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門外傳來鄭老師的訓斥聲,剛聲情并茂地說了高考的重要性,到了這個節骨眼了,居然還有學生放學了就鑽進網吧裏。

岑冉蹲在這裏動也不能動,扯着洛時序的衣袖才不至于跌坐下去。洛時序握着他的手往前一拉,順理成章地變成兩人互相摟着胳膊。

靠在一起是寬敞了點,岑冉眼神亂飄地想道。

他們包間的門被打開,岑冉和這位年級主任相處了三年,連對方生氣時的呼吸都很熟悉。

兩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腳步聲在桌旁戛然而止,鄭老師道:“這個包間沒人?”

岑冉緊張地看了眼洛時序,洛時序捏了捏他的掌心,他這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牽着手。

洛時序另一只手把書包往裏挪了挪,年級主任沒發現,走後沒有關門,岑冉聽着顧尋在和鄭老師搞油嘴滑舌這一套,蹲得腿都麻了,心裏槽着顧尋怎麽那麽能說,愣是把去網吧打游戲掰扯成了對學習有益的好事。

“你們幾個,周日回來晚自修上交三千字檢讨。尤其是你,顧尋別跟我嬉皮笑臉的,開學以來犯了多少事了,也不長長記性,你再加上做志願者一天,具體的到時候通知。”

除了腿麻,岑冉覺得自己手心在微微發燙,在鄭老師走後,慌忙把兩人手松開了。

洛時序先出去,問岑冉還起不起得來,岑冉撐着腿站了會兒,道:“還是麻的。”

他随意地坐在電腦桌上,而洛時序靠在電腦椅前,聞言傾過身,很輕地捏了捏岑冉的小腿肚,岑冉嘶了聲。

手上的動作由捏轉成敲,岑冉挪開腿,別扭道:“我自己來就行。”

他上下折騰了會,網吧裏貓着的學生全回家去了,老板抽着煙說算他們好運,道:“小同學膽子不行啊,現在臉還紅着呢?”

岑冉不答話,板着俊臉付完錢匆匆離開這裏,他和洛時序到汽車站的肯德基買了兩份套餐,服務員說沒零錢了,可他只帶了整鈔,最後還是讓洛時序掏了錢包。

在之前,岑母提醒了好幾次讓岑冉身上備點零錢,岑冉沒當回事,每次岑母知道了要點點他的頭,道:“那你以後請女朋友出去吃飯,萬一不能用整鈔,你是讓你女朋友付賬嗎?”

岑冉當時心想哪會有這麽窘的事情,他道:“那去用整鈔的餐廳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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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有出去吃飯的活動,大家不會在意到底誰請客這些小事,吃得開心就好了,但對方是洛時序,岑冉沒辦法把他與顧尋他們劃為一類。

那該劃到哪一類呢?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即便從懂事起便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比對自己還要了解,遠超出朋友的程度,但不能算作是親人。

是熟悉到可以為所欲為的竹馬,以前沒有過秘密,後來各自有了心事,雖然久別重逢,可是岑冉确定洛時序骨子裏還是和當初一模一樣。

不羁的,頑劣的,總是帶給人陽光和活力的,也會有常人的脆弱,随着年紀漸長,而學會把情緒更好地控制在心。

明明還是那個愛把小跟班們支開、再來招惹自己的男孩子,只是男孩子長大了,肩膀變得更寬,身形愈加挺拔,臂膀有力到可以承載諸多世事。

岑冉懂的,所以他才對這段長達四年之久的空白感到生氣。

他不急着要洛時序和他說明,洛時序想說的時候再說,不想說的話永遠不提也沒關系,他生氣的并非在于“解釋”這個冰山表面,而是水面下更多的被洛時序隐藏掉的東西。

是盤桓在洛時序人生中的,四年的喜怒哀樂與悲歡離合。

洛時序該劃進哪一類,岑冉嘴上說了不算數,心裏早把他歸去一個特殊集合中,此集合有且僅有洛時序一個人。

此時此刻,他表面克制着保持平靜,其實內心臊得不行,拿了根薯條沒有蘸醬就往嘴裏塞,咽下肚和洛時序對上視線,他遲鈍地記起來這是洛時序的那份套餐。

經歷剛才的驚吓,岑冉沒什麽胃口,他吃完一個漢堡後不想再吃了,餐盤上還有塊蛋撻沒有動。節約食物是美德,他遞給洛時序,道:“我請你吃蛋撻。”

洛時序接過蛋撻,一如往日他們曾經分享半袋薯片那樣,他道:“你原先學過做蛋撻。”

岑冉歪頭道:“是嗎?我有點忘了。”

“還挺好吃的。”洛時序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蛋撻,漫不經心裏帶着些笑意,“你說特意做得很甜,所以分給我一塊。”

回家得太晚,岑母念叨個不停,她連後天要帶去學校的棉被都準備好了,天氣轉涼,她怕岑冉晚上嫌被窩太冷。

岑家父母沒有對小孩成績的憂愁,岑冉的成績已經很讓他們滿足了,他自己盡力了就好。而洛母則要更加看重點,生怕洛時序不是第一名。

從小到大,洛時序的成績在學校沒下過前三,洛父以前說這裏的教育水平和首都的差上一截,放到首都去,這就不算什麽了,洛母不是很服氣,她兒子不管和誰比都是最好的。而洛時序的确如她所願,被接到巍都後依舊名列前茅,她不管遇到誰,只要提起小孩,脊梁都挺得要直一些。

“今天怎麽那麽晚?”洛母問道。

“在學校寫了會作業。”洛時序面不改色道,“媽,你今天晚飯吃的什麽?”

“既然你不回來,我在廠裏吃的飯。”洛母道。

她在書桌上看到洛時序的試卷,又想起洛父說的話,道,“他嫌這裏的初中太差,差在哪裏了?就算學校差點,我兒子會差嗎?而且,樓下的岑冉不照樣考進了一中的重點班?”

那所初中的升學率對于名校來講,是沒得比,但不可以一概而論,洛父出去闖蕩了多年,他打拼得事業有成,回到家鄉變得哪都看不起,處處入不了他的眼。

洛母想到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把試卷還給洛時序,頭疼道:“算了,現在他死在外頭都和我們母子倆沒關系。”

可惜所讀高中的兩所學校側重方向不同,不然洛母也是要比一比的,看到底誰對誰錯。

“那就別提他了。”洛時序道,注意到洛母手上有傷,問,“你這傷哪裏來的?”

洛母在羊毛衫廠的車間當手縫工,她說是繡花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洛時序道:“要不然以後還是在家裏吧?又不是缺錢。”

洛母皺皺眉,道:“他的錢都是給你的,我可不用。”

“那我把我的錢給你,你就有了。”洛時序道。

洛母道:“這可不一樣,唉怎麽又要提他了,你快打住。”

洛時序點點頭,沒帶多少作業回來,數學卷子沒什麽可以訂正的地方,他打開手機,對着屏幕轉了一會筆,活似不知道該不該遞情書給心儀對象的毛頭小子,再放下筆打字。

[洛時序]:餓嗎?

[岑冉]:剛剛班級群裏發數學排名表了。

理重班有個叫做清華大學17屆新生交流群的班級群,在創群之初,班裏衆人對取北大還是取清華産生了不同意見,替北清的學生們瞎操心了一晚上,查遍高校的優勢專業,還有畢業生的人均工資,最終猶猶豫豫選擇了清華。

顧尋那時候被岑冉拉進群,看到群名後發了個“打擾了”然後匆匆退出,再在一片笑聲中被楊悅拉回來。

現在洛時序看着這群名也覺得挺迷幻的,排名表上自己是第一,岑冉是第二,兩個人排在上下座。

[洛時序]:哥哥考得高嗎?

[岑冉]:準确來說,比班級平均分高了三十六分。

洛時序去廚房煎了兩個雞蛋,再下了兩人份的面條,一碗留在家裏,他敲了敲洛母的門,道:“媽,你餓的話出來吃面,我下樓去一會。”

·

岑冉聽到門外有敲門聲,岑父岑母在卧室裏看電視,他赤腳去開門。洛時序拿着碗面條站在門外,兩人走到岑冉的卧室裏,書桌上攤着三本物理輔導書,看上面的糾錯筆記,應該已經反複練了很多次。

他捧着碗吃面條,過了半晌:“廚藝進步不少,你前幾年去颠勺了?”

“巍都颠勺行業的競争壓力太大了,只好回來讀書。”洛時序面不改色道。

“那很遺憾啊。”岑冉故作惋惜道。

他晚飯吃的不多,正好肚子餓了,一碗面條下肚,整個人都懶懶的,垂着眼角抿了抿嘴,端着碗去廚房把油污洗淨了還給洛時序。

洛時序上樓回家,洛母肩頭披着一件外套,也把面條趁熱吃完了,她道:“你給岑冉也做了一碗?”

洛時序道:“媽媽,你猜得真準。”

“你我還不知道?”洛母道,“小時候就對岑冉很好,把他當親弟弟那樣護着。”

“以前不是說我欺負他麽。”洛時序道。

“是好是壞,我們看不出來麽?你心地好,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總是要逗逗他才好。”

洛時序想起岑冉幼時的樣子,被家裏留長了頭發,他不似同齡小孩子那樣愛在外面整日撒野,皮膚白嫩得讓人不舍得捏他臉,怕把他捏壞了,穿着紅衣裳比小姑娘還水靈,眨着眼睛看他,明顯是想讓他過來陪他玩,但又不好意思說。

也很乖,不小心把他惹哭了,回頭還是會軟軟地叫哥哥,洛時序以為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上了小學,岑冉幫他寫姓名冊,當時握筆握得不熟練,三個字歪歪扭扭的,但全是對的。

到了初中,年級排名是用粉筆手寫的,宣傳委員站在板凳上寫字,洛時序看到岑冉路過那塊地方,正要和他打招呼,沒想到岑冉在黑板前站定,破天荒地開口與人搭話,他仰着頭對宣傳委員道:“洛時序,是'故人何在,時序欺我去如流。'的時序。”

這樣好的岑冉,他能不對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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