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突然

葉大隊長臉色黑紅, 雖然坐拖拉機回來,一路有風吹着也不怎麽熱,可是他是真頭疼, 接知青就接知青吧, 沒想公社還又給他塞了一名需要改造的落後分子。

這些落後分子情況太複雜了,運氣好的,像河東村前幾年分來的,雖然上面說他們思想上有些問題,但幾年觀察下來,人倒還算老實本分, 也給村裏做了一些貢獻。

像隔得不遠有些村子裏的,都來改造還不老實幹活,整天想些歪門邪道的,把隊裏風氣都帶壞了。

這個人是好是壞, 還看不出來,單是看看那單薄病弱的模樣,他就十分不滿, 真是擔心一不心人給弄沒了。

葉大隊長是沒有那個耐心,交待人帶到院子裏安頓好,又将口糧什麽的發下去, 就給來的人都派了活。

知青們的活稍微輕些,改造分子的活就必須得給重點了,扛谷包這樣的重活是少不了的。

然而葉大隊長想得是好, 他沒想到的是, 一個大男人居然連一袋谷子都扛不起來。

他看看葉清珩憋得通紅的臉,再看看那紋絲不動的麻袋,一時之間竟然詞窮了。

他憋了老半天, 這才一臉無奈地道:“不行你就去割稻子吧,跟那些老頭們一起。”

葉清珩羞愧地低着頭,葉大隊長看他這模樣倒也不像是能惹事的,稍微地放下了心。

不惹事,又是大城市來的知識分子,那總有能用得着的地方。

葉大隊長這幾年也慢慢體會到用那些有知識的人的好處。

看看大隊今年的稻子,就是用了公社裏新出的一種叫做化肥的東西,很多大隊當初還不太敢用。

因為化肥的宣傳口號是畝産能達到八、九百斤,這可是一個不敢想的産量,早些年的那些浮誇風可是害慘了不少人,大家一聽這數目就覺得不靠譜。

最後還是他問了章老頭,老頭說那是個好東西,很多發達國家都在用,要是不放心可以拿一部分田地來做試驗。

試驗這個詞他以前可都沒有聽過,聽了章老頭的解釋,他立時覺得這個辦法好極了,以後遇到什麽新東西都可以這麽辦。

這半年下來,明顯施了化肥的田地稻穗子結得格外多。

葉大隊長将人打發去割稻子,心裏盤算着該怎麽用這個人,勞動改造的人就應該榨幹他的價值,不能讓隊裏白養着。

只是在他心裏暗暗盤算時,田地裏沖出來一個小孩子,他大聲地揮手叫道:“葉爺爺,新來的那個人暈倒啦!”

葉大隊長心裏咯噔一下,趕緊飛快地沖進田裏,只見幾個割稻的大嬸圍着的正是剛被他打發過來的葉清珩。

葉大隊長:……這是個廢物吧,這過來還沒到半個小時就暈倒了?

葉大隊長簡直不能相信,卻又不能不管,中暑暈倒或者累極暈倒那都是會死人的,他黑沉着一張臉道:“圍着幹嘛,趕緊地把他擡衛生室去找小霍大夫給看看。”

話音剛落,就見葉鐵柱背着藥箱飛奔過來,他蹲下身人給人簡單地把了脈,打開藥箱拿出一瓶黑褐色的藥水,一打開,那藥水十分嗆人,好幾個圍着的嬸子都退開了。

他動作十分粗魯地擡起葉清珩的頭就給人灌了下去。

藥水雖然味道難聞,卻見效十分快,沒過一會就見葉清珩慢慢醒轉過來。

葉鐵柱這才對大隊長說:“這人體質本來就差,前一陣又受累了,剛剛是中暑,估計得養幾天。”

葉清珩醒過來之後,一臉羞愧地對大隊長道:“真是對不起,我……我以後多幹活補回來。”

葉大隊長沒好氣地道:“過了這幾天哪裏有那麽多活給你幹?”

看着他手腳無措的樣子,葉大隊長只得無奈地揮揮手:“行吧,你先回去修養吧,養好了再幹活。”

田地裏的大嬸們看着那單薄遠去的身影,不由都撇嘴道:“哎喲,你說這男人長成這樣,真是廢物,才來幹半個小時吧,這就中暑了。”

另一個嬸子道:“長得倒是白淨斯文的。”

“長得好你也別眼饞,要不是苗蘭枝那樣的,可不能嫁個小白臉。”

“哎喲,你那都是老印象了,人家葉多田現在日子過得多好,那養殖場管得有模有樣的,豬娃們生啥病他都能給治,能耐着呢。”

有嬸子突然停下手裏割稻子的動作,猛拍大腿道:“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他還真是跟多田兄弟有幾分像!”

這些話誰也沒當回事,大家閑談幾句就開始繼續埋頭幹活。

葉清珩一步一挪地回到土坯小院,王憶芝正在院子裏摘菜,她聽見有人回來擡頭一看,頓時吓了一跳。

她見葉清珩整張臉都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慘白的,走起路來更是搖搖晃晃像喝醉酒一樣,她急忙上前扶了一把,問道:“你這是怎麽啦?不是下地去了,怎麽搞成這樣?”

葉清珩虛弱地朝她一笑道:“王姨,我這是中暑了,就下地割了半個小時的稻子就暈倒了,大隊長好心給我放了幾天假。”

王憶芝也替他發愁:“你這樣真不行,這村裏每年春秋兩季農忙,農活都是特別繁重的,咱們這樣的身份,你還是得想想辦法。要是有什麽手藝拿出來和大隊長商量商量,你看我老頭子和我都是這樣,這個村裏人還不錯,不會往死裏整人,可是也不會讓人白吃飯。”

葉清珩一臉苦笑:“我以前是報社的,拿筆杆子,在這村裏恐怕也沒什麽用。”

王憶芝又催他進屋休息:“我一會去做飯,順帶給你做點。”

葉清珩感激地回屋去躺着了,他确實有點站不住了,渾身發冷,又頭暈眼花,雙腿都酸軟無力。

葉甜甜從井水裏拎起鎮得冰涼的綠豆湯,拿大罐子裝了,戴上草帽準備給送到地裏。

剛出門沒走兩步,就見一個身影小跑着過來,她仔細一看卻是土坯院的王奶奶,看她小跑得氣喘籲籲地,頭上半白的頭發都有些淩亂,便停下來問道:“王奶奶,你跑這麽急是要幹嘛去?”

王憶芝老眼有些花,聽見人叫停下來眯眼看了一會,才說:“是甜甜呀,新來的那個小葉不是中暑了,大隊長叫他回來歇着,結果我剛發現他渾身燒得滾燙,這不正想去衛生室叫大夫來給瞧瞧。”

葉甜甜趕緊将手裏的東西放下道:“王奶奶,你先幫我看會,我去叫人去。”

王憶芝确實又急又累,她也知道葉甜甜是個熱心孩子,連忙點頭。

葉甜甜大步跑到衛生所,正好霍知恒在,将情況一說,他便帶着藥箱和葉甜甜走了。

霍知恒去看病人,葉甜甜去地裏送綠豆湯。

送完了綠豆湯,葉甜甜想起來最近土坯院确實也過得辛苦,村裏雖然沒有特別苛待他們,待遇肯定是比不上一般村民的,正好她也要去觀察一下新來的這個人品行如何,如果人品不好以後再往那去還得小心行事。

她随手拿了一小包綠豆,進門正好看見王奶奶坐在院中拿小泥爐子熬藥,正熱得滿頭大汗。

見葉甜甜來了,王奶奶擡起頭笑着招呼道:“甜甜過來啦!”

葉甜甜将東西遞給王奶奶,她感嘆道:“這些年可真是收了你家不少東西。”

“也沒有多少啦,都是自家種的,也不值什麽。”葉甜甜回道,其實還有不少是她空間裏種的,畢竟自家也沒多少機會拿出來吃,少量地拿一點出來,能接濟一下別人也是好的。

她蹲下來幫忙看看了火,又說道:“這個火就可以了吧,不用一直看着,離近了熱得很。”

說完又小聲地問道:“新來的那個叔叔人看着怎麽樣?”

王奶奶笑道:“和葛正龍還認識呢,聽說人還不錯。”

葉甜甜也放下心來:“葛叔叔眼光好着呢,他說不錯肯定不錯。”

王奶奶沒再多話,葛正龍的原話是說人家死板老實頭,他自己就是個滑頭的,這麽說的話這人至少不會使什麽壞心眼兒。

藥熬好了,王奶奶濾出來,稍微晾涼了,又招呼葉甜甜進屋幫忙,她一個老太太可真是伺候不動病人,給暈迷的人喂藥是個力氣活。

誰知道進了屋,葉清珩已經醒過來,他迷迷糊糊地強掙紮着想坐起來,葉甜甜連忙上前扶了一把。

葉清珩一見是個大姑娘,連忙避開,王奶奶說:“你一個病人就別講究那麽多了,趕緊把藥喝了。”

葉清珩連聲道謝,接過藥碗咕嘟咕嘟喝下去,又對王奶奶:“多謝王姨了。”

他暈乎中都以為自己要熬不過來了,這人生地不熟的鄉村,自己還是這麽個身份,恐怕根本沒人管,只是他沒想到居然還能有人願意給他煎藥。

看來自己運氣還是不錯,倒黴到極致了,反而遇到的都是好人。

既然能熬過這一關,就咬咬牙再熬下去吧,兒子閨女媳婦都還等着他回去。

王憶芝看他情緒似乎好多了,不像剛來那麽死氣沉沉,便笑着道:“這就對了,打起精神來熬過這一關就好了,搞不好以後還能有機會看看家裏人呢。就是你這體質是真不行啊,以後多幹活鍛煉鍛煉就好了。”

看着王憶芝慈愛溫暖目光,葉清珩緊繃了許多天的情緒放松了,他搖頭苦笑道:“我這體質是天生的,當年我媽又是在戰場上早産生的我,又一直沒養好,能活着都是我爸媽費心了。”

王憶芝驚訝了:“這麽說你媽還是個老革命,那你怎麽……”

葉清珩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輕易地就說出來自己的身世,他繼續道:“她在戰場上受了傷一直沒好,後來我半歲多點她就沒了。”

王憶芝唏噓道:“那個年代是真不容易,缺醫少藥的。”

葉甜甜聽得心頭也是一陣難受,扭頭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叫了一聲:“秦爺爺!”

秦克堅嗯了一聲,面色沉重地轉頭向葉清珩道:“你媽是哪個部隊的,你知道嗎?”

葉清珩不知道他問這個是做什麽,只老實地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我養父母那會是從西南那邊救下來她的,她說的情況也不多。”

秦克堅繼續問道:“部隊番號不知道,你媽叫什麽名字?你生父的名字呢?知道嗎?”

葉清珩有些迷惑地問道:“知道是知道,不過我生父據說也犧牲了……”

秦克堅見他磨磨叽叽地,不耐煩地大嗓門道:“就問你名字呢!”

葉清珩吓得一抖,利索地答道:“我生母叫李德芬,我生父叫葉二盛!”

葉甜甜頓時眼睛瞪得溜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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