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婚
喻景希從小寄人籬下,擅長看人臉色,在喻斌一家人面前,他都是和氣的,順從的,從來沒有這麽明顯的表露過疏離感。
劉雪熱情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一時下不了臺,尴尬地解釋道:“他還小,害羞。”
豔姨看出點什麽,也沒了幾分興致,依着劉雪的安排落座,卻是将女兒隔在了另一邊。
劉雪暗跟丈夫使了個眼色,喻斌眼皮都不擡一下。
劉雪又氣又急,礙于有他人在場,她也不好說什麽,只将話題往喻景希身上引。
喻斌順着妻子的意問了幾句喻景希學校裏的事,喻景希的回答都特別言簡意赅,不是“嗯”,就是“好像是吧”,要不然幹脆微笑。
劉雪被他油鹽不進的态度給氣得臉色發青。
喻景希從小來他們家,不管怎麽樣,也是高分考上A大,他們撫養得也算盡心了。
孩子上了大學,不過是剛邁出社會一小步,半只腳還在家庭的門檻裏。往後還有找工作、結婚、生小孩等等一系列事情,不都得由他們管嗎?
現在相親是早了點,可是阿豔是她朋友,家裏就梅梅一個女孩,兩口子商量好了,要給獨女找個上門女婿,娘家給房給車,安家落戶方面完全不需要男方操心,只要求孩子跟他們家姓。
喻景希一個父不詳,随母姓的孤兒,有什麽傳宗接代的必要?她給介紹這樣的對象難不成還埋沒了他嗎?
看他給他什麽臉色。
喻景希态度淡淡的,半分殷勤也不往她們母女這兒獻,豔姨也知道今天這是不成了。
她心裏也有氣,乜了劉雪好幾眼。
好不容易挨到飯畢,豔姨就說天色晚了,要帶梅梅回去。
誰知年輕女孩就吃冷淡不理人英俊少年郎這一口,扯着母親的手,眼睛望着喻景希,竟是想再留一會兒。
豔姨只能憋着火,暫時留了下來。
喻景希覺得,今天的事雖說舅家沒提前和他通氣,總歸出發點是好的,但有些事,還是得讓他們知道。
“舅舅、舅媽,我有些事想要告訴你們。”
他于是先說了自己是兔基因返祖人的事。
喻斌和劉雪驚訝地互看了一眼。
返祖人在華國也就是近幾十年才陸續有的,在人群裏占比并不高,大多數華國人民還是普通人。
喻家和劉家都是普通人,只有少數幾個遠親有返祖現象。此刻,他們聽着喻景希說自己是返祖人,頗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幾個大人把喻景希的話在心裏轉了一遍,劉雪的心又再度活泛起來。
“你是返祖人啊?那不是十八就能結婚?”
劉雪坐正身體,将她原本的打算說了一遍:“我想着你媽媽也沒什麽留給你的,我們做長輩的,不能不為你的未來打算。”
現在A市的房價已經飙到國內前五,上車線高到離譜,若喻景希畢業後正常就職,恐怕沒個十年八年的,攢不出個買衛生間的錢。
他又沒有父母為他打算,難不成真讓她這個當舅媽的替他出錢買房娶妻?
喻景希本以為劉雪是想給他介紹女朋友,唯一的錯處,只是瞞着他,替他安排相親,萬沒想到她竟是打的這樣主意。
原本只是臉冷,這下連心都涼了。舅家僅存的一點溫情在劉雪的算盤聲中蕩然無存,他輕笑一聲:“舅媽為我打算,我明白的。”
劉雪見他态度略有軟化跡象,正準備再接再厲,勸他看清現實,不要錯過好姻緣。
喻景希卻道:“但我不願意。”
喻景希向來乖巧柔軟,從來沒有頂撞過長輩,這是他頭一次回嘴。
劉雪給他氣得要死,怒道:“你現在翅膀硬了,不聽話了是嗎?我告訴你喻景希,別以為自己能耐了,長本事了,你還沒真正走出社會呢,等你畢業了,到處碰壁找工作,就知道我都是為你好。”
喻景希反唇相譏:“為我好?為我好,把我推給人當上門女婿?”
劉雪被戳了肺管子,大怒:“上門女婿怎麽了?別人想當還當不上呢!”
喻景希:“既然這麽好,怎麽不給天翔留着?你和豔姨是好閨蜜,彼此知根知底,再做成親家,就更親密了。不是嗎?”
劉雪脫口而出:“那怎麽行!天翔是我唯一的兒子。”
喻景希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斂:“我也是我媽唯一的兒子。”
怎麽,她劉雪的兒子就是寶,喻麗的兒子就是根草嗎?
他倒不是嫌棄上門女婿,只要兩個人願意,兩家人也沒意見,婚姻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但這不代表他就樂意任由人算計。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劉雪把他當成物件兒,待價而沽的時候,根本沒想過他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的喜好和思想。那點薄如春雪的親情,他伸手拂就拂了,半點不覺得心疼。
本來喻景希還想着,顧及他們的面子,等母女倆走了再說他結婚了的事,現在看着咄咄逼人的舅媽,還有悶聲不吭的舅舅,他心一橫,直接放出第二個重磅炸.彈:“而且,我已經結婚了。”
這話出來,反應最大的是豔姨。
她騰地站起來,面色發青地盯了劉雪一眼,一聲不吭地拉着明顯失落的女兒往外走。
外甥都結婚了,還把他們母女約來相看,這是想耍她們玩兒呢!
劉雪也驚呆了,手忙腳亂地去送她們。她自知理虧,不住道歉,朋友卻一個好臉色都沒給她。
劉雪心頭火大,頻頻往後看,只覺得這個外甥令她看不透。
喻斌懵了會兒,才不敢相信地喊出聲:“什麽?你結婚了?你才多大!”
喻斌的聲音有點大,把一旁專注幹飯的喻天翔給吓了一跳。
喻景希把臉別到一旁。
剛才劉雪要推銷他當上門女婿的時候,喻斌可是半句話也沒說過。
喻斌:“結婚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跟我說?”
喻景希卻想,幸虧沒有說。
喻斌虎着臉确認最關鍵的事:“你登記了?”得到肯定的回複後,他氣得要死,指着他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唉!”了一聲。
劉雪不說話,只拿眼睛睃喻景希。
照常理,喻斌發了脾氣,她就得從旁勸着點的。
但她剛在朋友那丢了大臉,全因為喻景希當場下了她面子,還不聲不響結了婚,讓她盤算落空。她恨不得揍他一頓,又怎麽會為他說話。
喻斌越想越生氣。外甥不聲不響把婚結了,他才十八,能知道什麽?對方多大,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都弄清楚了嗎?
他有些埋怨地看了妻子一眼:“就不該把戶口給你。”
劉雪知道丈夫在怪她,覺得很委屈:“我不是想着,景希也大了,戶口可以跟到學校去,以後就業什麽的直接從學校辦,比較方便嘛。”怎麽就成她的錯了?她現在也後悔着呢。
本來想着外甥好不容易搬出去了,順便戶口也遷出去,再給他找門親事,讓他成功在本市紮根,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大姑姐。誰知道喻景希不聲不響憋了個大的,轟得他們夫妻毫無準備。
不過,劉雪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剛才怒火上頭,她沒餘力思考,這會兒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強按下怒意想了想,就覺得這個事也不壞。
劉雪給喻景希介紹朋友獨女招上門女婿,條件确實不錯,但說出去,總會有人說她容不下外甥。
喻景希無論答不答應,都會有人碎嘴。
常人總愛說閑話,也不替她想想,喻景希的條件就那樣,雖說長得還行,但是結婚又不全靠臉,沒錢沒勢,沒車沒房,她又上哪兒去給窮外甥找優質對象?
但若是他自己尋的婚事,好了是他命好,歹了也只能說他年輕不懂事,怨不到她這個當舅媽的頭上。
這麽一想,劉雪心裏的怒意又平複了些。
喻景希一個才上大學的窮學生,能找到什麽好的結婚對象,大抵也是條件差不多的窮學生之類的吧。也罷,就讓生活暴打他一頓,這樣,喻景希才能領會他的良苦用心。只是再婚和初婚價碼可不一樣,到那時候,也不知還會不會有梅梅那樣條件的獨女等着招婿。
劉雪興災樂禍起來。
喻斌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困獸一樣來回走了幾圈,才道:“去離了。”
喻景希眼睛倏地睜圓了。
劉雪也吓了一大跳。
喻斌越想越覺得可行。他坐下來,目光炯炯,盯着外甥:“打電話跟人說,咱們明天就去離了。”
喻景希心裏已經有了隔閡,硬梆梆地回答:“來不了。他在隔離。”
喻斌和劉雪都對返祖人的細節不太了解,經過喻景希的解釋,才明白隔離是什麽意思。
喻斌聽到“狂暴期”三個字,眼前一黑:“這個‘狂暴期’是什麽意思?是會發狂嗎?會咬人嗎?”那得多吓人。喻景希找了那麽個可怕的人,将來若是有什麽矛盾,會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啊?
劉雪這心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喻景希:“不是……不全是。但他很理智。”極端獸化的人,确實會這樣,不過,一萬個人裏,也不見得有一個,陸昀很明顯非常清醒,并不屬于這種危險人物。
喻斌的臉色仍然很難看:“都進隔離室了,能有多理智?”
喻景希是兔基因返祖人,兔基因非常溫和,并沒有狂暴期,甚至還因為外形可愛,且易受孕,普通人類對他們的接受度非常高。
小區裏就有一個主婦是兔基因返祖人,每天帶着三個孩子,溫柔娴淑,十分可親,喻斌和劉雪開店的,常與她碰見,并不覺得有多難接受。
原本喻斌覺得,如果對方真的是個好人,那麽不是不可以談一下的。只要他們在喻景希求學期間不要發生太過親密的關系,幹擾他的學習生活,這樁婚事,也不是不可以同意。
但能被政府機構塞進隔離室的,想也知道不是什麽溫馴的種族。
喻景希是他的外甥,是危險系數低的兔基因返祖人,喻斌多少還能理解,那個陌生的結婚對象,他是萬萬不能接受。
喻景希和他們解釋不清楚,也懶得再解釋。
喻斌還在問:“你才多大?被人騙了都不知道。你聽舅舅的,舅舅總不會害你。”
喻景希譏诮一笑:“嗯,不會害我,最多把我推給別人家當上門女婿。”
喻斌一噎,卻無法反駁。
剛才劉雪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就是反對,可随着妻子一條條把利弊說清,他又覺得言之有理。
他年紀大了,拼不動了,這套房子是他們夫妻一生的心血,肯定是要留給天翔的。
在此之餘,要他再拿幾十幾百萬出來給外甥安家落戶,實在強他所難,不可能的。
到底是他們不厚道在先,在喻景希面前,喻斌就生矮了一截,當下嗫嚅着說不出什麽有價值的話來反駁。
喻景希只覺得今晚的家宴吃得比高考還累。
他站起身,背好包,向喻斌一颔道當道別:“我回學校了,舅舅。”
走到門口,喻景希回身:“這幾年謝謝舅舅、舅媽的照顧。”
今後,這個“家”,他大概是不會再來了吧。
喻景希從喻家出來,面色極淡,眼神空茫的,聚焦不到一處。
付輝精明得很,見狀哪會不知道他肯定和家人發生了什麽問題。
他一句多餘的沒問,只無聲地替他開了車門。
劉雪剛好從房裏追出來,揚聲喊了句:“景希,你也得為我們想想!”正好看見這一幕。
喻景希身形一頓,付輝眯眼看過去。
劉雪看清了付輝的樣貌,先是驚訝他竟然衣冠楚楚,儀表堂堂,還能開得起車,不似她心中所猜測的那樣窮困,而後她就看出了付輝的年齡感。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當代青年保養得也好,三十歲瞧着還跟二十出頭差不多。
但年輕的是外表,氣質是會随着歲月而沉澱的。付輝看起來就不像十幾二十歲的小年輕,一看就知道頗有閱歷。
劉雪臉色連變數變。
關于喻景希的結婚對象,她好像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