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靜默釋放計劃(07)
吳笑慈順着矮窄的樓道下樓, 本來還想再多問幾戶人家關于黃佳珍和他兒子的事,可是連敲好幾家的門都沒人開門。
大概是工作日的白天,都在外面打工,所以家裏沒人吧。
吳笑慈這樣想着,剛想離開,就聽見耳邊一陣“叮叮當當”的一陣撞擊聲。
她回頭一看, 竟然是一戶她剛才敲了很久門都沒人應的人家。
她眉頭一皺,不解地走上前。
“呃.....美女?”吳笑慈喚了一聲, 走上前擋住那個年輕女人, “你好, 可不可以——”
“我知道你是記者。”那年輕女人擡頭, 不耐煩地擺擺手, “你不用白費心思了,這一座樓的人都不會跟你說話的。你不是找黃佳珍的兒子嗎?求求你快去找啊,別在這兒晃悠了。”說完就提着手裏的袋子快步走下樓梯。
“哎!”
吳笑慈喊了一句,也沒能叫住她。
她無奈,只能跟着下樓,重新站在通風的巷子裏,總算也能喘幾口氣。吳笑慈擡頭重新看向背後歷史悠久的舊樓,搖了搖頭。
看來那些住戶都已經知道她來的目的和身份, 所以才商量好不給她開門。
不過好在之前那個中年大叔已經告訴她了一些關于黃佳珍兒子的事, 按照他說的, 那個少年應該經常出沒在附近的網吧和酒吧。
這樣想着, 吳笑慈順着小巷轉出去, 遇到網吧和酒吧就進——剛才她盛華社的記者朋友終于給她回了電話,說找到了黃佳珍兒子的名字,叫黃少晝,今年應該是十七歲。于是一進去,就四處打聽這個叫黃少晝的,十七歲的男孩。
奇怪的是,大家好像都認識黃少晝,但是當她想進一步問他在哪兒的時候,他們卻都像她身上有什麽瘟疫似的,一下子躲得遠遠的。
就好像現在,她站在一間酒吧的門口,一只手拽住酒保的袖子,就是不撒手了。
“你明明認識黃少晝的,為什麽不告訴我他在哪兒呢?”吳笑慈不是想咄咄逼人,只是她想不通,為什麽只是打聽一個少年的下落卻這麽困難。
那個酒保也很無奈,他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看上去很緊張:“我說姐,你就別問了,他就在這附近,你一間間找,總能找到的!”
“你也說了我總能找到的。”吳笑慈皺起眉頭,“那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呢?還能省我的時間。”
酒保還是拼命搖頭:“姐,算我求你了,你走吧,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報喜的,只要不是報喜就走吧,你——”
“找我啊?”
一道少年的聲音從吳笑慈背後響起。
正在說話的酒保突然一梗,眼神越過吳笑慈的肩頭向後看去,對上那個男孩帶着笑意的眸子之後整個人渾身一哆嗦,情不自禁地雙腿發軟。
而吳笑慈也回頭,看到一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少年暗紅色的短發如同摻着鮮血的地獄之火,微微上挑的劍眉,似笑非笑的眼神,明明是一張秀氣的面孔,此時卻給人一種亦正亦邪的感覺。他的紋身從脖子蔓延到露出的手臂,手腕上挂着一個紅色的編織繩。
吳笑慈看他眼熟,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曾經和他有過一面之緣。
“你是......”她剛開口,剛才還在她背後的酒保就沖了出去,沖到那個少年面前不住地鞠躬。
“對不起啊晝哥,這個女的我不認識,我沒告訴他任何關于你的事的!晝哥,我......”
“滾。”
雖然還是個少年,但僅僅是一個字,已經能讓人感受到那種被壓迫的氣勢。
吳笑慈看着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2018,還是置身于六、七十年代的香港電影裏。
少年一個字打發了那個酒保,回眸瞥了吳笑慈一眼,頓了一下,擡腳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他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始終都和他保持距離。
他在她面前兩米左右的距離處停下。
“找我啊?”少年清朗的聲音裏帶着幾分磁性。
吳笑慈站得筆直,并沒有因為少年的氣場而畏首畏尾。
“你是黃少晝?”她問。
少年皺了皺眉,嘴角微微上揚:“好久沒人叫我這個名字了,你認識我?”
“我是——”她剛想自報家門,突然想起舊樓連續吃閉門羹的事,話滾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是吳笑義的姐姐,我們上次在酒吧見過一面的,你還記得嗎?”
不管怎麽樣,先套近乎總是不錯的。
“哦——”他拖長了音,揚起下巴,眉眼之間全是跋扈,“是你啊,姐姐?”
吳笑慈面上的笑容保持不變:“我想找你問點事,可以嗎?”她說完,補充了一句,“大概需要半小時左右的時間。”
黃少晝挑眉:“好啊。”
少年答應得痛快,讓吳笑慈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麽?”
黃少晝笑了笑:“正好,我也有件事要麻煩姐姐。”他也學她的樣子,先頓一下,然後再補充道,“耽誤你兩個小時的時間。”
“兩個小時?”吳笑慈皺起眉頭,警惕地後退一步,“你想做什麽?”
“不是壞事。”他挑了挑眉,眼神撇了撇她的口袋,“先給你的警察男朋友打個電話彙報一下也無所謂啊。”
吳笑慈看向男孩的眼神一下子複雜了很多。
半晌,她點了點頭,順着他的意思拿出手機,一個電話打給了白朗。
本來确實也沒打算那邊能接,但沒想到響了兩聲,男人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邊傳來。
“喂?”
“白朗,我晚上要去找人談點事,你晚點來接我好不好?”
“好,把地址發給我。”電話那邊還沒忘囑咐一句,“別亂跑,知道嗎?”
吳笑慈在這邊忍不住笑了笑:“好,我知道,等會兒地址發給你。”
挂了電話,她看向少年:“我們現在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嗎?”
黃少晝抱着手臂看着她:“你也不問問我要讓你做什麽?”他說,“二十多歲的人了,沒事來這種地方橫沖直撞,別人提出要求就答應,也不問問具體做什麽——”少年眯了眯眼,“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活到這麽大的。”
而這邊吳笑慈一點兒也沒因為被一個小自己七八歲的少年教訓而感到羞赧,她只是背着手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少年身邊。
“做記者,膽子不大怎麽行呢?”她朝男孩眨眨眼。
黃少晝笑了笑,轉身和她一起往巷子外面走。
“我剛才聽那個酒保叫你晝少爺,還有,上次在酒吧,你看上去也是個大哥的樣子。”吳笑慈邊走邊問,“你是這一片的老大嗎?”
“這算在半小時內碼?”少年沒回答她的問題。
吳笑慈笑了笑:“還沒到咖啡館,不算吧。”
“好。”黃少晝目視前方,“這個地方是這座城市的灰色地帶,在這裏,警察、城管、街道辦,都沒有任何作用,有的是最原始的紀律。只有最原始的紀律,才能治好最亂的地方。如果說你堅持用‘老大’這個過時的稱呼的話,可能我就算是這一片的‘老大’吧。”
“‘只有最原始的紀律,才能治好最亂的地方’。”吳笑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轉頭看他,“這話是誰說的?”
“是這個地方規矩的制定者說的。”
黃少晝停下腳步,示意她右手邊的酒吧。
“這裏現在不營業,沒有客人,我們在這裏談怎麽樣?”
吳笑慈點頭:“你比我熟,你決定。”
酒吧這個時間卷簾門都是拉起來的,就因為黃少晝,老板特地匆忙趕來,給他打開門。
“請。”少年向側邊一讓。
吳笑慈看了眼他标準的動作,沒說什麽,直接走幾門。
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母親賺的是皮肉錢,不上學,又和趙望根那樣的人在一起生活過三年,每天和小混混走在一起——這樣的成長經歷,真的能教會他這些标準的利益手勢,和少年老成的說話習慣嗎?
在靠窗的位置就坐,黃少晝和老板低聲耳語這什麽,吳笑慈則是從包裏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錄音筆也打開擺在一邊。
準備好一切之後,她擡起頭,少年正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黃少晝長着一雙桃花眼,認真盯着一個人看的時候很容易讓人陷入他的眼神。只可惜現在他的眼中只有隔膜和冰冷,即使是嘴角一直保持上揚,也只是會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這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
吳笑慈定了定神,打開筆記本。
“其實我是想對你做一個簡短的采訪,也可以說是問幾個問題。”她頓了一下,糾正了自己的說法。
“哦。”少年手托着腮,看着她。
“我是蕪城時報的記者,我們現在在和蕪大合作做一個專題,專題的內容是調查案犯家屬的生活變化。”她說,“所以我要提前問一下,你有什麽需要避諱,不能提到的經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