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致命一擊, 寧晞肺都要被她戳炸了,最後的最後,一唱一和的兩人被氣到失智的寧大小姐趕出來。

金烏西沉,散了一地碎光, 蘇玙停在将軍府門前, 回身去接目盲無倚仗的小姑娘,直等到将人撈在懷, 她眉目舒展:“想笑就笑吧, 憋着不難受麽?”

一句話像是打開了神奇的閥門, 少女歡欣鼓舞地抱着她腰:“阿玙, 怎麽辦?我們似乎把寧晞氣慘了。可我好開心呀,以後我都不會害怕寧晞了。”

“是麽?”蘇玙對此持保留态度。

“你不信?”

“好吧,我勉強信半刻鐘。”

“半刻鐘?”靈渺害羞地抱緊她:“半刻鐘太短了, 一刻鐘好不好?阿玙, 我太開心了。”

她擡頭在蘇玙側頸親了親,親得這位女纨绔臉紅面熱。

這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打不得罵不得, 動根手指都過意不去,蘇玙垂眸看着她雪白的頸子,想到鎖心扣的來歷及寓意, 不可否認, 她的确有被震撼到。

可就這麽放任真的好嗎?她眸子輕轉, 低聲道:“在阿晞面前慣着你,出了将軍府的門,還指望我縱着你?”

“我不管。”女孩子聲音軟糯清甜:“阿玙是我未婚妻,你當着寧晞的面承認了的,沒反駁就是承認。喜歡就要親近, 我喜歡阿玙,想親近阿玙,這是合乎道理、無可指摘的。”

“啧。還敢頂嘴。”蘇玙揚唇:“你怎麽和個不講理的纨绔講起道理了?傻不傻?”

“不傻,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

她這話讓她想起之前的親吻,臉頰、脖頸都染了這人身上的香甜氣息,腦子有點亂,竟覺小姑娘耍流氓的樣子可愛極了。

“阿玙,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蘇玙紅了臉,聲勢不知怎的弱了下去,她勾着小姑娘手指,含渾不清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要撒嬌了。”還有完沒完,屬實要命。

她說的不甚清晰,湊巧小姑娘耳力非比尋常,那句話淌進耳朵,她臉頰悄悄浮現紅暈,不作聲,就這麽乖乖巧巧被蘇玙領着。

回家的路很長,這天說風就是雨,來時細雨蒙蒙,回時踩着金黃色的霞光。

行人匆匆忙忙,穿着短布衫打扮的男人頭低着魂不守舍地趕路,蘇玙一個人想着心事,好容易想明白,便見三步之內迎面就要撞上人,想也沒想地攬了小姑娘肩膀閃避到一側,脾氣不大好:“看路!要撞到人了!”

少女半倚在她懷裏,睫毛眨了眨仿佛在笑,她就知道,哪怕沒有竹杖,哪怕看不見前方,阿玙都會護着她。

兇了不看路的路人,蘇玙側頭看她,不服氣地捏了少女下巴:“笑什麽笑?差點被人撞了還笑?小笨蛋!”

她手上力道很輕,被捏着也不疼,靈渺搖晃着她的手臂,眼角眉梢帶着吟吟笑意:“別兇了,一天兇我好多次,不累嗎?”

溫言軟語,她也太會哄人了。看她笑得天真燦爛,蘇玙兇巴巴的話說不出口,有心調戲她又覺得難為情,不由得拉着小姑娘手腕:“走!”

“我能不走了嗎?”

“不走?你想睡街上?”

她态度時好時壞,按理說很難相處,可嬌弱的少女愣是不怕她,懶懶抱着她胳膊:“阿玙,我不想走了,我要你背我。”

“是你腦子不好使還是我幻聽了?”蘇玙不可置信地看她:“薛阿喵,你給我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麽?”她無辜地微張着唇,難得任性:“可我今天就想恃寵而嬌呀。”

“你…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回去!”蘇玙自忖不能慣着她,否則纨绔的尊嚴給哪兒放?這又是街上,人來人往,她就此屈服豈不成了纨绔裏的笑話?

哦!糟糕的是一直看她不順眼的白大娘就在不遠處緊盯着她們。

白大娘那張嘴,邊城一絕,和雲姨娘旗鼓相當。雲姨娘嘴上不饒人,白大娘就是成了精地敲鑼打鼓的傳聲筒,被她知道了,離全城知道不遠矣。

蘇玙搞不懂小姑娘是不是向天借了膽子,怎麽就敢在街上和她使性子?她最後問道:“走不走?不走真不管你了?”

“腳疼,要你背我。”

“慣的!”她大袖一甩,兩條長腿邁開眨眼已在幾步之外。

長街之上,身着白裙的小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微仰着頭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邊城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小美人了。

蘇纨绔美嗎?美,美則美矣,可那樣嚣張的人誰敢多看一眼?寧大小姐美嗎?也美,美得淩厲強勢,一鞭子下去抽得人.皮開肉綻。

都說辣.手摧花,這兩人本身是最美的花,只有摧旁人的份。

但比起蘇玙、寧晞的強者之風,小美人美得嬌柔生動,她站在那,再粗犷的風景都能暈染成一副江南水墨畫。

長街兩旁視線交織,閃爍着人世間的觊觎貪婪。沒了蘇玙從旁護着,這就好比羊入狼群。

少女沒想到真會被抛下,她不敢出聲,省得阿玙在暗地裏看見了以為她在讨饒。她才不要讨饒,她對着未婚妻恃寵而嬌又怎麽了!

爹爹說她們自幼有婚約,是世上沒有血緣卻最親密的關系。同樣的事若阿玙這樣做,她唯有開心的份,打死都不會離她而去。

她揪着衣角,孑然而立。等了又等不見有人領她回家,總算曉得了怕,惶惶然不知所措。

确定蘇纨绔走遠了,圍觀的人群男男女女都頗為意動:為財為色,這都是一頭小肥羊。

邊城居之不易,蘇玙留在少女身邊尚能鎮住那些詭谲心思,她不在了,且這麽好的小姑娘是她開口說不要的……

那就不要事後惱怒有人搶着要了。

拐過了一條街,蘇玙蹲在牆角生悶氣,還從來沒人敢這麽對她說話。

她摸着下巴整理現下的心情,比起惱怒而言,說是左右為難更合适。換個角度去想,若阿喵在家裏和她這麽鬧,她會不會應了?

眼前浮現出少女水潤發紅的眸,她心下一軟,又道了聲可惡。

她果然沒說錯,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麻煩,除了給她添麻煩,還會做什麽!沒遇見她之前,蘇玙日子過得自在随心,哪會有許許多多解不開的難題?

她磨了磨牙:“街上人來人往她就敢要我背她,再過三五年,怕是要騎在本姑娘頭上!我是誰?我是蘇玙,蘇玙是誰?秀水城首屈一指的女纨绔!我是那麽容易心軟的人嗎?不是!”

蘇玙煩躁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又是喃喃自語:“人太多了,她雖然可愛,我的面子就可以丢嘛……”

想來想去她一掌劈在青石板,掌風硬生生在厚厚的石板劈出一道深刻的痕跡,看着那道痕跡,她氣得一跺腳:“你就不能撿個人少的地方撒嬌嗎!”

足尖一轉,踏風折返。

長街之上,孤弱少女一退再退,圍上前的男男女女對于誰先下手吵了起來,有心善的路人有意幫襯,哪知根本走不到小姑娘三寸之地就将人吓得豎起渾身尖刺。

恍惚又回到了初來邊城的景象。一路走過很多地方,遇到過很多人,多是好心人,而邊城和她走過的所有地方都不同,這裏的人也是。

她能察覺到被諸多混雜的貪念包裹,步子再退,直接陷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蘇玙乘風而來,人還沒站穩就将小姑娘接住,她調笑道:“你這人,怎麽這麽愛投懷送抱?”

“阿玙?”少女轉身抓住她的手臂,失而複得的驚喜激蕩在心間:“阿玙你來了!你沒有丢下我!”

“哼。”蘇玙懶得理她,凜眉看向虎視眈眈的人群,其中有許多眼熟的,她彎了唇角:“要留下來打一架嗎?”

打一架?她一人毆打他們一群嗎?

需知女纨绔的響亮名聲有一半是玩出來的,剩下一半是打出來的。衆人驚奇她竟然去而又返,這可不像蘇玙做得出來的事。

“別忘了本姑娘提醒的話,這人,我護着呢!再有下次,咱們決鬥臺上見!”

決鬥臺乃邊城獨有的特色,專門用來解決官府都難以調和的仇怨。上了決鬥臺,生死交給天,打贏了有仇報仇,打輸了這輩子都不能再追究。

沒什麽深仇大怨一般人不敢上決鬥臺,上了決鬥臺意味着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不可兒戲。

她随随便便說出以命相博的話,只要不瘋,都得仔細在心裏掂量掂量。

女纨绔橫眉冷眼地杵在街上,誰還敢繼續看熱鬧?人們識趣散開,蘇玙嚣張的聲勢終于收斂。

她沒耐煩地觑着小姑娘,用渾不在意的口吻問道:“沒受傷吧?”

“沒有!阿玙來得很及時!”

想着來時看到的畫面,蘇玙喉嚨一噎,她再來遲一步保不齊小奶喵就會被誰生撕了,邊城可沒多少善男信女。

眸光在少女身上逡巡而過,見果真無礙,她扭頭瞧了瞧左右:“你走不走?”

“不走。”

走的話不就白鬧一場嘛。

事到如今蘇玙哪還說得出不走就把你丢下的話,丢下是什麽後果她方才也瞧見了,搖搖頭:“煩死了!上來!”

小姑娘看不見,摸索着就要爬上未婚妻的背,還沒碰兩下蘇玙兇她:“別亂摸!”

“……”辛辛苦苦爬了上去,靈渺開心地抱着她脖頸蹭了蹭:“阿玙,你真好。”

“是呀,我真好,你可就壞透了。”少女身骨輕盈沒多少重量,蘇玙認命背着她:“不要亂蹭,再蹭把你丢下去。”

“你不會的。”

“呵,試試?”

背上的女孩子不說話了。

她不說話,蘇玙惡作劇地擡起手臂掂了兩下,吓得小貓以為她真要丢,立馬抱緊她脖子。

勒得有點難受,在這一刻蘇纨绔切身嘗到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郁悶:“松、松手!你要勒死我?”

“啊?我…我沒有。”她松了力道,小手輕柔地替蘇玙揉了揉被勒的地方。

貓爪子撓似的,喉嚨都跟着癢。蘇玙心底直呼這局慘敗:“好了好了,別揉了。”

“嗯嗯,不揉了。”少女依賴地環着她脖頸:“阿玙,我剛才想了想,我是有點得意忘形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一句原諒就能抵消你在街上使性子之事?你害我丢了面子,我得想法子讨回來才行,不然覺都睡不踏實。”

“那麽嚴重?那你想到法子了嗎?”

“還沒。”

“你想到了告訴我。”

“告訴你?”蘇玙聽得直樂:“告訴你,你要怎樣?”

“哄你開心呀。”

啧!真是有夠單純的。蘇纨绔背着她走得穩當,走出一段路程倏爾犯了難:這麽單純的小貓,哪好意思欺負呢?

她繞過一條街:“不要怪我沒警告你,再有下次,我就——”

“就怎樣?”尚不懂人間情愛的小姑娘面對未婚妻和面對旁人不同,她笑容動人,在蘇玙耳畔軟綿綿調侃:“阿玙,威脅的話說多了,就沒有最初的效果了。我是膽子小,但我不蠢。”

蘇玙氣得牙根疼,小沒良心的,她問:“那你的意思是我蠢喽?”

“沒有。都說了我膽子小,哪敢這麽說你?”

“你膽子小?”某位纨绔嗤笑一聲:“你都把寧晞氣得失了智,整個邊城能做到這點的不到一掌之數。阿喵呀阿喵,你真是我見過膽子最肥的貓了。”

她一口一個阿喵,靈渺埋頭趴在她背上,羞得忘記了腳疼。沒一會,竟睡了過去。

“這樣就睡了?”蘇玙撇撇嘴,甚為嫌棄:“如此輕信于人,賣了你都不知朝哪兒哭。你說你,不好好呆在江南來邊城幹嘛?蘇薛兩家就是有婚約我也不想娶妻,更別說你那婚書……”

她忽然住了嘴,一縷嘆息從唇邊漫開:“罷了,你就留在我身邊,等你真懂了情愛再說。我蘇玙雖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在邊城有我護着,你自能無恙。”

暮色悄然降臨,她安靜走在石板路,遠遠看着家門前的兩座石貓,腦海冒出少女初至家門對門口石貓的衷心贊嘆。

她自言自語:“像你這樣的好姑娘打着燈籠都難尋,他們都嫌我的貓不成體統,就連阿晞阿晝都覺得門前擺放石貓不大合适,也只有你覺得好。

對,不錯,還是阿喵有眼光。你不嫌棄我的石貓,我也沒理由嫌棄你。”

她眉間染笑,歪頭看向少女純真無暇的睡顏,聲音沒了往日散漫,既輕且柔:“薛靈渺,你真想賴我一輩子不成?”

背上的女孩子睡得香,根本不曉得她的未婚妻一路走來的複雜感受。她淺聲呓語,睡夢裏都透着對某人的歡喜讨好。

哄人哄到了心坎,蘇玙盡力走得更穩當。踏入家門,進了閨房,輕手輕腳地将她放在床榻,小奶喵閉着眼喊了聲疼。

看她蹙着眉,蘇玙俯身,問:“哪裏疼?”

問她哪兒疼便又不吱聲了。

蘇玙坐在床沿苦思冥想,竟有她疏忽的地方嗎?憶起回家路上她說腳疼,除了靴子,不确定地隔着長襪摸去,摸到腳踝,果然,又聽到一聲細弱的疼。

“怎麽把腳扭了?”放在跟前的人傷了都不知道,她眼裏隐有自責:什麽時候傷的?是出将軍府門從臺階跳下來時,還是她賭氣走開後?

來不及多想,蘇玙取了毛巾為她熱敷,又取了活血化瘀的藥膏細心塗抹,一番忙碌,錯過了用晚飯的時辰。

廚房裏溫着飯菜,阿芝守在門口不時看着家主的一舉一動,連她都不免驚奇,聞名秀水城的女纨绔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如此說來,兩人果然有婚約了?

“醒了?”

靈渺眼睛茫然地‘盯’着紗帳,聞到空氣淡淡的藥味,便知道腳傷被發現了,她縮了縮腳趾:“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我怕你嫌我笨。”

醒了就知道坦白,也不是很笨嘛。蘇玙淨了手用巾子擦幹,轉身屈指彈在小姑娘腦門:“什麽時候傷的?”

“就……跳下将軍府門前臺階的時候。”

“倒是能忍。以後還跳不跳了?”

“不跳了……”

訓小孩子的口吻靈渺聽不慣,想到阿玙親自為她抹藥她又止不住開心,小表情憋屈中透着可愛,蘇玙一邊念叨她是個小麻煩精,一邊把人攙扶起來。

“阿玙,我餓了。”

蘇玙兇她:“好好說話,這麽嬌……”

碰上個時而溫柔時而暴躁別扭的未婚妻,小姑娘也挺不容易,她轉移話題,說起正經事:“阿玙,我的玉扣你能收回去嗎?”

“……不是餓了嗎?”蘇玙根本不想和她談論鎖心扣的事,扭頭吩咐:“阿芝,端飯菜過來。”

她恍若未聞,靈渺幹脆也不理她,執拗地欲将玉扣解下來,被人按住手:“薛阿喵,你不要鬧了好嗎?鎖心扣哪是能随便給人的?你知道這枚玉扣對你來說多重要?

這是霍家主的信物,一言九鼎霍曲儀,她的東西你貿然送出手,腦瓜怎麽想的?”

“你又喊我薛阿喵……”

“重點是薛阿喵嗎?重點是你怎麽想的!”

“我想的還不夠清楚嗎?鎖心扣現在是我的,我想給誰霍師姐管不着,你是我未婚妻,我給你不正是應當嗎?還是說,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肯要我。

你拒了我的玉扣,就是拒了我的心意,你拿霍師姐來說事,是在找借口,你不肯承認我們的婚事,你不信我帶來的婚書……”

“婚書?那是哪門子婚書!?”蘇玙咬牙:“反正……你的玉扣我是不會要的。”

少女嘴笨,愣在那漲紅了臉,半晌憋出一句:“蘇小魚,你出爾反爾,你好讨厭!”

“我讨厭?我背你回家為你上藥我讨厭?你剛才喊我什麽?蘇小魚?薛靈渺,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我……我沒本事,是你、是你先喊我薛阿喵的。”

“所以呢?”

“所以……”她讨好地拉扯了未婚妻衣角:“阿玙……我腳疼……”

作者有話要說:蘇小魚慘遭K.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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