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被突然溫柔對待的少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動作,只有臉頰上那抹溫存的觸感還停留着。真田弦一郎看着她的眼神帶着一些柔和下來的無奈目光,上村百合子其實明白,自己那高傲的自尊心一直都被那個黑發少年看在眼裏。
心中的情緒再也無法忍住,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随着眼淚一起奔湧而出。少女驀然用力抱住真田弦一郎,雙手緊緊環住少年的背後。上村百合子把整張臉都埋進真田弦一郎的胸口,不斷流出的淚水把對方白色的襯衫染濕了一片。
“嗚……嗚嗚……”雙馬尾的少女一邊顫動着肩膀,一邊發出嗚咽聲。
從真田弦一郎的角度能夠看到女生因為激烈的情緒而微微染紅的臉頰,少年閉了閉雙眼,像是嘆氣也像是妥協似的深呼吸了一次,随後緩緩擡起了手臂,把上村百合子抱住在懷裏。
她現在需要一個懷抱哭泣,而他願意給她。
黑發少年右手輕輕地拍着少女的腦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亦或者鼓勵上村百合子,只能用這種帶着些笨拙的方式來讓懷裏的少女平靜下來。真田弦一郎能夠感覺到對方抱住自己的雙臂越來越用力,就好像是在發洩一樣,豆大的淚珠随着上村百合子越來越低垂下去的腦袋而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砸出一個個淚花。
就這麽過了很久,久到原本喧鬧的走廊那頭都已經變得靜然,上村百合子才堪堪冷靜下來。回想起自己之前主動撲到真田弦一郎懷裏的舉動,少女覺得自己簡直是一時感動過頭才會發了瘋做出這種舉動。她不明白為什麽那個黑發少年不推開她,反倒用那沉默無言的方式來默默安撫她的情緒,但不管理由是什麽,她都沒有資格去問對方。
“回去吧。”最先開口打破這尴尬氣氛的人,是真田弦一郎。那個黑發的少年既沒有對她那沖動的行為作出責備,也沒有繼續多說些什麽,只是示意了一下上課時間,把手裏的紙巾全部都塞到了上村百合子手中。
她明白真田弦一郎是在給她退路,如果這個時候還硬要去争些什麽,那才是真的蠢人的做法。少女默默地把對方給她的紙巾攥緊在手,朝真田弦一郎看了一眼,随後立刻移開了視線,轉過身離開原地。上村百合子剛剛邁開步子,便聽見身後的人開口,那有些低沉的聲音帶着些許不贊同的口吻,只是一句話就讓少女僵直住動作。
“上村,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他說。
把自己假裝成什麽都很出色的優等生,保持着各方面優秀的同時又去餐飲店每天做兼職,這樣子完全不給自己喘息機會的生活,遲早會把上村百合子壓垮。
“……”上村百合子就這麽背對着真田弦一郎,不再向前邁步也不轉過頭去看他,過了良久,少女才回應道,“我知道。”
“吶,弦一郎,你一直都自己很嚴格,也經常眼裏責備松懈的人。還記得嗎,我以前說過你太過于刻板。”上村百合子的聲音還夾雜着一些哭過後的沙啞,“但是現在我發現,像你一樣嚴于律己,逼着自己做到更優秀一些,也沒什麽不好。”
“人嘛,總要逼一逼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少女逐漸柔下了眉眼,嘴角的笑容像是苦笑,但也帶着些雨過天晴之後的釋然,“知道了極限,才能夠去突破啊。”
看着上村百合子再次邁開步子離開,真田弦一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想表達的和上村百合子想要表達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如果因為所謂的突破極限而把自己弄得崩潰,豈不是本末倒置。
那個雙馬尾的少女現在就在做這種本末倒置的事情,而她本人卻完全不以為然甚至認為還能夠再把自己逼得更加喘不過氣一些。真田弦一郎一直都知道上村百合子很堅強,但現在他必須為這個堅強填上形容詞——那是由太過逞強和太過要強拼湊而成的,讓人禁不住想呵斥她快些停下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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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帶着金色的光暈,而走廊的這頭和那頭,少女的挺直的背脊讓少年無法不去擔心。
走到自己的班級門口,上村百合子再三确認自己臉上已經沒有淚痕,才勾起笑容打開了門。小森明音最先跑到少女的身邊,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和擔憂,“上村你沒事吧,剛剛什麽話都不說就跑掉了!”
“沒事沒事,能有什麽事啦!”調笑着敲了一下小森的腦袋,上村百合子綻開明朗燦爛的笑容。
“就是啦,我就說小森你反應過度了,委員長哪有這麽脆弱。”旁邊的男生雙腳翹到桌上,一晃一晃地搖着椅子道,“不就是被那個什麽中川擠下年段前三嘛,下次再搶回來就好啦,那可是上村委員長啊,我的女神哪有這麽嬌弱!”
“在作為你女神之前我先是委員長,所以——”上村百合子頓了頓,随後大聲道,“佐藤!給我把腳放下來!!!”
“啪嗒——!”回應少女的是佐藤被突然提高的音量而吓得摔倒在地的模樣。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上村百合子也頗為無奈地撫了撫額,對佐藤的行為感到心累不已。那個少年嘆了口氣,扶起了自己的椅子,剛想翹起腿又收了回來,雙馬尾少女剛想表揚對方吸取了教訓,便看見佐藤反着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椅背上,連人帶椅子開始晃蕩。
“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坐椅子嗎……”頗為無力地看着男生,上村百合子道。
“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嘛,委員長。”佐藤朝上村百合子抛了一個滑稽的眉眼,便繼續和之前的男生聊着游戲的話題。
就如同上村百合子希望的那樣,所有人都認為她是一個開朗且堅強的優等生,沒有人會發現她膽小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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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弦一郎知道柳蓮二要離開神奈川一段時間的時候,恰巧是柳生說過學生會在暑假裏最忙的一段時間。全國大賽的地區預賽正要開始,柳蓮二卻在這種時候向幸村請假說有私事要去一次北海道。真田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立刻出聲呵斥,而幸村精市則是一臉笑容地告訴少年他已經批準了柳蓮二的請假,并且那個棕發少年已經在去往北海道的路途之上。
“柳君要請假?!”同樣得知這個消息的上村百合子少女,拍着桌子站了起來。
“不是柳要請假,而是他已經請好假了。”柳生比呂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靜地推了推眼鏡。
“天吶……他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忙!手裏的事情都做不完還要平攤文秘的工作,我可是要在餐飲店全職的啊!救命比呂士你殺了我吧!”上村百合子滿臉絕望地趴倒在桌子上做挺屍狀。
“抱怨也沒用,事實就是這樣。”少年食指敲了敲桌面,試圖把軟癱在桌上的少女敲起來,“我記得你餐飲店那邊的全職是下周一開始,也就是說下周一之前不把東西做完你只能打工回家通宵趕了。”
被柳生比呂士的話打入地獄的少女可憐兮兮地看着對方,“比呂士你真的不考慮救濟一下陷入危機的我?”
“你覺得我的工作量比你少?”擡頭看了一眼上村百合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柳生比呂士再次把視線放回資料上。看着堆在柳生旁邊那一沓一沓的東西,少女縮了縮頭,一邊流着血淚一邊咬牙堅持。
“說起來,”突然,旁邊的幹事開口道,“之前好像有個人說會過來頂替柳君的工作呢。”
“真的?!”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樣,上村百合子立刻擡頭。
“我記得好像是有……”說着,那個幹事朝着柳生比呂士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拒絕了。”戴眼鏡的少年頭也沒擡地開口道。
“為什麽!比呂士你真的想殺人嗎!”從希望瞬間落到絕望的上村少女鬼哭狼嚎着。
“讓一個不熟悉文秘工作的人來頂替柳的工作,最後狀況百出全部返工,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現在的決定有多仁慈了。”柳生比呂士這麽說着,然後頓了頓,“畢竟風紀委員和文秘的工作還是差的有點遠的。”
風紀委員。
真田弦一郎。
她想,她大概知道柳生比呂士會拒絕的理由了。
原本還在哭嚎着的上村百合子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勾起有些勉強地笑容對着學生會辦公室的其他人道,“啊哈哈,好像确實是這樣的呢,與其到時候返工不如還是自己來吧。”
對于上村百合子瞬間的妥協,所有人都沒有感到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大約是柳生比呂士給得理由太過于合情合理,少女這個臺階便也下得自然。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那個黑發少年并沒有被柳生駁回。
“雖然是我這麽提議的,但是沒想到副部長真的會答應。”把今日份額的工作表單遞給真田弦一郎,柳生比呂士神情複雜地看着對方。
“只是換個地方幫柳完成這些事情而已。”接過柳生比呂士遞來的文件夾,黑發少年并沒有多說些什麽。
事實上當得知柳蓮二要去北海道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就已經猜到他肯定不止在幸村那邊請了假,學生會那邊一定也會空缺。文秘的工作會被平攤到其他人身上,而上村百合子作為主力肯定做得更多。
那個少女已經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而柳生肯定也不會輕松到哪裏去,無論是出于對上村百合子的擔心還是對柳生之後比賽時的良好狀态,他都需要把柳蓮二的那個空缺填上。
柳生比呂士一開始也擔心過無法完成亦或者需要返工之類的問題,但畢竟真田弦一郎對待工作一直都是一絲不茍的人,少年并沒有太大的顧慮便将文秘工作交給了他。
原本應該是這樣子的,但是,那個戴眼鏡的少年卻提出了一個建議——他希望,真田弦一郎能夠将柳蓮二的工作帶回去做,而不是在學生會辦公室。
這其實只是柳生比呂士出于私心的考慮而已,畢竟真田弦一郎之于上村百合子的影響力,他早已有所領略。作為朋友,他不希望上村百合子再次露出那種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出于工作考慮,他也不希望那個少女因為真田而狀況百出、交上來的東西四處漏洞。
所以說實話,在提出這個任性的提議時,柳生比呂士并不認為真田弦一郎會真的答應下來。但是意外地,那個黑發少年卻同意得很快。
“她不會想要我替她分擔些什麽,所以不讓她知道是正确的。”
真田弦一郎的話語讓柳生有一瞬間覺得,這個黑發少年其實比誰都要懂上村百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