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顧

我變得越來越奇怪。愈加的沉默少語,又愈加的躁動不安。我腦子裏整天盼着的就是演出,然後回屋。我不再去關注他是否真的睡着這個問題,也不去關注舞臺上的默契配合是否僅僅只是表演這個問題,我沉浸在他的擁抱裏,賴着不肯出來。

我規規矩矩地躺在那裏,等待着進入他的懷抱。等待着他把我攬過去,等待着他把我按向他的胸口,等待着他用手抱住我的身體,等待着他用嘴唇抵着我的額頭。而我只是規規矩矩地,感受着。那溫暖就像陽光,那麽自然,又那樣無法捕捉。晴天,那陽光就放肆地包裹,陰天,那陽光就在烏雲中舉步維艱。而我只是規規矩矩地,蜷縮着。夜裏有時醒來,我和他的距離近得都無法想象。那時我甚至會覺得,他是我的。我想弄醒他,告訴他,嘿,我喜歡你,你呢?不,我要跟他說,嘿,你怎麽那麽可愛。

我要跟他說,我愛你。說一千遍,一萬遍。說到他煩,說到他用嘴封住我的嘴,說到他狠狠地抱緊我,讓我無法呼吸。說到,天亮。

天亮。為什麽天亮了我們又要互相不理不睬呢?嘿,小可愛。演出前你穿着演出服在後臺走來走去的時候,銅片兒發出響亮的聲音。由遠及近,由近及遠。每次靠近的時候,我都在思量如何對你開口,哪怕只是打個招呼,而遠去的時候我又在思量應該如何望你,才能讓你知道我想跟你說話。然而這一切最終都只成為了我的心理活動。

嘿,小可愛。你在後臺給大家唱《公路之歌》,唱“HELLO你媽逼的kitty”,我也想給你唱一首聽海,“我揪着一顆心,整夜都閉不了眼睛,為何你明明動了情,卻又不靠近。”

然而這樣的處境必然是不平衡的,任何細微的變化都将摧毀這針尖上的堡壘。某一天,他的同學們組隊過來看他演出。他同寝的室友下午就到了劇場,然後就和他形影不離地呆在了一起。他們在後臺聊學校的八卦,他們去露臺抽煙,他們一人彈琴一人唱歌,他們很開心。我突然覺得他好煩。說不出是哪裏,就是覺得他好煩好煩,看着他就想打他。不,我根本煩他煩得看都不想看到他!

化妝前大家一起出來吃飯,他坐在我的旁邊,一個極度嗨的小可愛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實在心煩得受不了,一個字沒說就走出了飯店。我不抽煙,所以我找不到煙,但我現在突然好想有一支。我要狠狠地抽一口,然後把煙頭摔到地上,再用腳使勁地碾碎。

演出前,我沒有跟他撞肩,也沒有跟他說加油。所有演出中,唯一一次的空缺,出于我的任性。

演出開始,我調整不了自己的情緒,對他的溝通交流也只是回以愛理不理的态度。我沒辦法正眼看他,一看他我胸口就會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和心煩。戲演到一半,我跟衆人矛盾沖突時,他沖上了抱住我,直視着我的雙眼,說着他的臺詞:他不懂事,你跟他置什麽氣。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眼神裏的認真和真誠震得我啞口無言。對,他依然是那個小可愛,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到我扛着他回小屋,再到此刻,他從未變過。所有的變化,其實只有我對他的态度而已。于是,在舞臺上,在追光燈下,在觀衆面前,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喜歡上了他,而我毫無防備。

喜歡一個人,就會因為他跟別人說話而吃醋,就會因為得不到而感到煩悶,就會去想他跟你說的每句話是否都有特殊的含義。我們賦予自己喜歡的人一個“特別”的标簽,然而他們的“特別”,只因你的幻覺而生。

接受了這個現實我反而突然很輕松。人嘛,青春嘛,誰不幹點傻逼事兒嘛。但着傻逼事兒,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我們演員五人組回到小屋樓下,小可愛誰也沒搭理就徑直走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堆花生豆腐幹,和一瓶牛欄山二鍋頭。喲,這又是要自己灌自己的節奏啊?

怕他喝不醉,我又湊到他身邊說了句,我們兩個喝一瓶不夠吧?

他愣了愣,說,何老師你也要喝?

我很霸道總裁地回了他一句,嗯哼。他說,那你再去拿一瓶吧。就拿這個,別拿混了。

回到家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來陪他喝酒。然而當我走到客廳卻發現一個極怪異的畫面:這孩子穿着衛衣棉褲,嘴裏叼着煙,兩手娴熟地泡着茶,頭上的銀發在挂燈的照耀下閃着光。我去,你大晚上自己喝個酒還搞那麽多幺蛾子是圖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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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其他幾個人平時關系也相當好,所以也都出來陪着他喝茶吃花生喝酒。大家很生硬地聊着天,努力使氣氛看起來不太尴尬。我就使勁兒給他敬酒,心裏就想着早點把他放倒我就可以回屋睡覺了。

他在喝酒抽煙的間隙居然還能騰出空來給我們倒茶。每次從他手裏接過杯子我都趕着在我分析這個杯子到底有多髒之前一飲而盡。

後來大家都有點高了,他又拿出尤克裏裏和另外一個演員開始玩起來。所慶幸的是在聽了兩周的“夢想在什麽地方”之後,他終于換歌了。這次換的是《梵高先生》。他似乎是唱高興了,還讓另外一個演員幫他用手機錄下來。然後我就看到他一本正經地彈錯音,一本正經地走調,再一本正經地拿回手機自我欣賞。我在他旁邊坐着,腦子裏就只有一句話:小可愛你咋那麽可愛呢?

最後我确實是喝得不行了,就先洗了澡上準備床上。上床前,我跟他說,早點來睡。他應了一聲,就繼續徜徉在音樂的海洋中了。所以,他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呢?想起他曾經跟我說過,有些話我不得不不對你講。小可愛,可我很願意聽呢。

在黑暗中我突然醒過來,轉頭一看身邊居然沒人。我摸出手機,發現已經是淩晨四點過。我去,這倒黴孩子幹嘛呢?

我跌跌撞撞地穿上拖鞋去客廳找他,發現他自己一個人蜷縮着身子,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我站在他旁邊,就我現在該怎麽做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我小聲地叫他的名字,見他沒有反應,我又輕輕地推了推他。他動了動眉毛,又把身體蜷縮得更緊。

我跟他說,小可愛,我扶你進去?

他嘟囔着回應我,我馬上就來,我一會兒就來。

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轉身進屋把他的被子拿出來給他嚴嚴實實地捂上。

淩晨七點我再次醒來,身邊依然空着。我來到客廳看到他還以之前的姿勢縮成一團。我搖了搖他,他又皺了皺眉。

我跟他說,我抱你進去了啊?

他慢慢睜開眼,問我,幾點了。

我說七點了。

他說,我本來說就在這躺一會兒就回去的。

我說,回屋睡吧。

他說,嗯,你也再睡一會。

我心想這不廢話麽,我難不成這個點起床做廣播體操麽!

終于,我的旁邊又有了人。我看着他,聽他在我耳旁均勻地呼吸。我伸出手把他的手指握在掌中,然後笑着跟自己說,淪陷就淪陷吧,就這樣簡簡單單陪在他的身邊,默默地喜歡他,當他的好朋友,也挺好吧。

在那一刻,我相信我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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