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
溫小婉說到這裏頓住了,沒辦法,聶謹言只教她到這裏,但她從老掌櫃的神色變化來看,她确實也不用往下說了。
聶謹言初和她說這暗號時,她反應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意思,直到今天早上坐着牛車晃到縣城時,她才恍然猜透這話裏藏着的字謎。
——一雙耳朵,不就是‘聶’字嗎?
“原來姑娘是老家那邊過來的,老夫說你瞧着眼熟,你父母可好,”
老掌櫃的态度立時熱情起來,從帶着檻欄的櫃臺後面走出來,讓着溫小婉,“快,快裏面說去。”
溫小婉笑着點頭,随着老掌櫃進了屋子後面。
老掌櫃進去時,沖着小夥計使個眼色。
小夥計雖然不知老掌櫃和溫小婉是什麽關系,這其中又有什麽懂理,但票號上有不少私兌,都是在後間進行的。這個眼色,就是叫他看好門的。
進了裏屋後,老掌櫃立刻端肅了态度,就要給溫小婉行大禮。
溫小婉連忙擡手扶住。這麽大的禮,還是這麽大歲數人行的,她可不願意受。
“還不知上峰怎麽稱呼?”
對于他這種偏遠州偏遠縣的留守暗哨,上面但凡來個人,都是他的上峰,老掌櫃表示壓力很大,誠惶誠恐。
他早幾年是在京城有司衙門做過暗吏的。那個部門,算是聶謹言栽培出來的勢力。
這幾年,他瞧着自己年歲見漲,就申請外調到這處偏僻之地,相當于退休養老熬日子的,沒想到要躲得還是躲不過的啊。
“說什麽上峰,我不過是跑個腿的,老掌櫃不必放在心上,這個……才頂頂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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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小婉把懷中揣着的聶謹言寫好的信,遞給了掌櫃。
信沒有套封,老掌櫃直接打開,沒有細看信的內容,只粗略一掃落款處的那六朵墨色花瓣,臉色立變,驚道:“司公……司公他老人家……”
溫小婉輕輕點頭,“你按信裏寫的做就是了,時候不早了,我在外面呆不得太久,我先走了。”
該說的該做的都到位了,時間不等人,她還要和村裏的人一起回去,不好叫人家都等她的。
溫小婉正要走,那老掌櫃連忙叫她等一會兒。
就在她一轉身之際,老掌櫃已經從裏屋櫃子裏,拿出兩錠百兩的銀子和一些散碎的塊銀,裝在大布袋裏,呈給溫小婉,“也不知司公手頭是否方便,這些散碎銀子,花費方便些。”
老掌櫃極是聰明,關于聶謹言的事,多一句不問,只道塞銀子。
這種鄉野之地,你就是塞了銀票,也沒有地方花去。
你在一個年開銷在二十兩銀子左右的小鄉村,出示上千兩銀票,那不是找着挨打咩。
溫小婉瞧着銀子眼紅得很,她在門外那小夥計眼裏,可能長着一副仙子的模樣,其實她有一顆很敗金的心,但她左右一思緒,這錢還是不能拿的。
事後她回到小刑村,與聶謹言說到這事,聶謹言還笑問她為什麽不要?
這絕對出乎聶謹言的意料之外了。
聶謹言很清楚溫小婉對黃白之物的喜好,要不也不會連着銀票都縫到貼身內衣裏,這次見着大把銀子,竟……竟推了回去,真是不可思議。
“我是想……你叫我送信,那人應是信得過的,但萬中有一,萬一……”
溫小婉并不瞞着,把她那時想的,具都說給聶謹言聽,“我若把銀子都拿了,他必然猜到你就在這附近,且身上急需錢物,又有之前咱們出事的消息,若是被對你不利的人知道……,憑着這個就能找到咱們的落腳之處,我離開那家票號時,還故意去另外一條街轉悠了半晌,進了一家上次讨過水喝的小戶,我記得他家是有後門的,我停了一刻鐘後,從後門出來,才與村裏的人彙合回來的。”
聽着溫小婉頭頭是道的分析,聶謹言眉眼裏的笑意更深。
自然,溫小婉這番做法是極對的,但令聶謹言開心的是溫小婉為了他的安全,竟然摒棄了第一本能,扔了那厚厚的銀子。他頓覺身心無比的舒暢了。
至于溫小婉這招,能不能防得住那起子想要尋他毛病的人,他就不考慮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既然敢把藏身的消息送出去,就是考慮周全了。他到要看看哪個會第一個來,又會來了哪些人?
他伸雙臂圈住溫小婉,把溫小婉抱在懷裏,細細地吻着溫小婉桃色嫣然的臉頰。
溫小婉如長在他心頭的一塊肉,熨貼又舒服,吻溫小婉仿佛吻自己的心口,總是沒有一絲阻隔的纏綿溫暖。
就在溫小婉以為她自己很聰明,可以為聶謹言擋去那些追蹤探查之時,事情卻如聶謹言所料到的那般發展了。
第一個到來的人是溫小婉的死冤家莫緋漾,這到是在聶謹言的料定裏了,可第二批來的人竟是靖王爺,卻絕對大大出乎聶謹言的意料之外了。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謝謝親們的支持,回宮的腳步加快了,司公大人絕對不會大公無私,放任小婉自己在外面逍遙的,這個親們大可放心。他對帶綠帽子沒有任何興趣。
PS:落雨若薇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0-17 14:09:21
謝謝呢。
☆、57三花聚頂
在溫小婉給聶謹言抓來的那幾副溫補的藥,快要吃完時,莫緋漾以他騷包的個人風格出現在了小刑村裏。
這大概距離溫小婉上次進縣城,有月餘了。
這個時候,聶謹言的傷腿,養得七七八八,已經可以拄着拐杖,行走自由了。
在聶謹言稍稍能自如行走的第二天,他就叫溫小婉扶着他,從小刑村的村東走到了村西。
聶謹言如此着急走動的理由,說着很簡單,說要親自感謝一下刑土根的救命之恩,而其實聶謹言在見到刑土根之後,幾乎都是溫小婉說謝謝話的,他至多很大爺地跟着尾随着點點頭罷了。
一個被窩裏鑽爬了這麽久,溫小婉還能不知道聶謹言什麽心思。
不就是她之前又跑了一趟縣城,買了大把湯藥回來,一起去的同村人,随意傳了傳,怕是說聶謹言的病又重了……
最近這段時間,來她這裏送東西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這小心眼的,人家給粒酸棗,他非要扔還人家一顆榴梿回去。
經聶謹言這麽全村頭尾一亮相,第二天來送東西的就劇減到幾乎歸零。
當然,還有幾個心思特別堅強、絕不死心的,被說是站在門口放風、其實像看家犬似的聶謹言生生一個眼神,吓跑了回去。
聶司公的眼神,十步必殺,宮裏那些人都抗不住,何況乎這小山村的良善村民呢?
溫小婉很無奈,好吃好喝到此結束,以後再想貪嘴,就得卡刑四爺的油水了。
嘛?她的私房錢?靠,她一共就那麽點兒,已經搭出去那麽多了,她才不要繼續再搭下去。
反正過不了幾天,就會有人來接他們了,管他來得是誰,畢竟是管吃管喝的。
人家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這別說穿衣吃飯了,連小命都快搭裏了,還有她的私房啊——一想到上次拒絕老掌櫃的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她的心就滴血。
“你和他們計較什麽,也不想想你是什麽身份!”
溫小婉捂着滴血的小心肝,覺得聶謹言用過激方式拒絕村民們的熱情友好,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我是什麽身份?”
聶謹言輕輕撩起的長睫,帶出的幽深光芒,刺得溫小婉心頭一縮。
聶謹言這話說得語氣飄乎悠遠,明明沒有任何凄凄之色,溫小婉卻連着耳朵都耷拉下去——他們還是回宮裏吧。
至此這話,他們再也沒提。
翌日,莫緋漾就來了。
莫緋漾那桃花一般俊美的長相,配着那桃花一般火熱卻很有些輕薄的衣裳,如一片紅雲出現在小刑莊裏,簡直比溫小婉還異類。
溫小婉那長相,在女人群裏至多可以用‘仙女’形容,但莫緋漾的長相及打扮,在男人堆裏,只能用‘妖孽’來概括了。
莫緋漾來的那條路正是小刑村村西頭的大路,入村口的第一家就是村長刑土根的家。
彼時,刑土根的老婆刑氏,正拉着一群村裏婦女,坐在她家大門口集體扒拉着最近男人們進山收獲的物件,或晾或曬,都想着在下雪之前,抓緊着弄出來呢。
莫緋漾自覺魅力無限,未語先笑,沖着一群大媽們展示他妖嬈的男性魅力,然後他想要的結果,終于如願了。
以刑氏為首的大媽們,做夢的時候都沒有夢到過像莫緋漾這種模樣的人,原諒她們的想像力以及承受能力吧。
老天忽降莫緋漾這種神器,大媽們目瞪口呆地徹底忽略了莫緋漾問的是什麽,她們把絕壁的目光從莫緋漾充滿魔幻色彩的臉上,移到了他們手裏正收拾着的獵物上。
然後,有一位正收拾着自家男人打來的野狐貍的大媽,不淡定了。還剛好,這只野狐貍是遍體通紅的。
‘嗷’的一聲驚叫着,撒丫子就往村裏面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着,“不得了了,死狐貍成精了,來找咱們報仇了,當家的啊,快跑啊……”
莫緋漾撫着他垂在雙肩兩側的黑漆墨發,“……”
千萬別怪這群大媽們,像莫緋漾這種長相的,除了老輩子傳說裏,以吸人魂魄為生的狐貍精,她們實在想不到人……活人還能長成這樣。
是以,當溫小婉舔着一張氣急敗壞的臉孔,到刑氏祠堂門口,把被衆人圍觀着的莫緋漾接回來時,覺得她這一輩子的臉,都丢盡了。
她左右賠着不是,挨個向人解釋,“他不是成精的火狐貍,他是我男人的弟弟,其實吧……他是個戲子,聽說我們受難流落到這裏,連戲袍都沒有來得及脫,就跑來找我們了。”
說莫緋漾這冤家是戲子,着實有點污辱戲子這個行當了。
只是她為了聶謹言的名聲,沒有辦法說他師弟是某某青樓的竄場小倌,畢竟這職業認可度不太高。
事實确是這般的,莫緋漾要是去哪裏跳場豔/舞什麽的,都不用換衣服。這麽大冷的天裏,昨晚還下了場薄霜,他都不嫌冷嗎?
莫緋漾笑意盎然地跟在溫小婉的身後,看着溫小婉一派溫和笑容地與衆鄉親們解釋着,只覺得這個女人越發的有意思了。
可等着莫緋漾被溫小婉領出人群,往刑四爺走的路上,溫小婉翻臉比翻書還快,立刻扯掉溫情面紗,一張俏臉活像莫緋漾欠了她八百兩黃金似的,拉得白山黑水似的。
“莫少爺,你當這裏是繁華的京城嗎?你穿成這副樣子,剛剛差一點兒就直接被人家用火燒死了……”
溫小婉氣得舌頭打結,都不知道罵莫緋漾什麽好了,就莫緋漾這身紅衣裝扮,在晉安國京城随便逛一逛,都是能引來一群人驚呼的好不好?
真不知道這麽騷包的莫緋漾行走江湖,是怎麽才能低調行事,甩掉跟着他的尾巴,隐藏他自己行蹤的。
溫小婉很為他會‘英年早逝’而擔心。
“不勞嫂子擔心,緋漾自有對策,絕對不會被人家燒死的。”
莫緋漾扯着嘴角,眼睛一彎,帶出更深的笑意來,顯得有點壞,卻壞得恰到好處,痞味裏帶出一點雅來。
不過,莫緋漾叫溫小婉的那一聲‘嫂子’,溫小婉真心地接受無能啊。她覺得自己會被折壽的。
溫小婉把莫緋漾領到聶謹言面前後,她自己很主動地退到對面刑四爺那間屋子去了——哪怕她臨出來時,聶謹言有想叫住她的意思,她也沒做半分停留。
她若想知道,或是聶謹言想告訴她,她都沒有必要在聶謹言和莫緋漾說的時候,在旁邊聽着。
事後,有都是時間,他和聶謹言怎麽聊都行。
最最主要的是她只要一聽莫緋漾說話,就渾身不舒服。或許村裏那些大媽沒有嚷錯,莫緋漾真沒準是狐貍精幻化的呢。
對面屋裏,刑四爺一定是知道莫緋漾來了,但他拿捏出來的架勢和表情,就像是沒有知道似的。
在溫小婉進來後,他把懷裏抱着的紅木盒子,放到了床頭的位置,擡起下颌點了點之前溫小婉常坐着的,給他開鎖的書桌處,示意她坐下。
溫小婉知道用不了幾天,她和聶謹言就會離開這裏了,想着這段時間,刑四爺雖然常常擺着一張臭臉,但畢竟沒有真心難為過他們,還為聶謹言醫好了腿,實乃大恩。
想想他們剛從懸崖處掉下來,被水沖到小刑村時的模樣,若沒有人家一村人施以援手,怕是早死多時了。
溫小婉乖乖走過去,重重給刑四爺鞠了一個躬,“四爺,謝謝你這麽長時間的關照,過幾天我們走了,你要保重身體。”
刑四爺被溫小婉忽來的柔順,弄得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冷哼道:“老夫不用保重也能長命百歲,到是你自己……,前方龍潭虎穴,有你走的。”
這點是溫小婉穿進這本該死的草泥馬的小說中,就已經明白很清楚的了,不用任何人提醒,但難得刑四爺願意好心提醒她,這份情,她還是很領的。
于是,溫小婉拍胸脯保證道:“四爺,只要我還活着,你那把鎖什麽時候想開,來找我都好使,我一定幫你打開。你有別的鎖想開,也可以來找我,我給你打五折。”
溫小婉伸出白析的小手,伸長了五根指頭,刑四爺嘴角抽在了一處,剛想說一句‘你這是掉錢眼了嗎?’,可他一個字沒有說出來呢,就聽到院子裏面一陣騷亂。
他高要動,被溫小婉一個手勢制止了,溫小婉在危險面前,總是很敏感的。
她聽到外面騷動得有些異樣,而對于她來說又有那麽一點熟悉,直覺可能是來接聶謹言的人來了。
“四爺,你那大胡子剃得可惜了,若是還存着,抓緊粘回來,我去外面接客。”
溫小婉說得自己好像名女支似的,匆忙轉身奔了外面,沒有看到刑四爺一雙精亮的眼睛裏,綻出那深深的感激之情。
溫小婉是極聰明的,從聶謹言和刑四爺後來相處的态度,大致猜到刑四爺的身份不簡單,既然刑四爺前塵往事具不想提,那她還是幫着瞞下些吧,只當還人家收留與救治之情了。
兩間屋子裏的人,溫小婉是最先出去的。
溫小婉來到外面時,刑四爺這間不大的小院,已經堵滿了官兵。
領着這些官兵進來的那幾個當官的,溫小婉并不認識,但陪着那幾個當官的身邊的人,正是小刑村的村長刑土根。
大冷的天,刑土根卻是一臉的汗,也不知是急的還是驚的,五官看起來很是緊湊,不那麽舒服。
溫小婉瞧着他們湧進來,并不做聲。
她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瞧着這幾個官兒穿的衣服,品級應不是太高。依着她在宮裏的品制,還沒有道理向這些個品級的官行禮呢。
但在有些人看來,就明顯不是這麽回事了。還以為溫小婉是又吓又怕的了呢。
這個有些人,主要包括了坐在那些個地方小官身後轎子裏的靖王爺。
那轎子剛落,靖王爺就用着京劇裏才能聽到的顫聲,一路從轎子裏面喊了出來,“哎呀,本王的小婉兒,你可受苦了,本王好心疼……”
然後,随着這聲音,靖王爺竟從轎子裏面起身出來,連拔拉帶踹地弄開擋在他前面的那幾個地方官,直奔着站在門口的溫小婉撲了過去。
溫小婉大囧。
今早她忘翻黃歷了啊。這倒黴的日子難道是被三花聚頂調戲過了嗎?怎麽竟出奇人奇事?
紅狐貍精似的莫緋漾來了,怎麽連着明明該在玉門關為帥的靖王爺也來了呢?難道在她和聶謹言養傷的這段時間裏,已經時光飛逝,前方的仗打完了?
但眼瞧着這些都不主要了,放在溫小婉面前的是……她身形迅速地默黙躲過靖王爺剛剛見面就送上來的熊抱。
作者有話要說:啊哈哈,回宮的節奏加速了,下章出來一位有意思的人。期待!
☆、58溫婉郡主
溫小婉默默地躲過了靖王爺的熊抱,閃身到一邊的時候,端身肅正地做了一個全身宮禮,朗聲道:“永孝宮從六品椒宜婉兒,參見靖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這處時空裏,處于小說情節中,溫小婉随時記得宮禮的用途,總是在最該用到它的時候,毫不吝啬地拿來就用,用得恰到好處、天衣無縫。
随着溫小婉這份端莊恭敬的大禮,跟着靖王爺一起來的那些個大小官員,是何等乖覺,自不會叫行禮這等好事,叫溫小婉一個人包攬了。
在溫小婉這個大禮落成之後,這些人立刻響邊鼓,幾乎是所有人齊聲叩拜,一起跪了下去。
“臣等參見靖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靖王爺是晉安朝皇家的超一品親王,是晉安帝龍耀的親叔叔,身份尊貴,而如攸州這等僻遠州縣,別說超一品的親王了,連個正三品的大員,都沒有來過。
是以這些官員,在初見到靖王爺的時候,那簡直和看到龍王爺一樣,雙眼冒火花,饒是靖王爺見多識廣,忽然看到這麽多冒火的眼睛,也有些不淡定。
好在靖王爺是個除了在衣服面前掉架子,其它地方都擺架子的王爺,總是能抗得住的。
好比此時,由着溫小婉起頭,這些人跟随着的一應叩拜,打擾了他心頭的興致,他也只是沉到了一張王爺該有的神色而已,然後,迅速做了一件,同樣可以壞了溫小婉興致的事。
靖王爺并未搭理,一齊給他行大禮的衆官員。他扭身,沖着跟在他身後的老太監擺擺手,老太監立刻會意。
老太監态度謙卑,舉止極恭敬地退身到靖王爺之前坐的那頂轎子處,由着旁邊跟着的一名大宮女挑開了轎簾子。
老太監進去,再轉身出來時,手裏面已經捧着一個紅木鑲金邊的長木盒子,盒子裏面呈着一卷黃澄澄的東西。
溫小婉別的東西可能不認識,但在宮裏混過一遭的人,那聖旨怎麽可能不認識。
溫小婉心頭快速跳了一下,覺得有什麽東西可能不太好,心底隐隐慌了起來。
果不其然,在靖王爺點頭命令後,那個老太監立刻宣讀起那卷聖旨來。
所謂的聖旨,無論在哪個朝代,都和天朝的《新聞聯播》一樣,起頭結尾,都沒有什麽大區別,不過是中間更換一下想要說的事情罷了。
溫小婉一套“溫慧秉心,柔嘉淑德,婉賢有儀……”地聽下來,腦袋都聽糊塗了,她還以為這些都是誇哪位聖母或神仙的呢。
到了最後敲錘定音的時候,溫小婉才聽明白,這聖旨上前面說的那一堆她聽得雲裏霧裏的詞,都是誇她的。
是晉安帝龍耀表彰她在塘州棧道,舍身救靖王爺的義舉,稱她忠烈孝義,又有靖王爺上表呈情,表示願收溫小婉為義女,晉安帝龍耀在此聖旨中,加封她為‘溫婉郡主’。
這麽大一塊餡餅,從天上砸下來後,溫小婉直覺頭昏目眩,連着那些個在聽完聖旨又有靖王爺眼神示意,此起彼伏給着她行禮說恭喜的大小官員,都顧不得理了。
恕她見識淺薄,溫小婉是真沒有從這件事裏,看出什麽恭喜來……
溫小婉惟一慶幸的是聶謹言在老太監頒完聖旨時,還沒有從裏屋出來呢一一屁/股沉的好處,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看出來了。
聶謹言這個時候不出來,是極好的。反正他有腿傷在身,完全可以以不能行走為理由,持續趴窩一段時間。
靖王爺着老太監宣完聖旨後,立刻追加了他的口谕,今天他不打算兼程回攸州了,要在小刑村入宿。
靖王爺這麽一說不要緊,那邊跟着的如灰塵一樣低埃的小刑村村長刑土根,簡直要驚得背過氣去了。
偌大個小刑村,古往今來,接待過最髙級別的官員,就是縣城的七品知縣,連着攸州牧都沒有見到過,如今,一位超一品的親王要入住他們這裏一宿,這對于刑土根這位村長來說,壓力是空前巨大的。
因着靖王爺要入住,那些個跟着靖王爺一起來的官員們,自然不可能走。他們沒有誰敢出言相勸靖王爺,只能苦逼地跟着一起留下來。
之前宣旨的那個老太監,在把聖旨遞給神魂麻木成一攤泥似的溫小婉後,退到了轎子前面。
正這時,攸州牧已經和刑長根一通命令下去,叫刑長根快速把村裏最好的房子收拾出來,一個時辰之內,為靖王爺提供出最好的服務來。
刑長根一張忠厚的臉孔,已經悲傷得仿佛死了親爹一般了一一村裏最好的房子,除了刑氏祠堂,就是他家了。
攸州牧這個命令剛說完,靖王爺乘的那頂轎子裏,忽傳出一個聲音。
那人說話的語氣是淡淡的,“冬天坎卦氣旺,離卦氣衰,坎為水,離為火,水向旺,火向衰,水火不相融,少陽歸屬東方,形象為青龍,性質為木,然則水生木,木乃為陰消陽長之狀态,王爺八字所向為林中木,所落宿之地,必為東方才好,西方絕對不行,與王爺生辰八字相克……”
這坐在轎子裏的那人,陰陽八卦、生辰八字一通說下來,在場所有人都驚呆成一排傻子。
連着那邊捧着聖旨,被砸暈乎的溫小婉,都被說得暫時回魂了。
溫小婉是通曉陰陽八卦、五行經易的,也被這人頗神根的說法,弄得直有些迷糊。
這樣停頓大約有小半柱香時間,攸州牧實在抗不住了,直接用袖口抹了抹額上的虛汗,對着轎子裏坐着的人,虛心請教道:“那依您看……”
他并不知道轎子裏坐着的人是誰,但他心裏卻很清楚,能坐在靖王爺轎子裏的人,必不會是簡單人物。何況又說出這麽一套高深莫測的話來呢。
轎子裏的人沒有回答,只輕咳一聲,站在轎旁的大宮女立刻撩開簾,他從裏面探出身來。
這是一個身穿白色素棉布道袍的男人,這人的個子很高,身材修長,又因他幾乎是披頭散發的,只掏了左右臉頰各一小縷頭發在發頂,斜斜地用玉箍扣在那裏。被冬日的冷風一吹,顯得整個人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了。
這人的皮膚很白,因為皮膚白,五官看起來便份外鮮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一雙顏色略顯淺淡的眼睛,看起來既充滿寫意又暗含風情。
這人緩緩走下轎子,先是似有若無地瞟了溫小婉一眼。這一眼裏,含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不明其意卻也不帶好意。
然後,很快,在溫小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這人款款走到攸州牧的面前,挑起輕薄的嘴唇,彎出一個深深的坑度,依然是之前那種語氣,淡淡地開口。
“貧道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屬于這一片的東方,而剛剛大人所提的位置,則屬西方了,貧道以為王爺下榻之地,簡陋與否并不重要,安全才是首位吧。”
這位自稱‘貧道’,其實很不像‘貧道’的人開口後,徹底難為住了攸州牧。
依着哏前這位‘貧道’的說法,靖王爺要下塌到眼前這間院落裏面,因為全村裏,只有這裏最屬東了。
只是這裏的環境……,攸州牧步刑土根後塵,找到死了親爹想哭的感覺了。
對于這位‘貧道’提的建議,攸州牧不敢不聽又不敢全聽,他是不敢直接把目光對向靖王爺的,只能怯生生地把目光瞥向跟在靖王爺身邊的那位老太監。
老太監正擡着頭,一副無語望青天地翻着白哏,在感覺到攸州牧眼神朝他望來,他還算厚道地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
攸州牧笑比哭還難看了。
同樣笑比哭還難看的人,亦有溫小婉。
她很死眼前這個滿嘴胡說八道的‘貧道’了,要不是這位‘貧道’多嘴,如今這時靖王爺可能就已經去了刑土根他家,完成他每一個時辰換身衣服的癖好了。
若是靖王爺這個時候進屋,別說刑四爺有沒有收斂起他那副怪脾氣,只說還在聶謹言屋裏的紅狐貍精莫緋漾,該要如何向靖王爺解釋啊?
溫小婉這裏愁眉不展,一點兒沒有榮升為‘溫婉郡主’的髙興勁,靖王爺仿佛看不到似的,還湊到溫小婉身邊,問了一句,“咦,本王怎麽沒有看到聶總管?難道他……”
溫小婉生怕靖王爺的烏鴉嘴裏,說出什麽不吉祥的話來,連忙接口道:“回王爺千歲,聶……聶司公傷了腿,如今躺在屋子裏養傷,請恕他傷重,不能親接王駕,婉兒在這裏,替他代禮了。”
溫小婉說着,又行一禮。
禮還未成,靖王爺已經伸手扶住她了,“你我父女還有什麽好客氣的,你肯為他說話,為父什麽都恕了。”
溫小婉為了靖王爺這句‘為父’,差一點吐了出來,堅持了幾下,最終沒敢。最後,竟憋得雙淚盈眶。
靖王爺大為感動,還以為溫小婉已經感受到她濃濃的父愛了,伸手摸了摸溫小婉的頭頂,手剛碰到溫小婉的頭發,就快速地退了回來,顫頭手指道:“你……你怎麽梳婦人的發式了?”
不知怎麽的,聽了靖王爺這句,溫小婉懸着的心,竟然大落,她平鋪直敘地道:“婉兒念感聶司公臨危之時的救命之恩,又則婉兒與聶司公在宮裏,已是對食,便……”
溫小婉在這裏頓了一下,靖王爺氣得一張老臉,都泛出青白來了,“便……便怎麽了……”
“便……以身相許了,”溫小婉羞答答地垂了頭,她以身相許這麽久,終于做出一副小媳婦樣子了。
以前在宮裏,為了避嫌,溫小婉和聶謹言的對食關系,要隐着藏着,方便聶謹言不被掣肘,也方便聶謹言更容易護着她,但此日則不同了。
一個‘溫婉郡主’的名號壓了下來,事情就會變幻莫鍘了,她若這個時候不說,怕是回去以後,更沒辦法說了。
再說,也到了該公開她和聶謹言之間關系的時候了。
“胡……胡鬧”
靖王爺狠狠一甩袖子,白析颌下的三縷墨髯都氣得劈叉了。
屋裏某人卻笑得如沐春風、喜不自勝,像偷吃到了幹煸小黃魚的老貓。修長的眉毛,挑到飛揚。
☆、59擾人好事
漫漫長夜,總算暫時結束了這一天五彩缤紛的各色人等帶來的各色竒事。
溫小婉只覺得她的神經,又被刺激到一個新的髙度了,抗壓能力果然又火箭竄雲般地升高了一層
那位‘貧道’雖指定了靖王爺今晚應入宿的地理方位--刑四爺家,但根據刑四爺家的現狀,無論軟件還是硬件,實乃招待像靖王爺這麽大牌的親王入宿,完全不夠資格。
一一這就相當于讓非州一個酋長部落,準備奧運會一樣,差距已經不能用‘差距’來形容了。
尤其靖王爺在聽說,這惟二的兩間房子,一間是聶謹言用來養傷,又因是傷到了腿,不能下地,吃喝拉撒睡幾乎都在屋裏(溫小婉誇大形容的),而另一間是一個年近五十,依然光棍着的老單身漢居住的,還據說這老單身漢不僅十天半月不洗澡,甚至十天半月不洗臉。
如此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靖王爺連這兩間屋子都沒有踏入。只站在門口,望着他那一身光鮮的複織制鑲紫邊華服,優郁成一朵肥頭大耳的蘑茹球了。
只攸州牧帶人裏外檢査了一遍,确定沒有危險,才略略擦了腦門上的一直沒有落下的虛汗。
最讓溫小婉覺得神竒的是攸州牧帶着士兵翻撿兩間屋子時,竟沒有發現紅狐貍莫緋漾的蹤跡,不知道這人躲到哪裏去了?
反到也是,莫緋漾連皇宮裏闖進逃出去一次,何況這種荒山野嶺的偏僻山村,想來更是出入自由,屋裏更有聶謹言坐陣,想來攸州牧也不敢亂翻。
主子的憂郁就是下屬的無能,攸州牧深深感受到了自己肩頭的重擔,好在這也是個極懂變通的家夥,他立刻瞧着刑四爺家小院的圍牆十分礙哏,一聲令下,着衆軍開始扒牆。
一一攸州牧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在刑四爺這間小院裏,為靖王爺搭出一座行軍大營來。可謂十分有想法。
連那位‘貧道’都拍了拍攸州牧的肩膀,很贊賞地誇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哪怕這個人一直以貧道自居,哪怕這個自稱‘貧道’的人,伸手拍了一位從四品官的肩膀,竟也沒有一個人覺得這人的舉動很突兀,連着被拍的偵州牧自己,都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來。
溫小婉森森地佩服了一一這原來是一個神棍比流/氓更吃香的社會。當然如果二者綜合,簡直是天下無敵了。
因着靖王爺被溫小婉着實氣得不輕,是以一直到靖王爺入宿新搭建的寬敞大帳篷,都沒有搭理她。
溫小婉樂不得靖王爺一輩子也別搭理她呢。
靖王爺氣鼓鼓地,她也不去哄。瞧着左右不用她幫忙伺候,立刻鑽回了她與聶謹言的屋子,好好商量下一步對策。順便看看那火狐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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