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校負責競賽培訓的教練換了兩個,這階段主要是準備高考,競賽方面只是要他們穩住心态查漏補缺,教練們在邊上做一些輔導工作。岑冉除了上課時間在班裏,其餘都往三樓跑。
高三生都集中在一幢低層小樓裏,和低年級的遠遠隔開,樓下有個小超市,平時還會賣些盒飯,岑冉都在那裏解決自己的三餐。
人有八卦之心,有幾個物競生來和他打聽洛時序,他一概說是不熟。理科生們的心思都沒花在情情愛愛上,對這方面的知識普遍存在大面積空白,吃盒飯的時候再提起洛時序,抱着讨論學術的态度聊他為什麽那麽受人喜歡。
這人走哪兒都是話題,就算不在身邊,也能在耳邊煩擾,岑冉在旁邊不說話,覺得這盒飯難吃得很。他為了避開洛時序,午休都不回教室,吃晚飯的時候回去幫關向藍出黑板報,無聲無息地拿了把椅子,站在上面寫板書。
他拿抹布先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大字,再用彩色粉筆描一圈輪廓,關向藍為了表示感謝,幫他帶三天的早飯,小姑娘舉着胳膊寫了一會便手酸了,把左下角的內容寫完後,拍拍粉塵叫了別人過來。
“時序哥,幫一下忙。”關向藍把資料遞給剛進門的洛時序,“這一塊是冉冉的,你別寫到那裏去,字跡不一樣。”
洛時序說知道了,和岑冉一起站在後面寫板書。突然前面一陣騷動,班長道:“快回位子上去,傅老師回來了!”
傅老師是年級副主任,開學一周去巍都出差交流了。這人不是空手回來的,喜氣洋洋帶着新買的剃頭刀,要檢查儀容儀表。開學前年級部發過通知,一律不能化妝不能塗指甲油,也不能燙染頭發做造型,校服褲腿改細過的全部用運動褲替換。
但是管這個的傅老師去出差了,大家一時松懈,帶着點僥幸心理留着頭發,能美一時是一時,年級主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留着給副主任收拾。
雖然是該全心全意投入學習,不注重外貌,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的愛美意識正逐漸蘇醒,但是大家的審美還沒成熟,年級裏總會出現點稀奇古怪的打扮,比如偏頭痛型、冒充尼姑型、假裝兵馬俑型、劉海兩邊短中間長型、似乎做實驗炸到變成雷公電母型……
岑冉他心裏想着不好,被傅老師抓住發型不符合要求,全部要被當場剃成板寸,他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似乎有點長了。
他撇過頭看了眼認真寫板書的洛時序,洛時序聽着旁人叽叽喳喳表示害怕,倒是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他五官長得英俊,鼻梁挺直,很适合留碎發斜分露出一些額頭。
好看歸好看,再好看也在不合格之列。板寸這個發型擱誰臉上都太幻滅了,岑冉想了想洛時序剃成那樣,覺得有些好笑。
在一屆又一屆學生的明知故犯下,傅老師修剪頭發的技術每年都會被鍛煉,之前關向藍都找傅老師幫忙剪劉海,不僅快,還整齊。
傅老師最開始就查的理重班,奔着查顧尋來的,然而靜校鈴聲都響了,顧尋也沒回來。
“他去哪兒了?”傅老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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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沒人答話,岑冉想着顧尋八成是提前聽到了風聲,護着自己的飛機頭去廁所避難了。
看大家這樣,傅老師開始看別人的發型,并且閑聊了幾句,他剛進這樓就看到好些人頭發留得太長,沒有高中生應該有的精神面貌。
“岑冉,板書寫好了嗎?”傅老師問,“邊上的是洛時序?”
岑冉不敢動,他算是班裏發型新潮的一批人,少不了一頓數落。這時候洛時序轉過頭去,說了聲:“傅老師,我們還沒寫完呢。”
“同學,你頭發是不是有點長了?過來讓我仔細看看。”傅老師道。
岑冉深吸了一口氣,傅老師這個評判标準純屬看他心情,洛時序的頭發還算長,他的肯定得剪。
“傅老師,報告,來晚了。”這時候顧尋在前門喊了一聲。
有了顧尋做對比,另外的都不是什麽事,傅老師讓他站在門口,顧尋臉色卻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陰沉沉的站在那裏不再說話。
趁着傅老師開始教育人,楊悅給岑冉遞了把小把剪刀,岑冉忙彎下腰潦草地對着劉海剪了幾把。
他急着應付傅老師,又怕把自己劉海剪成狗啃的,下手有些猶豫,洛時序側身去問後排的同學借了面鏡子,拿在手上讓岑冉照。
岑冉湊近了比劃了下,對着自己的齊劉海幾下剪到眉心間,他剪完再擡頭,小小地松了口氣很輕地說了句謝謝,看到洛時序在朝他笑,這才意識到他還沒打算和這家夥和好呢。
當年和自己鬧別扭,還莫名其給自己擺冷臉,再是說也沒說一聲便悄然離開這座城市,從此斷了音訊。岑冉為此許久都走不出陰影,最親密的好友忽地從自己的世界剝離出去,再也尋不見蹤影,那種感覺太可怕了。
岑冉還記得吵架的理由十分幼稚,他對洛時序有了新社交圈而覺得焦慮,自己身邊最重要的好朋友只有他,可他對于洛時序來講卻并非唯一,好幾次想去和洛時序說話,洛時序被團團擁着,他根本插不上嘴。
不懂那時候是怎麽了,這麽小的事情都能發酵變質,岑冉不願意放學坐在洛時序的車後座,洛時序也生了悶氣,反常得讓岑冉有些害怕。
落日把天空染成紅色,洛時序卻說這裏漆黑一片,兩人說了幾句話,最後不歡而散。第二天對方沒來上課,岑冉心裏又是冒火又是委屈,他一放學就跑着去找洛時序,然而對門已經人去樓空。
兩人此刻距離近得不正常,岑冉很快偏過頭,假裝理劉海,洛時序去把鏡子還回去。
“有事?你能有什麽事情比高考重要!”傅老師發怒道。
顧尋沉默着,傅老師擺擺手示意讓他回位子上去。岑冉剛剛在分神,都沒聽到他們的對話。
他察覺出班裏的今天狀态有哪裏不對,但說不上來。
一起參加培訓的班長回來找岑冉,岑冉懵着返回去上課,晚自修後再來收拾書包。
顧尋那拉風的飛機頭被修成了成了光滑的飛機場,沖着攤開的《故事會》發呆,楊超路過的時候,拍了拍顧尋的肩膀,道:“法號是什麽想好了嗎?”
顧尋道:“叫死了都要愛。”
“真沒長記性。”
岑冉問顧尋受什麽刺激了,顧尋不肯說,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他再去問關向藍,關向藍把椅子往課桌那兒一挪,道:“叫聲爸爸我就告訴你。”
他整理了會課桌,然後碰上了洛時序,洛時序抱着胳膊閑閑地靠在牆上,道:“喊聲哥哥我就告訴你。”
岑冉背起書包要走,洛時序擋着他去路,這時候班裏只剩下他們兩個。洛時序拉着岑冉的衣袖捏了捏裏面的胳膊,道:“哥哥錯了,對不起,寶寶。”
校園裏亮着一排燈,看上去孤零零的。岑冉漠然道:“錯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洛時序道。
岑冉甩了甩胳膊,拉開兩人距離,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你書包看起來好沉啊,我幫你背。”洛時序搶過岑冉的書包,自顧自背上,把自己的書包随意地拎在手裏。
岑冉試着把自己的書包給奪回來,奈何身高和人差了一截,洛時序和他說以前書包都是哥哥背的,他講不過他,幹脆氣呼呼地丢下自己書包沒管。
“你不要了啊?”洛時序在後面問道。
“不要了!”岑冉道。
他這麽一說,洛時序居然真沒把包還給他,他回寝冷靜了幾分鐘,再到洛時序寝室去找人。
走廊上遇見了幾個人,岑冉面無表情地與他們擦肩而過,卻被喊住了,有人道:“把你們班顧尋叫出來。”
岑冉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被那人一把扯住,他認不清這是哪個班的,冷聲問:“有事?”
“讓你叫你就叫。”那人不耐煩道。
岑冉勾了下唇,嘲諷意味很濃,瞥了那人一眼便挪開。
真想要打架的不會挑在這裏動手,這些人不過是愛威脅人的小伎倆,可惜岑冉并不吃這套。
“把手松開。”岑冉道。
他這語氣很能震懾人,與往日安靜文氣的形象不同,似乎天生該是用命令的口吻來做指揮的。那些話沒吓到他,幾個人反而被噎了下,不禁松開了力道。
他們常看見岑冉和顧尋走在一起,看他不太愛說話,還是老師眼裏的乖學生,往常冷冰冰的在教室裏做題,看着甚至有些自閉,以為是什麽好欺負的角色,随便恐吓下便去帶話給顧尋了,這還能順便給顧尋施壓,沒想到他們反被壓了一頭氣勢。
這他媽什麽來頭?說話那麽拽?
為首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岑冉拍了拍剛剛被握皺的衣料,頭也不回地進了顧尋的寝室。這确實不是挑事的好地方,他們只是想和顧尋約個打架地點,沖動中想出口惡氣,沒打算牽扯太多的人進來。
“岑冉怎麽和吃□□了似的,你和他講過話沒?”
“沒啊,他就這樣,好像誰也看不進眼,就和自己班裏那幾個關系好點。”
他們怕岑冉向老師告狀,岑冉可沒那麽無聊,他進了門皺着眉頭道:“這幾天什麽情況,顧尋你惹什麽事了,有人想找你打架?”
顧尋無所謂道:“打呗,之前就跟我放話了今晚說要找我,等到現在都沒來下戰書,慫了吧唧的,難道在忙着寫作業?”
岑冉找到自己的書包,被洛時序放在他的課桌抽屜裏,抽屜裏還有好些本子,他翻了翻,都是寫完的英語練習本,謄抄了很多英語文章,中間夾雜着些計算題草稿。
“剛在門口把我叫住,被我三言兩句打發走了。”岑冉道,“你怎麽惹到這群愣頭青的?”
他忍住沒說傻逼,被顧尋說了出口。楊超吐了口牙膏沫,道:“禍水啊,都是禍水,讓你到處沾花惹草。”
“就沒收手機的時候,楊悅在和我聊天呢,也被收掉了手機,這事本來挺倒黴的,大家都在笑楊悅呢,然後被我女……呸,前女友知道了,來問我幹嘛和楊悅聊天。我解釋半天說正常人際交往,她死活不信。”
顧尋給岑冉比劃了個手掌,道:“解釋了至少五遍吧,還給她看聊天記錄,她看完轉頭就颠倒黑白跟好多人講我劈腿,這我也不說什麽了,她還和幾個小姐妹罵楊悅是小三。”
“然後呢?”岑冉太陽穴直跳。
顧尋道:“沒了,她們班的要給她打抱不平。”
洛時序洗好澡出來,發梢有一股薄荷的味道,水珠還在往下滴,他撩一把頭發,單手開了瓶可樂喝。
而岑冉坐在顧尋的桌上,把自己書包拉鏈拉開,要邊看題邊聽顧尋怎麽作死的,發現裏面塞了張紙,封面畫了堆笑眯眯的太陽公公,岑冉嗤道這拿來哄人的幼稚小把戲,他還聽到洛時序低低地笑了下,像是碳酸飲料裏的氣泡上升再炸開。
“正好籃球賽今天剛抽完簽,關向藍這手,一抽就是抽到人家七班,周五新仇舊怨一起來了。”楊超道。
岑冉眉心一跳,手伸進書包裏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道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