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臨近傍晚, 岑冉正在門口貼福字,電梯鈴一響, 他忙回頭看,不小心把紙貼歪了。他補救了下, 還看得過去。
“自己寫的?”洛時序說。
岑冉道:“筆鋒不夠有力。”
字體工工整整的, 洛時序評價道:“很好看。”
“你拿了什麽過來啊?”岑冉問。
洛時序手上提着一深色的袋子, 道:“一條魚, 待會我做。”
他們一起走進屋內,岑母和岑父在廚房間炒菜,一個颠勺,一個打下手,聞味道是啤酒鴨。
聽到客廳的動靜, 岑母擦擦手出來,給洛時序倒了一杯剛泡好的橙汁,兩人之前發過短信,洛時序說要燒道菜,她笑着先把袋子接過來,讓洛時序喝杯熱的暖暖胃:“待會看你的手藝怎麽樣了。”
“您愛吃紅燒的還是糖醋的?”洛時序問。
岑冉道:“我愛吃糖醋的。”
“人家問我呢。”岑母說道, “你挑順手的做吧,以前聽過幾次你媽媽說你燒菜好,我正羨慕呢,岑冉在家碗都沒洗過一只。”
趁廚房終于空出來了, 岑冉捂着耳朵不聽自己媽媽繼續碎碎念, 道:“我去給洛時序幫忙!”
他在廚房間裏完全是幫倒忙, 看洛時序切雨看得心驚膽戰,洛時序說:“想起來以前我帶你去菜市場找你媽媽,你被肉鋪挂着的肋排骨給吓哭了。”
“然後我還不想去賣鋪那條街,覺得水會髒了鞋子。”岑冉看洛時序熟練地把魚下鍋,油濺起來,他躲避不及,去門邊上靠着。
“對,然後我只好背着你走。”洛時序笑了。
“後來我媽還數落我,講這些小毛病都是你給慣出來的,不能這麽依着我。”岑冉道,“說要是沒了你,看以後誰樂意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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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時序往鍋裏放調料,放了點鹽,垂眸道:“我一直背着你,等到背不動了為止,那時候一人一根拐杖,互相攙。”
“我要坐輪椅。”岑冉道。
洛時序拌好糖醋汁,淋在魚身上:“真懶。”
在指針指向六點半時開飯,岑冉的外公外婆、奶奶,都到了岑家來,進門先給岑冉和洛時序分別塞了一個紅包。
今天的紅包包得很厚,說讓他給自己買點東西,然而等他們走了,紅包都要上交給媽媽。岑冉平時那些零碎的存款存得不多,之前全拿來給洛時序買生日禮物了,昨天賺的那一筆也給洛滿枝買了圍巾,好在他現在已經擁有了最想要的。
飯桌上大家嘗了嘗洛時序的糖醋魚,紛紛贊不絕口,并且從做飯手藝到整個人都誇了一遍,岑冉覺得這種場景有點像是自己過年帶對象回家,然後自己對象輕松得到爸媽的認可。
但現在的身份只是同學與玩伴,稍有偏差都有可能導致反轉成一種不可收拾的局面。
看到家人那麽喜歡洛時序,岑人心裏開心,在飯桌底下用腿碰了下洛時序的腿,在洛時序轉頭過來時,假裝自己什麽也沒做,抿着嘴角淡定地看着面前的一道道菜肴,只有眼睛笑得彎彎的。
洛時序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沒說,給他夾了一筷子蝦,過了一小會,蝦被剝了殼偷偷放在洛時序碗裏。
八點鐘開始春節聯歡晚會,一家人坐到客廳去,岑父喝了點酒,叮囑着岑母待會開車送她爸媽的時候當心點,奶奶幹脆在這裏留宿。
岑冉和洛時序沒興趣看電視,兩人到卧室裏,關了門世界随之安靜下來,電視裏傳來的歌舞與笑聲還有時不時的談話聲都隔絕在門外。
今天心情好得連岑父都關注到了,飯後提了一嘴:“寶寶今天那麽開心?”
“有些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在大人面前不講話,在同學那邊能翻天。”外公絮絮叨叨道。
現在洛時序也問他:“你很開心啊。”
岑冉道:“要先謝謝我媽媽給我男朋友一個進門來吃年夜飯的機會。”
洛時序說:“是的,我還要謝謝你媽媽把我男朋友養得那麽好。”
這時候岑母敲了敲門,把一盤洗好的車厘子端進來,看書桌上攤着一堆書本,和他們說:“過年不要那麽拼命,放松放松看點電影也是要的。”
“好的我們知道了。”岑冉回頭看岑母關好門,轉而和洛時序說,“你要看電影嗎?”
“什麽電影?”洛時序問。
岑冉把電腦開機,道:“看你平時看哪類比較多?”
“日本的,你陪我看嗎?”洛時序真誠發問,打算逗逗岑冉,“我不介意跟你分享我的百度雲。”
他被岑冉瞪了下,然後岑冉打開自己的百度雲道:“不用了,看我的吧。”
岑冉飛快地輸入賬號密碼,登陸自己的雲盤,門外還有一群大人在聊天,洛時序原本随意的坐姿變端正了,和岑冉道:“你真來啊?”
“我歐美的比較多。”岑冉給了他一個微笑,點開自己的資源文件夾,打開其中一個視頻,道,“開始看吧。”
洛時序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想了想剛剛看到的滿屏幕文件,過了半晌,沒話找話道:“那個,你資源有點多。”
岑冉認真地說:“一般吧,好多是群裏人給我的。”
“你還加群了?”洛時序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岑冉不像是會加群和人聊天分享網盤的。
“對啊。”岑冉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凳子往洛時序這裏移了移,兩人靠得更近了。
屏幕一開始黑的,慢慢出現光芒,然後顯示出一行英文字母——caltech。
幾乎是與此同時,洛時序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表情麻木地看着加州理工大學的老師開始講解流體力學。
“剛才我媽進來的時候,你是不是有點緊張?”岑冉說。
洛時序無奈道:“你打開視頻的那一刻,我最緊張,不知道該怎麽規勸你回頭是岸不要瞎撩。”
岑冉抓了抓蓬松的頭發,道:“我最近在想要是被知道了,該怎麽辦呢?萬一以後和他們說了,被激烈反對。”
“那先別想,交給我來想這些。”洛時序道,“你每次怕什麽來什麽,聽你說這種我挺慌的。”
岑冉不滿地抗議:“我哪有那麽倒黴!等到我二十八歲,三十八歲,他們總不會特別吃驚了吧。”
電腦上開始放下一個實驗,配合着嚴肅的解說聲,有教授誇贊某方法接近于完美,只是還存在弊端。
岑冉盯了一會屏幕,說:“你想過這件事的解答方法嗎?”
“我最初就在想,至今無解。”洛時序道,“參考過标準答案,可是每個人遇到的都是未知的,這題只好硬着頭皮答了,我不知道我會被扣多少分,但我能保證的只有自己能做到的,結果是我始終喜歡着你。”
岑冉剛才沒喝酒,現在被洛時序這麽一說,臉上發燙,這人說這些時一本正經的,再肉麻也好像是讀純真的情書那樣,只會讓人心動而不是起雞皮疙瘩。
顏值起了多大作用是未知的,反正岑冉被洛時序這副樣子迷得神魂颠倒。洛時序摸了摸岑冉的耳朵,道:“你不要怕看不到頭,我一直在呢。”
岑冉也沒要和洛時序深入探讨這個問題,還是過于早了一點,神色一怔:“我會努力找到滿分答案的,争取不扣分,不過可能比讓你妹妹搞懂流體力學還難。”
“這些都是時間問題,所以不要慌。”洛時序道。
視頻是從本地文件裏随機播放的,還放了幾段動漫精彩片段的剪輯,岑冉看了一會,開始寫輔導資料了,洛時序從口袋裏拿出來發卡:“我妹妹送你的,你一個我一個。”
“咦?”岑冉道,“我看她挺喜歡這蝴蝶結的,坐出租車還要拿在手上玩。”
“說明她更喜歡你。”洛時序感嘆道,“男朋友太受歡迎了怎麽辦,差點要當我妹夫。”
洛時序從筆袋裏掏出黑筆,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來了一件事,他那支鋼筆還處于失蹤狀态,岑冉皺了皺眉頭:“你回寝再找找。”
“我真的放在課桌裏了,關向藍可以為我作保,她看這支筆漂亮,想問我借來玩玩,我沒同意。”
之前洛時序隔三差五丢東西,筆找不到不是一回兩回了,岑冉以為是他粗心大意,現在看來這鋼筆失蹤還有點蹊跷。
洛時序郁悶地寫了會作業,用黑筆寫字他依舊把字寫得行雲流水,在岑冉眼裏,連标點符號都比別人好看。
“昨天幫高中生寫作業,模仿完他的字,我都有點改不回來了。”岑冉道,“那是我見過的最像狗爬的狗爬字。”
“比顧尋還差了一百個楊超嗎?”
岑冉回想了下,說:“比顧尋還差了八百個洛時序。”
他們正說着話,都沒再關注視頻裏在放什麽,岑冉在自己的草稿紙上模仿了那個高中生一遍的字,擡頭要和洛時序再說話,電腦那邊猛地發出怪異的聲音。
很輕,像是驚懼的尖叫又像是難耐的呻/吟,這點音量足夠引起兩個人的注意,在這一聲給他們通知般的怪異聲音過後,居然直接是讓人臉紅耳赤的水聲和粗口。
在那兩秒鐘內,岑冉和洛時序都是呆愣住的,畫面在面前播放,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這視頻放到所謂的高潮處。
整個屏幕裏交纏的肉體簡直沒眼看,然後岑冉眨了下眼睛意識過來,救火一般飛速關掉了電腦,幾個還在運行的程序都沒關,直接摁住電源鍵關機,仿佛再晚半秒鐘會有病毒來入侵。
房間恢複了安靜,兩人都不知道開口說什麽來挽救一下氣氛。
“……”洛時序過了半天,給了點反應,“還真是歐美的。”
“我還沒看過這種!只是順手存了!”岑冉羞憤欲絕,解釋完了怕洛時序不相信,急忙補充道,“播放記錄裏面沒有過。”
洛時序憋笑沒憋住,趴在桌上笑了一會,岑冉推了下幾下,捂住嘴也跟着笑,停下來再面對面時,兩個人都紅了臉。
岑冉對着那張草稿紙上的字,緩着呼吸,和洛時序說:“這字肯定要被扣卷面分。”
“你改得回來麽?”洛時序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話音剛落,岑冉再寫了幾個字,确實是受到點影響,他替那個人寫的試卷太多了,幾門課全部包攬。他側身想和洛時序講話,而洛時序比他先側過身,半邊坐到了岑冉的椅子上,右手握着他的右手,施着力引導岑冉寫下一行字。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動,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間。”
完完全全是洛時序的字跡,寫完洛時序還附在他耳邊念了一遍,岑冉有些不好意思,但偏過頭對着他,在他耳畔吻了吻。
無法預料到的事情總是讓人措不及防,比方說突如其來的暴雨,出現在窗邊的班主任,每一出忘了告別便再也沒見的離開。
要是能被料到,那該被叫做“順心如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總有一顆□□埋在自己毫不知情的角落等待引爆,哪有人會有完全順意的一生。
再者說,有壞事将要在未來某刻發生,我們且當做十年、二十年後,如今浮出了睡眠,也只不過是必然事件提早登場,在時機未成熟時便等待解決。
“你們在幹什麽?”洛母推開門,不可置信地問。
不知道洛母是什麽時候出現的,洛母省略了和他們說話、敲門這些該有的提前動作,他們給她看到了做這些動作後絕不會看到的景象。
她沒走進來,也沒奪門而出,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震驚程度絕不亞于細細發着抖的岑冉。
這場僵持直至洛母深深地吸了口氣,把門給甩上,洛時序說:“你聽不聽哥哥的話了?”
岑冉還沒能消化眼前發生的事情,只是下意識點點頭,再抓緊了洛時序的衣服。
“我做過二十八歲說出真相的準備,也做過三十八歲說出真相的準備,在所有開始之前。”洛時序捏了下岑冉的胳膊,是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
莫名其妙的,這麽簡單的一個舉動,讓岑冉冷靜了一些。這太突然了,突然得他根本沒法接受現狀。
“更想過十八歲被迫說出真相該怎麽樣,可能……”
洛時序說着話,岑冉摸到他的手才察覺到他也在抖,拉了兩次拉鏈才拉上,他穿好放在岑冉卧室裏的大衣,走前和岑冉說道:“可能需要你等等我。”
十八歲,二十八歲,還是三十八歲,無論哪個時間點,肯定會有緩沖的過程,這個過程大概會很漫長,可以的話,希望能保護好岑冉。可是不管怎麽樣做,碰上這件事情,好像都會讓人難過。
不止是我在等你長大,也麻煩你等等我,可能要多等一點,難熬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