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安夫人來南安,的确是來主持大局的:她本就在西南待了十餘年,而西南的探子無論往來還是傳遞消息,在南安遠比京城容易又穩妥。

除了公事,為了能多和親兒子相處一段時日,也省得他稀裏糊塗進京時為謝家暗算,于是安夫人不惜千裏迢迢拖家帶口趕到南安與兒子相聚。而安夫人和蕭惠敘過舊,拉近了些許母子關系之後,更是帶着他去見了自己與“後夫”蘇桓生育的二子一女。

尤其是同母異父的兩個弟弟一人抱住大哥一根大腿,最小的妹妹一聲軟軟糯糯的“得得”,害得蕭惠滿腹怨言登時化作了一灣春水。顯而易見,弟弟妹妹在家時就讓父母反複灌輸過他們還有個大哥,這才能毫不認生……蕭惠一下子就對這個家生出了些歸屬感。

加上安夫人更有心補償長子,完全可以期待他們母子和睦。

聽了舅舅談及舊事,金璨笑道,“蕭家大公子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安國公兒子的生母們又有幾個對孩子真心?不過是想着母以子貴罷了。”

安國公為人涼薄,卻對出身最好的兩個兒子另眼看待。要不怎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安國公那些侍妾們也沒幾個重情重義就是。

金璨一邊說話,一邊留心舅舅的神情。蘇桓與安夫人雖是夫妻,但是在對待蕭惠的态度上還是有些微妙。蕭惠與表哥蕭懿關系平平,如果舅舅有意悄無聲息地除掉蕭惠,金璨覺得自己大約還是會站在舅舅這一邊。

再說安夫人又不是葉靈,難保她不會為了保護蕭惠,或是換取重要情報,又或是逼迫安國公妥協,而動用東廠的人手綁走表哥……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并不太可能成真。這麽多年過來,連當初比較輕視她的謝家,都不會再拿她當柔弱無害的小白花看待。

外甥女兒探究的目光,蘇桓如何察覺不到?

他倒也坦蕩,一一分說:“也想早些與你們相認,只是……一來,閃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陛下為保你周全,連身邊第一愛将葉統領都派了過來,後來我又想為你操持婚事,沒想到你能嫁得這樣好……舅舅有些自慚形穢,就不出面徒惹人笑;二來,咱們一家人往來接觸,我的身份便再難隐瞞,沒準兒就逼得有些人狗急跳牆。”

金璨挽着顧涵的胳膊,與表哥蕭懿四目相對之後,才笑道:“舅舅可真會誇人。”

拉完家常,自然再來一輪正經事。

蘇桓來南安也确實有案子要辦,這就是所謂的做戲做全套了,而且他這個刑部郎中可是有真才實學,按照金璨的理解,舅舅是個超一流的刑偵專家,完全能為他們暗算謝永廉之後掃清首尾……

說完自己的職責,蘇桓吃了半盞茶,潤了潤喉嚨,又道,“閃閃你可想過謝家為何最近兩次三番地想要對付你?”

“不管是變着花樣的威脅還是拿捏,”金璨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能琢磨出一個結果,他們有求于我。”她的本事,只要有心人一陣詳查,可不就心裏有數了?

媳婦娘家人坐在一起說話時,顧涵一向态度擺得極正,除非開玩笑到他頭上不然輕易不搭話。于是蕭懿開口便是嘲諷:“難道謝家手裏的前朝秘庫一直打不開,想逼着閃閃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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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當初的目标大約是做權臣,能威脅皇帝,令太子都得退避三分的那種權臣。不過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只靠一群文臣、少量讀書人以及中下實力的家族支持,“權臣”就是癡人說夢了……因此,謝家才在暗地裏聯絡安國公之餘,再把二皇子當成擋箭牌推出來,而後自然是收買将領,也不能耽誤培養自家的隊伍。

謝家掌握的這個秘庫開啓之後,還不是為了武裝他自家的衛隊?

實際上謝家也沒癡傻到覺得騙一騙,哄一哄就能讓金璨老老實實地配合他們開啓這座位于西北與中原交界之處的前朝秘庫。

只不過他們的确嘗試過……蘇桓輕描淡寫地道出這個真相,金璨心說:謝家想過很多法子打算用表哥逼我就範,可惜我身處南安,又有大秦好公公王爺一路關照,表哥連“有驚無險”都稱不上,舅舅特地在此時提及這些,可真是意味深長呀。

于是她笑眯眯地捏着丈夫顧涵的胳膊,由衷稱贊道:“不錯不錯,扛住誘惑都沒表功。”

顧涵一本正經道:“不敢當不敢當。這是我的分內事兒。”

其實也正是謝家舅舅私下送來密信,寫了若幹謝芙蓉還在時的昔年舊事,還許了一大堆好處,又答應事後就把嫡出的漂亮又溫婉的女兒嫁給他……說一千道一萬,就是想讓顧涵親手賣掉自己的媳婦金璨。也正是這件事,讓顧涵生了與舅家徹底決裂的心思。

金璨因為懷着孩子,顧涵怎麽肯給媳婦兒添堵?再說有這種舅家哪是什麽光彩的事兒?他也就跟葉靈商量了一下,二人合力瞞下此事,沒想到初來乍到的蘇桓竟親口揭……這事兒算不上什麽傷疤,可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蘇桓本意是想誇誇外甥女婿,結果一看勢頭不對,便當機立斷地……告辭了,更表示下回再來拜訪時一定帶來自己的兩兒一女認認親戚。

送走蘇桓,金璨還跟蕭懿調侃道:“沒想到舅舅這麽活潑。”

蕭懿笑道:“你有空還是哄哄妹夫吧。”還捂嘴打了個哈欠,“昨晚沒睡好,我也回去補覺了。”說着,也不見外,擡腳便往外走。

葉靈也輕咳了一聲,“我去送送蕭公子。”

這回屋裏可就剩下夫妻兩人了。顧涵故意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樣子,而金璨剛要有所表示,心腹便過來傳信兒:王爺要來和他們夫婦一起用飯。

金璨還沒如何,顧涵那副“引誘”的表情登時僵在臉上,肩膀都露了一半,興致被驟然打斷也不免抱怨一兩句,“怎麽又來了!看孩子還沒個夠?”

王爺駕臨,果然也是直奔一雙孫兒,阿囡靠在她祖父懷裏,小嘴巴都不肯停,“阿公,舅公好看!”

王爺笑道:“那阿公好看嗎?”

阿囡認真道:“阿公更好看。”又扭過腦袋,看着她爹,“爹爹阿娘好看,我也好看!”

王爺大笑,看着金璨的目光柔和至極,“你很會教孩子。”說着,低頭在阿囡的小腦門上親了一口。

金璨半倚在顧涵身上,聞言立即道:“這不是我教的。”說完,便問向親閨女,“寶貝兒,阿公親你,你該怎麽辦啊?”

阿囡答得又脆又甜,“親回去!”說完,就在王爺下巴上印了一記。她大約是想親阿公臉頰,可惜……上身太短。

王爺抱着孫女兒又晃又颠,逗得阿囡咯咯不停的同時,他自己也樂出了一臉褶子。

金璨也迅速地在顧涵臉上親了一下,旋即腦袋又枕回丈夫的大臂上,“這才是我教的呢。”

王爺更是笑道:“偏你心眼兒多。”

兒子和兒媳婦在他面前一點都不掩飾親密之舉,王爺私下裏也找心腹探查過,發覺小兩口完全是本色展現,并沒有在他面前粉飾太平的意思,兼之長此以往,王爺……也就幹脆視而不見了。

金璨撇嘴道:“不然您兒子怎麽看上我?還……這麽死心塌地。”

閃閃分明意有所指,顧涵沒說話,只是拉着媳婦的手更緊了些。

一直沉默的大娃此時也扒着他祖父的大腿,開口道:“娘最厲害了。”

阿囡也跟着說道:“對!爹不行,舅舅也不行。”

王爺竟附和道:“阿公如今也敵不過呀。”

既然王爺心情正好,金璨便把她想了很久的主意幹脆地抛了出來,“大娃是郎君的嫡長子,也沒什麽好說的,倒是阿囡王爺怎麽打算?”大娃有禮法和家規雙重護佑,金璨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前程和人生,“我聽說,父王您議事時阿囡與大娃也依舊坐在您腿上。”

顧澤的兒子們尚未享受過這般待遇,要知道顧澤的嫡長子可是名正言順的第三順位繼承人。別說是金璨了,王爺的心腹們也難免不多思量一番。

這麽直白地找自己要好處,王爺摟着孫女兒,也不生氣,“你還想讓阿囡成為安泰、長平公主嗎?”

安泰公主是太祖爺的女兒,不僅自己會帶兵征戰,到了她老子逐鹿中原的關鍵時期更是與親哥哥聯手,打下關鍵之戰,軍功卓著威望甚隆自不用提,她還在同父同母的親大哥太宗皇帝駕崩後,帶兵剿滅了當時的三王作亂——太宗皇帝這三個兒子以金璨的觀點來看,綁一塊兒全拉進安定醫院都不冤枉……而且,安泰公主是大秦開國以來唯一一位招贅、且她的長子受封親王的傳奇女子。

至于長平公主則是替幼年登基的親弟弟守衛北疆,且她鎮守那些年,北疆一直安定……

金璨凝重道:“長平公主不長壽,阿囡還是以安泰公主為目标吧。”

雖然她此舉有些冒險,但把握頗大:她公公顧晟娶了一個标準意義上的女強人,至今仍在懷念不已;而顧涵在娶她之前硬是能扛住壓力堅持不婚……而且在婚後亦能十分包容,又全力支持她的事業。

面對這樣一對父子,金璨覺得向他們早早坦白自己的教女之道,才是明智之舉。

眼見王爺沉吟不語,金璨又道:“您不願意阿囡困居後宅,一生只能相夫教子吧?”她的女兒應該看看更廣闊的世界,以及“最上面”的風景,哪怕阿囡的人生追求與她不同,作為母親也問心無愧了。

王爺忽然一笑:“招贅……倒是個好主意。”

王爺用過晚飯,又逗了會兒孫女孫子,這才施施然離去。

金璨把一雙兒女安置了,回到卧房時,顧涵正勤勤懇懇地替她打磨着一對兒竹圈兒——這東西可是她媳婦做那個樣式十分特別又迷人的貼身小衣裏的關鍵部件,他怎麽肯假借他人之手?

金璨忽然從後面抱住顧涵,“謝謝。”

顧涵晃晃手裏的小竹圈兒,“舉手之勞。”

金璨捶了丈夫一下,“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不怪我自作主張?”

顧涵收了笑容,誠懇道:“你這個主意能将阿囡一直留在咱們身邊,你說我會怪你嗎?”

金璨鼻尖忽然有些發酸,“嫁給你是我今生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疼她愛她敬她,最重要的還是她丈夫這副罕有的胸襟。

顧涵嘴角一挑,“不枉我忍辱負重啊!”金璨的肚皮正貼着顧涵的後背,顧涵此言一出,便覺得後背處媳婦的肚皮一陣翻湧,他不由道:“你也替你老子我鳴不平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了,吃藥後一天醒醒睡睡的,到了半夜偏偏睡不着了,那就更新吧……我在嚴肅地考慮白天要不要繼續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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