕呀，現在畢竟年紀大了。”
“當過兵的人，那一輩子就不會慫！”秦克堅喝了一口水，重重地将碗往桌上一放，又道：“這是大好事呀，想當年多少年輕小姑娘小夥子犧牲在戰場上，好些人別說留個後，連個名姓都沒有，家裏人現在都不知道死活……”
秦克堅說着，眼眶都紅了，他死死地咬着牙幫子，又喝一口水。
“甜甜這會怎麽有功夫過來了？”陸陸續續下工的人都回來，林婉婉一看見她，十分高興地問道。
林婉婉這些年在河東村一直幹着苦活累活，臉上被曬得黑紅黑紅的，她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十分爽朗地笑着。
葉甜甜心裏有事，便有些心不在蔫地回了兩句，正說着，身後的房門打開了，葉二爺爺從屋內走了出來，秦克堅連忙問道：“說清楚了嗎？是你家孩子嗎？”
葉二爺爺哽咽着點點頭，葉甜甜連忙扶他坐下，院裏一群人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都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着。
葉二爺爺拉住秦克堅的手，眼中老淚滾滾而下：“孩子還好，遇到了好父母，就是德芬走的時候遭了大罪呀！”
他嗚嗚咽咽地哭着，宛如受傷的老獸，看得衆人心中發酸。
秦克堅握着他的手道：“她是給國家做過貢獻的人，咱們都記住她就行！”
葉二爺爺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葉甜甜在旁邊勸道：“爺爺，叔叔今天還中暑發燒呢，你去找大隊長說說，要不要接回家裏住着，也好照顧。”
葉二爺爺胡亂地擦了把淚，連連點頭：“是呢是呢，我得找大隊長說說去！”
秦克堅連忙制止道：“他現在身份特殊，你們先別着急，就放這院裏，我們也幫忙照顧。”
說完，他又轉身看了一圈大家：“都閉緊嘴別出去胡說！”
衆人都還一臉迷茫，卻還是點點頭答應，畢竟他們現在都是自身難保，河東村的村民基本也不和他們搭話。
葉二爺爺站起身道：“那我家去了，回頭我讓我家甜甜送點東西過來，給大家添個菜，農忙時候都累，大家補補。”
說完這話也不顧大家客氣的推拒，拉着小孫女就回家去。
葉二爺爺腳步卻越走越慢，他十分忐忑地問道：“甜甜啊，你爸願意認這個弟嗎？”
葉甜甜這才明白老爺子的心思，連忙道：“這有什麽不願意的，農村裏面誰家不是兄弟多日子就過得好？多個叔叔多個幫襯。”
葉二爺爺：“他恐怕幫襯不了，還得拖累兄弟。”說着，他忽然想起什麽，又問道：“你大奶奶不會要把你爸要回去吧？我這也沒養過你爸……”
葉甜甜有些無話地勸道：“你別胡思亂想啦，我大爺爺大奶奶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再說老宅都分家了，要回去日子怎麽過。”
葉二爺爺有些讪讪地：“我就是不知道怎麽說……”
不知道怎麽說也得說，葉家小院裏正擺着飯菜等，葉二爺爺一進家門，葉爹立刻迎上來問道：“爹，這是咋回事呀？”
葉甜甜大喇喇地往桌邊一坐，拿起筷子吃起來：“吃完飯再說，我可餓死了，反正是好事，爸你可多了一個兄弟，跟你長得可像了！”
苗媽之前聽了那麽只言片語的，隐約猜到些什麽，和葉爹已經在家讨論好一會了，這會也趕緊叫人吃飯，畢竟農忙時節，一切都要以秋收為主，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幹活，其它的事都能等一等。
吃了午飯，葉二爺爺這才慢慢才事情都說了，葉爹和苗媽都被驚得反應不過來。
倒是葉甜甜提醒他們別出去說，以後多照顧着點就是。
葉爹道：“是得多照顧點，你看看他瘦的，是在城裏吃不飽飯？”
苗媽也感嘆道：“前兩天還有嬸子說他和你長得像，沒想到真是一家子了！”
葉爹嫌棄道：“那我和他可不一樣，我現在提一頭母豬都不費勁兒，他連稻子都割不動。”
苗媽瞥他一眼：“那是這幾年你吃得好養得好，以前你也是拎不起鋤頭！”
葉爹：……
葉朗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蹦跶着，想要去看看自家新叔叔。
葉二爺爺見一家人都還接受良好，心裏也暫時輕松下來，他回過頭來又道：“這事我還得跟你大伯說說，讓他高興高興。”
葉爹撇嘴道：“大伯高興是高興，不過肯定得先揍你一頓。”
葉二爺爺反駁：“那不可能，我大哥就沒揍過我！”
葉爹得意道：“你娶媳婦不和家裏說一聲，這麽多年不說做個墳，連個牌位都沒有，你看大伯揍你不。”
葉甜甜：……幼稚。
果然還真被葉爹猜對了，葉大爺爺本來還樂呵呵地，一聽就炸了，七十多歲的老爺子立刻恢複了活力，撿起破笤帚就抽了葉二爺爺幾下，一邊抽一邊罵：“你說說你有沒有心，年輕的時候供你上了幾年學，你一聲不吭跑去當兵我就不說你了，怎麽說也是為了國家。你娶媳婦也不吭聲，人家好好的大姑娘，給你生個兒子連個名份都沒有！”
蘇老太也輕哼一聲：“抽得好，一個女人名份多重要，這麽些年，孤魂野鬼的，香火都沒享受到幾根，嫁你有什麽用？”
葉二爺爺弱弱地辯解道：“我們不信這個……”
葉大爺爺說：“你不信就沒有這回事啦？那你咋還知道年年偷偷摸摸地給祖宗上香燒紙呢？”
屋內噼哩啪啦一陣亂響，葉家老宅的院子裏，葉晖和葉蔓蔓他們幾個小輩都吓得不行，看看自家爹和叔叔們，一個個都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勸勸。
最終還是葉大伯這個當家人拍了板：“都去幹活吧，沒有兒子管老子的！”
反正聽聲音也覺得沒啥大事，而且二叔一大把年紀還被訓，小輩兒們看到了也不是那麽回事。
院中一群人頓時嘩啦啦地散得飛快，生怕跑快了落後面會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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