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覺得是一種彌補

再遇

06

我們的項目開始分組了。

第一階段的時候沈之一帶着我們所有人一起過了一遍資料和數據,以及做項目的整個過程。

到了第二階段,就變成了各自分工。

我和方舟舟兩個人的工作也變了,之前是資料整理助理員,現在變成了真正的助理。

沈之一讓我和方舟舟選擇當他或者另外一個博士生王江王江的助理,方舟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王江,把沈之一留給了我。

沈之一看了我一眼,問:“沒問題吧?”

我搖搖頭,完全接受組織安排。

沈之一遞給了我一份工作作息表,因為我平時還要上課,所以工作大多數集中在周末。

工作的內容仍然以資料整理與調查為主,只是工作地點變了,我不再只呆在實驗室,周末的時候,沈之一去哪裏,我基本也要跟去哪裏。

我們兩個的接觸更為密集了。

我和方舟舟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問:“知道我為什麽把沈之一就給你嗎?”

我:“因為你害怕他呗。”

方舟舟故作高深的搖了搖頭,說:“不是,我主要還是為你考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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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聽說過如此冠冕堂皇的說辭。

方舟舟悄聲說:“江喃,我周末看到你和沈老師一起吃火鍋了,你還披散着頭發,居心叵測。”

我笑,gay是不是都挺會抓重點的。

沈之一那個傻直男就沒有注意到我的頭發,吃飯過程中從頭到尾最中聽的一句話也不過是一句,你變了。

方舟舟:“沈老師這種人比較難追,他看起來似乎只喜歡工作的樣子,而且大家看不出來他喜歡哪一款。”

我:“那你憑直覺猜一猜。”

方舟舟努努嘴,說:“我真說了,你可別生氣。”

我生哪門子氣,我又不是真的死心塌地的喜歡沈之一,我現在只是對他有好感,實在不行,大不了換一個。

我的人生愛而不得的例子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個。

“我覺得沈老師喜歡可愛挂的,直男都這樣。所以,江喃,你不要總是那麽懂事,那麽熟女,你得可愛一點,作一點,有脾氣一點。”

我早已過了為了讓別人喜歡我而改變自己的年齡了。

我心中有些黯然,也不願接受改變,于是說,“随緣吧。”

如果沈之一喜歡可愛挂的,那我們就好聚好散。

反正,我就是我,我不會改變自己。

07

沈之一生病了,周末只能在家工作,所以周末我便去了他家。

我很好奇沈之一的家會是什麽樣子的。

到了才知道,他家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學校家屬樓統一的裝修風。但有一點很獨特,沈之一家住頂層,比其他人多了個小閣樓。

我去的時候,沈之一就坐在小閣樓裏工作,天窗一開,秋天的風便灌了進來。

沈之一咳嗽了兩聲,我又把窗戶關上了,他現在像個脆弱的小嬌妻。

我:“吃藥了嗎?”

沈之一點頭,說:“普通感冒。沒事,你想開窗就開窗吧。”

我沒有開窗,只是說:“我坐在你旁邊工作行嗎?”

沈之一也沒拒絕,他把多出來的書搬到了地毯上。我掃了一眼,全部都是物理工具書,每一本上面,都有各種便簽條。

他的工作桌子很大,上面擺滿了各種書和模具,沒有任何娛樂的東西。

我在想,沈之一平時就與這些枯燥乏味的理論打交道嗎?他都不和別人聊聊天神馬的嗎?

我突然想起了高中和他坐同桌的日子,那時候我們兩個也是現在這樣肩并肩坐着,從來不說一句閑話,各自忙碌着,他忙着寫題,我忙着看錯題。

後來,我們就分開了。

那時候我覺得很可惜。我一直都想和沈之一做同桌的,哪怕他什麽都不和我說。

可是我理科是真的差,不轉班不行了。

轉班那天,我躲在宿舍的衛生間哭了一晚上,盡管已經和沈之一鬧掰了,但我一想到以後再也不和他同班,不能天天見到他的時候,我的眼淚就跟下雨似的,一串連着一串落下來。

他對我也不好,可我就是舍不得。

轉班之後,我經常會繞遠路到沈之一這一層偷看他,但是他真的就是坐如鐘,除非上廁所和體育課,否則很少出教室門。

有一次我在走廊上碰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擦肩而過了。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去過二層,漸漸地,也看不到沈之一了。

同學說沈之一競賽保送,不用高考,所以提前回家了。

那是2010年11月份,我的暗戀徹底結束在那天。在他離開之前,我都沒有能和他當面說一聲再見,實在很遺憾。

世事無常,我沒想到十年之後,又重新遇到了沈之一,而且我們還能像十年前那樣坐在一起。

我想問沈之一,你說咱們現在這樣像不像高中時候。

但看到他專注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住嘴了。我擔心打擾他。

倒是沈之一注意到了我的動靜,頭也不擡地說:“怎麽啦。”

他用的“啦”,而不是“了”。這給了我不少開口說話的勇氣。

我小心翼翼地問:“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沈之一認真思考起來。他停下敲字的手,看着我,說:“好像高中的時候?”

我笑着點點頭,說:“嗯。”

沈之一喝了一口水,說:“江喃,高中的時候,我們好像沒說過幾句話。”

我:“反正沒有現在多。”

沈之一:“為什麽你不和我說話呢。”

你這可有點惡人先告狀了。

于是我回:“你也沒和我說話呀,而且你除了上課還要上物理競賽課,我害怕和你說話打擾你。”

沈之一:“你也很害怕我嗎?”

他的那個“也”字用得我很心酸。

我老實交代:“那個時候是。不過準确的來說,也不是害怕。”

沈之一追根究底:“那是什麽。”

是在乎。

因為在乎你對我的看法,所以盡量保持不出錯,而不出錯最好的方式就是什麽都不說,只默默地付出。

但我沒有回答,只是說:“我現在就不怕你了。”

沈之一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因為我也沒說過你什麽。小蕭,王峰他們都很怕我,因為我對他們很嚴格。”

我:“你說我我也不會怕你,你再兇也吃不了我。”

沈之一突然說:“希望小蕭也這樣想。”

小蕭就是那種可愛挂的女生。

我發現方舟舟的嘴還是挺毒辣的。

沈之一看我不說話,又說:“其實,我也沒有說過小蕭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很害怕我。那天在實驗室,她好像哭了。”

沈之一這種人真的沒眼色,我都不想提小蕭,他還在努力cue。

我:“嗯。”

沈之一:“那後來怎麽樣了。”

我:“你可以自己去問,我也不知道。”

沈之一:“還是算了,她那麽怕我,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沈之一這種人就是很孤獨,因為他聽不到群衆的聲音。

或者說,天才都這樣。他們有堅定的目标,無人能及的動力和信念感,他們不需要外界的評價或者看法,只低頭去實現,這個過程中難免會得罪人,或者拒人千裏之外,成為一座孤島。

但只要深入了解他們,就會明白他們的魅力,忍不住靠近。

我一時同情心起:“要不,我幫你問問?”

沈之一閑淡地說:“不用,讓她自生自滅吧。”

看我沒說話,沈之一又說:“怎麽啦,是不是覺得我對女生太兇了。”

我:“你那不叫兇,叫說話不中聽。小蕭那天哭,不是因為你兇她,是因為你說她不夠努力,打擊了她的自尊心。如果今天你讓她聽到你說的自生自滅,她可能哭得更厲害。”

沈之一:“那你呢,我說你的時候,你哭過嗎?”

我知道他說的是高中時候的事情,但還是裝傻:“你也沒這樣說過我。”

沈之一玩味道:“哦,是嗎?”

我:“或許說過,但我忘了。”

我當然也哭了,但我哭不是因為他說我,是因為我只是幫別人送了一封情書,就葬送了自己的暗戀,我覺得委屈。

沈之一一邊敲字一邊說:“江喃,如果重來一次,你還願意做我的同桌嗎?”

我擡頭,看着他認真的側臉,不知道他問這句話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是認真的還是随口的。

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回答,我說:“我願意。”

沈之一還是在敲字,感覺是在套我的話,他自輕:“為什麽,我這麽兇。”

我從來沒覺得他兇,他只是一本正經地在講實話。

我開玩笑:“那我不願意了。”

沈之一這才看我,“你風向轉得是不是太快了。”

我:“是你提醒我的。”

天漸漸暗了下來,沈之一把落地燈打開,詢問我的進度,看到旁邊堆疊的小山之後,他說,“搞到八點,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四周又恢複了安靜,正當我以為“同桌”的話題沒有下文時,又聽到他說:“江喃,你之後的每個同桌,都覺得我很好,因為我對他們都很好。”

我“哼”一聲,重重地“哦”了一聲。

那,怎麽就不知道對我好一點呢。

沈之一又說:“因為覺得是一種彌補。”

拼命的對別人好,以彌補對我的不好。

沈之一,真的是冷酷又柔軟,辛酸又好笑。

那麽,現在我就在他身邊,以後他會如何對我呢?

突然有些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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