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 十二

黃昏陽光傾瀉而下,帶着濃重的色彩,這是上海冬日難得一見的溫柔景象,行道樹在行人寥落的道路旁寂寞伫立。夏之匆匆穿過校園向賀立丘家走去,賀立丘告訴他今天賀清明回國,叫他一起去老宅吃晚飯。

今年賀清假期特別長,從聖誕前夕開始延長了整整二十五天,加上本應放假的十天,裝滿了一月有餘,

這個時間也臨近國內農歷新年,南方的年,最最沒有年味兒的地方就在于不下雪,最最冷的時候大概也是零度上下,即使不同北方集體供暖,賀家老宅也裝上了地暖度過南方陰冷潮濕的冬季。

賀立丘從學校開完最後一個研讨會載上夏之一起回來的時候,賀清明已經坐在沙發上和賀冬芝說了好些時候的話了。管家秦叔看見賀家小少爺回來了,連忙接過他手裏的東西,又幫着挂大衣圍巾,又是找絨鞋,好一陣忙乎。

賀家有個慣例,賀清明回過聖誕假期大家都回老宅,直到賀清明假期結束。好歹曾經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家族,無奈家道中落,該遣的遣,該散的散,和叔父分家的時候賀清明作為家中長子只留了這棟三層老屋和年過半百的秦叔。

“秦叔,別管他,這麽大人了還伺候他。”賀清明說着又轉向賀冬芝,“都被你慣的。”

賀冬芝笑着不說話,她就這麽一個弟弟,不慣他慣誰?

賀立丘聽見大哥說話便把秦叔拿着的文件袋又拽回自己手裏,換好鞋往客廳走去。

本來還在磨蹭的夏之也忙不疊的跟上去,這不是他第一次來老宅,但是是他第一次見賀清明,多少心裏有點怵。

“大哥,大姐。”賀立丘規矩立在沙發前跟賀清明和賀冬芝打招呼。

夏之站在賀立丘身旁也跟着叫了大哥大姐。

“這個就是你說的學弟?”賀清明上下打量着賀立丘身側的小年輕,和賀立丘一般高,模樣很英俊,清爽利落的短發,臉上卻還帶着少年氣,看起來不過十□□的樣子。

“是,叫夏之,過兩天馬上要參加研究生考試。”聖誕節過後便是考試日。

賀清明點點頭,也不再問,賀立丘的脾氣他知道,不對他胃口的人是半日也不可能跟他呆在一塊兒的,既然夏之跟了他兩年了,也算是有本事。

賀立丘四下望了望問道:“姐夫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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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加班來不了,好啦,別站着了,你大哥一回來就把你那老成勁兒給帶出來了,快過來姐姐這邊坐。”賀冬芝站起來拉着賀立丘,又招呼夏之:“夏之,來,也坐,別怕他,”賀冬芝指了指賀清明,“他就是長得兇了點。”

夏之正要落座猛的一聽便擡頭去看賀清明,男人正處在整個人生中最風華正茂的時候,深刻的五官裏藏了歲月的沉澱,呈現出一種凝重的顏色,多少難以言說的情緒都被如刃般的眼神激蕩了。

賀清明從來不在乎他妹妹調侃他,只是挑了挑眉,這個年紀的人眼角卻只淺淺痕跡,若不是眼神有着歲月打磨,想想原來時間也會偏心,不忍在他臉上刻下紋路,說他三十歲也不會有人反駁。

賀清明自顧自拿着秦叔泡得苦荞茶喝得津津有味。

夏之咧着嘴無聲得笑,原來喝茶的習慣承襲自大哥。賀立丘坐在沙發裏看着他的笑也難得勾了勾嘴角。

晚飯時賀冬芝講起賀清明的糗事。按理說賀清明作為一家之長一回來就被拆臺實在不是一件讓他臉上有光的事,但見賀冬芝講得眉飛色舞他也就不太在意。

家人永遠都是撫慰漂泊心靈的一劑良藥。

“大哥以前有顆牙不好,他還不承認,直到有次我給大哥吃糖,那種糖又粘又軟的,裹了大哥半顆牙下來,大哥走過來聲色俱厲的責怪我給他次品,‘怎麽糖裏還有石子?!’結果仔細一瞧,分明是半顆牙嘛!”賀冬芝說完吃吃地笑,哪裏還有半點商場女将的姿态,倒像八卦兄長的小女生。

賀立丘忍着笑,埋頭擺弄碗裏的菜,眼角眉梢都在不自覺的上揚跳躍。

賀清明一臉無奈,輕聲呵斥賀冬芝注意形象,伸手把她手邊的碗碟往裏挪,以免她忘形砸下桌。

夏之捧着碗聽得呆了,連同嘴裏的菜都忘記吞下。

晚飯過後,賀清明就把賀立丘叫去了書房。

等到賀立丘出來的時候,夏之已經歪在賀立丘房間的書桌上睡了一覺了。

“夏之,困了就去你房間睡,秦叔不是給你收拾了間房嗎?”

夏之被推醒,擡起頭睡眼惺忪的望着賀立丘,“啊,賀哥你終于談完啦。”夏之偏了下頭,想活動一下酸疼的脖子,這一偏頭不打緊,一偏他就看出賀立丘臉上的端倪,賀立丘進來時沒有開燈,唯獨夏之這邊的臺燈亮着,賀立丘側身一半照着光另一半晦暗難辨。

夏之仰着頭騰得一下就站起來,又噔噔噔跑去摁開房間的燈,他轉過頭盯着賀立丘像看恐怖片一樣,瞪着眼也不說話,死盯着賀立丘半張臉看。

“行了,別盯着了,都快看出一朵花來了。”賀立丘受不了他的眼神攻勢,拉開椅子坐下來,仰頭靠在椅背上,半眯了眼,“是大哥打的,過一晚就沒事了。”

夏之不說話。

“這次算輕的,以前他踹我,我兩天走路都不利索。”好似說到什麽搞笑的,賀立丘閉着眼也笑了笑,“別看大哥瘦,力氣不小,他一巴掌也能扇得我口鼻來血。”

夏之暗暗咬牙。

“所以我以前很怕他,在他身邊如履薄冰,話也不大敢說。”

賀立丘動了下眼皮卻沒睜開,他仍然沒有聽見夏之說話,于是他接着說,“大姐曾經說我是賀家頂頂聰明的人,然而大哥大姐都是商場悍将,即使後來大哥進入政圈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唯獨我,也幫不了家裏什麽,父母走後那麽多年,全靠大哥大姐撐,而我,什麽也幹不了,所以,”賀立丘說到這頓了頓,似乎思量着合适的詞彙,"所以前幾天我問你還要不要跟我,所以......"所以這個問題賀立丘真的有認真思考,擔心從某刻起他站的高度不再是夏之想追逐的目标。

夏之一邊聽一邊搖頭,想說,不是的,你那麽厲害,你發表論文,參加設計比賽,開研讨會,在自己看來都是超級厲害的事情。

有那麽多想說的話,可是他卻無從說起。

賀立丘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夏之吭聲,終于還是睜開眼,卻見年輕人滿臉淚水,眼裏流轉的水光一顆顆落下來,一眨眼就颠破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夏之這樣哭。

“你哭得那麽傷心幹嘛呢?挨打的又不是你。”

夏之只顧搖頭。

賀立丘嘆口氣,心裏如針紮,如同凝望着無言的風景,總是說不出最紮人。他坐直了,對哭得傷心的人兒招招手,“過來。”

年輕人聽話的走過去,走到近旁順勢坐在地上。擡頭眼神潮濕的看着賀立丘,賀立丘左邊臉整個都有些腫了,向着光能看見指印延伸在耳朵下面。

男人看着淚人兒小狗一般的表情也是無奈的很,伸手撫過年輕人臉上冰冰涼涼的淚水,輕輕笑着罵他:“傻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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