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察覺到腰間那雙手環得更緊, 靈渺不解道:“阿玙,你是生氣了嗎?”

“生氣?我才沒有生氣,這也值得我生氣?”蘇玙頓了頓,湊近小姑娘耳畔:“薛阿喵, 忘記告訴你, 從來都只有我蘇玙欺負別人,你要想欺負我……哼, 還嫩着呢。”

“我哪有想欺負你……”小姑娘底氣不足地反駁, 雖然她想, 阿玙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呀。

“有沒有你自己知道。”

“可是阿玙……你冤枉我藏了手段, 沒有就是沒有,哪能認?”

有或沒有都太暧.昧,蘇玙不打算和她在長街繼續談論這事, 摟着她轉了話題:

“好了, 到了皎月樓記得寸步不離我身邊,要被我發現你亂跑, 你就不用回來了。還有, 不準給我惹麻煩,不準破壞我玩的雅興。”

不用提醒少女也曉得要牢牢跟着她,至于其他的, 到了那再說。

猶豫一會, 她微低着頭, 抿唇輕語:“阿玙,你為何抱我這麽緊?”

“胡說。”蘇玙耳尖微紅,壓着聲音呵斥:“我才沒有抱你那麽緊,是你腰太細了!”

好吧。善解人意的女孩子閉了嘴,有個不講理的纨绔作為未婚妻, 這感覺新鮮刺激還有點說不出的好玩。她壓着笑:“蘇小魚,你好口是心非。”你想抱我也沒問題呀。

口是心非的蘇小魚惱羞成怒:“閉嘴!再說你就走去皎月樓!”

皎月樓,邊城最大的歡場,每日接待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不乏高官貴胄、富家子弟。

七層高樓涵蓋世間大部分有趣的好玩的,蘇玙每年扔在皎月樓的銀子都夠建一座小型書院。

當然,她大部分銀兩也是從這裏掙的。認真來講,她與皎月樓是互惠互利的關系。

如此人間貪歡地,嚣張不可一世的女纨绔領着眼睛蒙了白紗的小姑娘踏進來,尋歡作樂、附庸風雅的男男女女皆是一愣。

別的不說,這搭配足夠稀奇。一向不喜與人有肢體接觸的蘇大小姐牽着小姑娘的手,十指相扣,并肩而立。

一個鋒芒畢露,一個弱柳扶風,相貌個頂個的好,很是養眼。

老熟人跑來光顧生意,婀娜多姿的女掌事熱情地迎過去,隔着段距離臉上的笑意漸次綻開:“蘇姑娘有陣子沒來了,可是被事情絆住了?”

語畢她朝少女投去隐晦驚嘆的目光,心下有了成算:能絆住眼前人的,哪怕是個盲女,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蘇玙扶腰輕笑:“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我家阿喵見不得人嗎?”

話是這樣說,然而她下一刻便斂笑看向四圍探頭探腦的公子哥們,言下之意清晰明了:薛阿喵行得正坐得端,是實打實的小美人,可她蘇玙的人,也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

說一套做一套,威懾地死死的,标準的纨绔作風。

比起邊城來了個秀色可餐的美人,她對玩以外的人或事感興趣似乎更難得。越是邊城土生土長的膏粱子弟,越不敢輕易犯了她的忌諱。

蘇玙有多狠?那是一言不合敢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惹不得。

皎月樓繼續之前的熱鬧,誰也不敢多看一眼。沒了惱人的視線,蘇玙心情不錯:“阿喵,咱們上樓。”

樓有七重高,周圍的一切對少女而言盡是陌生,她亦步亦趨跟着蘇玙,不敢有絲毫懈怠。

樓梯很長,蘇玙不時留意她的腳下省得人被絆倒,看來看去忽而被逗笑,她語帶調侃:“阿喵,放輕松,我是領你去聽曲,不是去屠宰場。”

好讨厭,誰要去屠宰場?少女臉頰噌得通紅:“我才沒有……”

“沒有你哆嗦什麽?”蘇玙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僞裝,順帶修長的指戳了戳小姑娘比蛋白還嫩滑的小臉。

“跟着本姑娘以後要見識的東西多了去了,別丢我的人,腰杆挺直,管他前路是明是暗,跟我走就對了。”

她笑意吟吟:“有我在,怕什麽?”

這話說得霸氣側漏,薛靈渺耳朵支楞着,被那句‘我的人’哄得心尖噼裏啪啦爆出一簇簇的小煙花。

滿滿的安全感充斥在心,她軟聲道:“我只是不習慣來這,我自是信你的,你看,我腰杆挺得很直了,對不對?”

蘇玙果然認真看了眼,少女背脊挺直,長發如瀑,越發襯得身子纖弱,她笑了笑:“對,你說得對。”

“那……繼續走吧?”

膽子時大時小,怪有意思。蘇玙挽好她,入了天字一號房。

房間裝飾古仆,空氣缭繞着好聞的熏香,水晶碟子擺滿了應季的新鮮水果,琴臺前的琴姬已經等候多時。

人來了,她起身盈盈一禮:“紅蓮見過蘇姑娘。”

“怎麽是你?墨婉姑娘呢?”

“墨婉她……她病了。”名為紅蓮的女子身着紅衣,內裏裹着素白抹.胸,舉手投足多了分驅不散的風塵氣。

皎月樓除了競技玩樂也做上等的皮.肉生意,蘇玙長這麽大,見過的妖精比孩童捉到的蛐蛐還多,哪種人哪種心思,一看便知。

樓裏她最愛聽墨婉姑娘的曲,往常來不用說也是墨婉姑娘招待。說到這就要提一提皎月樓的規矩,琴姬、舞姬、歌姬,若客人沒有主動選人,一般都是看銀子多少由掌事決定作陪的是何人。

若不然,便是有意作陪的女子抽簽決定。

蘇玙在秀水城是出了名的喜玩樂又大方,皮相甚好,是樓裏女子最為鐘愛的那款。紅蓮為了今日的接待費了些心思,她生得妖嬈,自信無人能逃過她的手掌。

瞧她一身媚骨,眼波撩人,蘇玙直覺今天不會聽到什麽好曲,她把玩着腰間玉貓,玩心大起。

“蘇姑娘,可以開始了嗎?”

“開始吧。”

各人撿了位子坐好,琴弦撥響,靡靡之音如水波蕩開。蘇玙嘲弄的神情散去,唇邊噙了笑:本以為是個素喜魅惑的,沒想到能給她帶來意外之喜。

人好不好她不在乎,她是來聽曲的,也只聽曲。小曲唱得好,就值得她坐上一時三刻。

音節轉開,少女不滿地皺了眉,她擅長音律,聽得出來這曲子甚是放浪輕浮,嘴裏的果子濺出汁水,不甜,酸得很。

待仔細聽完上阕詞,她斷定眼前女子不是正經人。

教她憂愁的是,阿玙怎麽聽得下去?

翹着二郎腿的蘇大小姐沒留意少女惆悵糾結的心事,曲風勾人,如同修煉了千年的狐貍在耳邊纏綿私語。這手功夫,沒個十年八年刻苦學不來,再者人曲合一才最妙,要夠風.騷,夠大膽。

蘇玙從碟子拈了一枚鮮果,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刻意半敞香肩,她扯了扯嘴角,聽曲之時不忘投喂身邊患有眼疾的奶貓。

果子沒喂到對方嘴裏,手指被咬了口,她訝異歪頭,不知是氣是笑:“好心喂你,咬我幹嘛?”

“這曲子,一塌糊塗!”說着她繃着臉朝蘇玙摸去。

耳朵被捂得嚴嚴實實,小手貼在上面又軟又暖,蘇玙哭笑不得:“說她彈得一塌糊塗,你口氣不小呀。”

“我……我彈得比她好。”

“行,你彈得最好,先把手放下。”

“我不放,這詞曲都不是好東西,你聽了要學壞!”

“你還懂什麽叫學壞?”蘇玙掌心放在她手背:“你就是捂着我也聽得到,別鬧了,我是來玩的,又不是來學詩書禮儀的,裝哪門子正人君子?”

“可也…也不能……”

“松開,別忘了來之前怎麽說的。”

薛靈渺不想在此事惹惱她,為難地松了手,閑來無聊坐在一旁發呆。

世間男女,以紅蓮的見識來講,就沒有不要面子的。尤其在興頭上被打斷,不惱才怪,她露出得逞的笑,素手輕撥,糜亂之音更甚。

她打定了主意要從纨绔兜裏掏銀子,邊城所有人都曉得蘇玙是寧大小姐看中的人,但邊城所有人也都曉得蘇玙是個興致上來就會一擲千金的豪客。

富貴險中求,不試試怎麽知道?

她衣衫不整,行止放蕩,就在她得意于精湛的琴技時,一聲聲清脆的擊著聲依着韻律敲打出來。

這是江南很有名的曲子,确切的說,是一首具有浩然正氣的勸善曲。

擊著聲和琴音交錯混雜,靡靡之音壓不住清正慨歌,少女端坐桌前,手持銀筷神色冷然地盲敲在銀碗,聲如玉碎,清正激昂。

也是這一刻,蘇玙被她深深吸引。

琴曲越來越亂,不過幾回合潰不成音,謝紅蓮怒而改曲,瞬息間,少女毫不遲疑地跟着換了曲子。

這次,她換的是一首破陣曲。

沙場點兵,塵土飛揚,迎面撲來的殺伐氣怎麽聽都和溫柔鄉格格不入。

獻曲三番兩次被破壞,魅惑蘇玙的計劃失敗,又在引以為傲的領域被狠狠‘訓教’,女子一氣之下崩斷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另一頭,靈渺丢了銀筷:“承讓。”

這不是來聽曲的,這是來砸場子的!輸給一介盲女,謝紅蓮深覺受了奇恥大辱,倉促尋了借口退下,無顏面對蘇玙。

人跑了,蘇纨绔盯着深藏不露的小姑娘,似笑非笑:“阿喵,你掃了我的興致,打算怎麽補償?連同上次你在長街害我丢了面子,兩件事,你最好想清楚。”

她從袖袋抽出一張銀票,擡腿帶着人離開。

出了皎月樓的門,薛靈渺惴惴不安,及至被抱到馬背,蘇玙仍是沒說話,她不知如何是好,小聲讨饒:“阿玙莫惱,我知道錯了……”

“哦?你哪裏錯了?”

“我不該壞了你的興致,把人氣跑。”

“不該?”蘇玙攬着她偷笑:“下次還敢嗎?”

這問題一針見血,薛小貓不服氣地在那支支吾吾:“還、還敢……”

蘇玙挑眉,生出兩分好奇:“知錯了,怎麽還敢?我要聽實話,別忘了我的第一條規矩。”

第一條規矩,不能說謊。小姑娘無奈直言:“你怎麽能當着我的面和壞女人那樣……”

“那樣?哪樣?我做了什麽,聽個曲還十惡不赦了?”

“那曲子亂人心智,不正經,你不能聽。”

天生反骨的人最聽不得這話,蘇玙神情散漫:“這話說的,太擡舉了,本姑娘是正經人嗎?我帶你出來玩,不是帶你出來管東管西教我做事。我勸你想明白這點。”

少女低着頭,不吱聲。街邊喧嚣的聲音流入她的耳,兩道聲音興沖沖讨論着如何設置陷阱将傻狍子騙進坑裏宰殺。

身後詭異的沉默,阿玙不理她,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一會覺得獵人太精明,一會又覺得袍子屬實蠢。

不過嘛,換個角度來想,和未婚妻賭氣這件事就很蠢,千言萬語說什麽不行,作何要講道理?她的未婚妻要能聽進大道理,蘇伯父那些年來信就不用愁了。

她揪着蘇玙衣袖,試圖辯解:“難道我不需要捍衛自己的尊嚴嘛,身為阿玙未婚妻,怎能讓不相幹的女人當着我的面猖狂?她圖謀不軌,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蘇玙本身便沒惱,眼瞅着把貓逗急了,她憋着笑,一言不發。

解釋的話沒有得到回應,天真的女孩子以為她氣狠了不想理人,挖空心思琢磨該怎麽順毛。

白馬載着二人穿過兩條街,與此同時,七八名媒婆攜着使命來到邊城,進城便打聽不久前來秀水的盲女,尤其打聽小姑娘的相貌,得知确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一路懸着的心悄然落地。

回到家,換了幹淨衣裙的小姑娘守在門外頗為踟蹰,想進去哄人,又怕蘇玙脾氣發作給她冷臉,更擔心順毛不成再挑起火來。

竹杖篤篤的聲音傳進蘇玙的耳,門敞開着,小奶喵持杖徘徊的畫面映入眼簾,逗了她好長時間,某位纨绔良心一動,終于舍不得。

喝着漿果榨成的鮮汁,她調笑道:“阿喵,猶豫什麽呢?進來。”

态度和之前的冷漠差了一座山的區別,敏感膽怯的少女反而不敢妄動:“阿玙…你不惱我壞你興致了?”

“多大點事,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嘛。”

這話騙不懂事的小孩還行,偏偏薛靈渺自幼聽着某人事跡長大,深知她的未婚妻小氣起來心眼比針還小。

看她不動,蘇玙放下杯子,語氣溫和地不得了:“阿喵,我沒怪你,你也沒壞我的興致,你手持銀筷随手一敲都好聽得緊。快進來,我想聽你唱小曲。”

“唱小曲?”少女驀然想起回程時聽到的閑談,心神一顫,委屈巴巴地倒退半步:“阿玙,你這樣子說話好可怕,我猜唱小曲是假,你是想把‘貓’騙進來‘殺’吧……”

作者有話要說:蘇玙:你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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