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開學先經歷了學校的風紀檢查和年級部的風紀檢查, 把人弄精神了再收交作業。岑冉桌上堆了幾大疊數學作業本和試卷,一個人抱不動, 還是洛時序幫忙送到了梁老師的辦公室。

新學期新氣象,校園各個角落布置了新的東西, 高三教學樓拉了幾條嶄新的橫幅, 拐角處的黑板報是鄭老師寫的:歡迎小朋友們回校, 最後一學期加油。

比起高考前的壓力, 這種倒計時式的生活裏還彌漫着面臨分離的悲傷、有對未來的強烈渴望。再想想,人生好像是從這一段日子開始,擁有新事的同時要失去舊物,如倒滿的水杯再被倒熱水,溢出和灌入都不由商量。

岑冉近期覺得顧尋實在太吵了, 起初是愛抒情,說着三年老同桌如此這般瞞着自己,談了戀愛也不和自己說,因為快要畢業,岑冉自己也挺有感觸,聽到顧尋這樣嘆息, 還蠻不好意思的。

這樣一放縱,顧尋慢慢講述早戀的種種危害,岑冉這樣做簡直是讓國家被迫浪費人才,該學知識的心思都去風花雪月了。

“喂, 我沒有。”岑冉抗議。

被洛母發現這事情以後, 即便在學校裏, 岑冉都不太敢和洛時序再做出什麽,內心特別有愧疚感。

顧尋道:“高三正是心無旁骛埋頭學習的階段,一談戀愛怎麽辦,滿腦子自家小男朋友,天啊,到時候萬一被人害得大學滑檔……”

這話說得仿佛顧尋自己緣分來了能克制住不談一樣,岑冉嘴角抽搐了下,安慰這位發癫的同桌:“我不會滑檔的,放心吧。”

顧尋揉了揉眼角,實話實說道:“我在擔憂序哥。”

岑冉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別去校園暴力:“我才是你同桌好吧!胳膊肘往哪裏撇呢!”

這顧尋純粹是太過于震驚,作為一個能和鋼筋比直度的直男,突然知道自己的好哥們早攪和在一起了,從驚訝過渡到理解,再從理解變成驚訝,到現在天天替他們瞎操心,就差幫忙看看以後要是想領養個小孩,該走哪些程序了。

以前岑冉覺得這事沒什麽不好說的,只是自己沒找好時機便不開口。顧尋如今成了唯一知情的同學,每回想說些什麽,又礙于旁人不知道,只好生生把話憋回去。

雖然岑冉想讓自己耳根清淨點,但看這要發展為被極力掩飾的小秘密,就把事情大大方方地和幾個好朋友說了一下。

整個過程很順利,詫異也只不過是為了戀愛的本身而詫異,和性別無關。他們沒在班裏和別人多說,但又私下讓岑冉重新給他們塞一遍喜糖。

“都是男方發喜糖,序哥發了你不發,不行啊冉冉,媽媽不允許你倒插門!”關向藍捏拳道。

Advertisement

然後岑冉果真重新發了一遍糖果,大家不明所以地吃完了,還說:“現在的流行趨勢是打着光棍提前發喜糖?”

“沒錯沒錯。”楊超對此猛點頭,随即他也發了一遍,給岑冉遮掩了過去。

洛時序和岑冉最近有些尴尬,兩人對這場風波有種說不上的微妙感,沒提過他媽媽相關的話題。在開學後的第五天,岑冉忍不住了。

“對不起。”

說這話是在被窩裏講的,兩人縮在一張床上,這還要感謝一下近期被罵得很慘的岱州一中教務處。

本來高三寒假只放五天,已經讓很多學生感到崩潰,沒想到附近植物園在修路,時不時會停電停水,條件如此艱難,學校發了短信說要讨論一下開學時間。大家興奮了一晚上,接着被當頭一棒:教務處讨論後決定按時開學,所有高三同學務必明早準時到校,屆時會有點名。

說是在挖電纜埋水管,開學的四天來沒有任何影響,大家迷迷糊糊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只是自己做了個延遲開學的白日夢,沒想到今天有一處工程出了事故,他們這片區域晚上停電,至今還在修複中。

天寒地凍搞學習也就算了,睡覺沒個空調很要命,黑燈瞎火的只适合小情侶玩浪漫。

于是他們這對小情侶沒有浪費機會,岑冉打開寝室的門問洛時序來幹嘛的時候,洛時序進門道:“暖被窩。”

“對不起?”洛時序重複了一遍。

岑冉和他肩膀并着肩膀,往他這裏又擠了擠,說:“讓你被你媽媽發現了,好尴尬啊,我現在回想起來還在緊張。”

“沒事。”洛時序攬過他,讓他靠得更舒服一點,“我回想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岑冉問:“那你很淡定?”

“不淡定,我在想,那時候你真主動,好辣啊。”洛時序輕聲說,被岑冉用手肘撞了撞。

“所以真的尴尬!而且考驗心理承受能力!”岑冉抓狂道,接着洩氣。

洛時序哈哈大笑,把他攬得更緊了,說:“不要道歉,我好像是真是最淡定的那個,因為在我爸來的那天,他就靠着洛滿枝的三言兩語識破我了。”

“什麽?”岑冉又提心吊膽了,“那他說什麽?”

洛時序輕描淡寫地說:“他覺得他讓我媽媽崩潰了一次,叫我別讓我媽崩潰第二次吧,但他錯了,同性戀和出櫃可不是同一回事。”

岑冉的頭埋在他肩頭處:“我該怎麽面對你媽媽啊,我有種拐帶她兒子的罪惡感。”

“她知道她兒子自願的,沒辦法收拾。”洛時序道,“現在連床都給暖了,你得負責到底了。”

被後面那句逗得笑了出來,岑冉從被窩裏探出頭來,柔軟幹爽的頭發擦過洛時序的臉頰,他說:“行,我負責到底。”

洛母的情緒起起伏伏,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多懂事,在巍都那段時間沒有那樣的陪伴和付出,她應該抗不過去。洛時序足夠明白帶來的後果,她再去和人強調,反而會顯得有些不了解他了。

後果不再多說,省略掉千篇一律的苦頭婆心,事情變得簡單很多,是她該怎麽接受岑冉。

這些不是磨破了嘴皮子就能解決的,洛母自身有被傷害的經歷,不聽那些空口保證,也不信年少愛情全能天荒地老,只有靠時間去讓她能夠放心,太急了會惹洛母更加反感,所以實際上洛時序在家裏沒怎麽提起來這個。

那晚岑冉在陽臺只看到了洛時序和洛母隔了一個花壇,不近不遠地坐在冬日的寒風裏,其實還有一段對話。

洛母不知道洛父和洛時序見過面了,但她說:“出軌和同性戀哪能相提并論,你別太自責,以為自己和你爸一樣讓我失望。這根本不一樣,這點你媽媽還是知道的,只是我還沒辦法接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你還小,媽媽要你把把關。”

“到底好不好,不是靠說的,我知道。”洛時序說,“本來想慢慢證明給你看的,但還是讓你受驚吓了,沒想到會是岑冉吧。”

“不,如果不是岑冉,我會更吃驚一點,不止,大概會強行要你們分開。”洛母慢吞吞地說,“是岑冉的話,我想了一晚上,似乎這件事早就有提醒了。”

“什麽時候?”

“更早,你十歲那年,我和岑冉媽媽帶着你們去爬山。”洛母示意讓洛時序坐過來,洛時序坐到了她身邊,“下山我們全走不動路了,你攙扶着我問,媽媽你走得動嗎?”

“我說走得動啊,然後前面是岑冉和他媽媽,你自己也累了,可是跑到前面去,說寶寶我來背你。”她笑笑,握着洛時序的手。

洛母的掌心布滿了老繭與凍瘡,這與洛時序的印象有了出入,在他眼裏,他的母親永遠是文靜的大家閨秀,不擅長燒菜做飯,大冬天要她自己洗衣服,會燒幾壺熱水混在涼水裏,如果是做家務活的話,擦一間小卧室便累得氣喘籲籲了。

她是什麽時候長了凍瘡的呢?

可能是洛時序去她工廠裏接她,她說着天氣那麽冷,怎麽站在門口吹風,嘴上訓斥着讓洛時序別來了他還來,其實笑得臉上的勞累一掃而空,摘下了自己的羊毛手套,給洛時序戴,半開玩笑地說:“媽媽只有你了。”

“你很喜歡他吧?”洛母打斷了洛時序的出神。

洛時序反握住洛母的手,過了很久,洛母以為他沒聽見想要再複述一遍,他說話了:“我愛他。”

·

和心上人睡一張床是很惬意的事情,尤其是床小,蓋着兩層厚被子,胳膊夾着對方的胳膊,腿擱在對方的腿上。

岑冉怕冷,即便是開空調,他都有半夜凍醒的時候,要麽是宿管阿姨偷偷把空調關了,要麽是自己愛蹬被子,上面的薄被被他踹到了地上。

昨晚以上現象統統沒有,被窩裏是洛時序用的沐浴液的味道,薄荷味的,和他人一樣酷極了。

整個人被抱到了洛時序的懷裏,洛時序還在睡覺,可能是昨晚岑冉睡得不太老實,所以感覺到岑冉一動,他就嘀咕着:“乖,別踢被子。”

這樣子面對面,連洛時序的睫毛都能數清楚,岑冉愣愣地看了會,從眉心到鼻梁再到嘴角,閉着的眼睛睜開時很好看,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時候。

洛時序的睫毛顫了顫,很快醒了,和岑冉的視線撞個正着,他道:“偷看你男朋友多久了?”

岑冉哼了聲,道:“看了你一晚上你信嗎?”

“別了吧。”洛時序忍笑道,“我一晚上光顧着給你蓋被子了。”

他湊過去要親岑冉,岑冉閃了閃,故作正經地和他說:“這位同學,要保持距離,小男孩不可以太火熱。”

“你知道你昨晚多愛黏着我嗎?貼着還不夠,恨不得和我負距離。”洛時序道,“要不是你哥哥比較正人君子,你可能醒來已經不是小男孩了。”

被他一說,岑冉臉上一紅,刷牙的時候讨好般親了親他嘴角,親了洛時序一臉的牙膏沫。

電路修好了,這暖床是真的單純暖床,有了空調,洛時序沒再來他寝室過夜,這年紀還是保持适當距離比較好,而岑冉也有要緊事需要做。

入了夜的校園格外安靜,教學樓漆黑一片,時有保安的手電筒照過,過了十一點,保安巡邏完幾輪後不再過來,走廊靜得只有風聲。

他站在拐角處,面無表情地看着一道人影鬼鬼祟祟進了班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