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金璨話剛出口,蕭懿便自然地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擋在她背部,護着她坐穩在鋪了厚厚的坐褥的椅子上,雙腳更是踏在高矮合适的小凳上——這些可都是蕭懿親手提前準備的。

金璨笑着解釋道:“抱歉,有點腫。”說着又輕撫小腹,“這個比他哥哥姐姐可不消停多了。”

安夫人可是過來人,知道每個女人懷孕時反應都各不相同。再說金璨身份貴重,又深得帝後信賴關愛,安夫人不僅不會不快,還因為害得金璨懷孕時還得照常理事而略有愧疚。

金璨坐得舒服,便拉了表哥坐到自己身邊。至于葉靈,有外人的時候他一向是站在金璨身後,從不肯坐下。金璨便只向廠花回了個笑容,又轉向安夫人道:“不只是千裏送舅舅,還搭了個便宜舅媽。您且等我們醞釀一陣,再改口好嗎?”

此言一出,衆人皆笑。

其實金璨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純是給表哥蕭懿打圓場,順便提醒安夫人,即使你是東廠大統領,陛下信臣,也不能是你說什麽我們就信什麽。至于想讓我們幫忙,你更得拿出些讓人信服的東西來。

安夫人蘇桓夫婦更是對視一眼,夫妻倆同時對這位慶王妃印象不錯。須知金璨在京城時,言行看起來也與權貴之家的千金小姐無異。跟在金璨身邊的葉靈當然知道她的本來面目,可葉靈的密信直達陛下案頭,其間不經過東廠,所以安夫人夫婦倆也只能“百聞不如一見”了。

不過這夫婦倆表情落在安夫人的親兒子蕭惠眼裏,可就糟心透了。親爹蕭烈靠不住也罷了,親娘怎麽也……縱然自小自立,但這一瞬間再次意識到“爹不疼娘不愛”還是讓這位蕭家名義上的大公子深受打擊。

怎料安夫人夫婦倆并肩而坐,卻不忘招呼,“惠兒,過來讓娘好好看看。”

一句柔聲的“惠兒”,喚起蕭惠幼年的記憶,他小時候都是由母親摟在懷裏,手把手地教他認字寫字……他面無表情地坐到母親身邊,可安夫人摩挲他手背的時候他也沒躲開就是。

金璨一撇嘴,在表哥耳邊道了句,“傲嬌沒藥治。”

跟閃閃混了這麽久,如何不知道“傲嬌”的意思,蕭懿也道:“終于見着親娘了,你還不許人家撒個嬌?”

金璨忽然伸出手,扳着表哥的臉蛋,仔細看了會兒他下巴上的一道小傷口,“刮胡子不小心?嗯,你也可以跟我撒個嬌的。”

蕭懿眯眼笑道:“當着這麽多人……閃閃給我揉揉吧。”

兄妹倆相視一笑。

葉靈也面色如常,一般來說聽閃閃和顧涵、蕭懿說話都挺醒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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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懿在西南時,可是出名的喜怒無常。安夫人與蕭惠母子那是親身接觸過,蘇桓也從無數情報中自以為了解到這個外甥的脾氣秉性,本來做好了需要耐心相處和反複說服的準備,事實上,外甥他……還是挺溫和的?

倒是将一切都收入眼中的蕭惠陰暗了一下:蕭懿和他表妹金璨實在是好得超出了尋常兄妹太多了。虧他還以為蕭懿存着旁的心思,試探了一回,發覺他純粹是沒開竅!得知蕭懿也有缺心眼兒的時候,蕭惠瞬間平衡許多。

衆人各懷心思,金璨已經坐直身子,“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作為在場地位最尊貴的慶王妃,同時也是當事人之一,由她來掌握話題的起始中止無人反對。

結果蘇桓舅舅的自我介紹剛一開頭,就讓金璨不由坐直了身子:他的聲音暗啞得很不尋常,甚至偶爾還會帶出點類似金屬擦磨的尖銳之音。

不過金璨用餘光環顧了一圈兒,發覺表哥也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倒是蕭家大公子蕭惠神情淡淡的,似乎對此話題不甚感興趣。安夫人見狀,拉起兒子便去了隔間。

一時房裏只剩舅甥三個,外帶一個葉靈,蘇桓才又開口解釋道:“王妃在京城的時候,我正好在外辦差,”他正是刑部郎中,“不然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與您見上一面。”說完,便主動報了自己的官職與祖上三代的名姓。

蘇桓其實跟金璨與蕭懿的血緣離得真不算太遠:蘇桓與表兄妹倆母親的曾祖父是一個人……這麽一算,叫一聲舅舅也是理所應當。

當時蘇桓還在京城讀書,西北出事後陛下還特地命人寸步不離地保護,更是百忙之中還抽空召見了他:讓他暫且隐姓埋名,不然仇家會為了斬草除根而冒險進京殺他。之後十數年之中陛下更是一直多方照拂,于是蘇桓與葉靈對于報仇的态度和手段幾乎一致:單靠自己肯定沒戲,必須爬上陛下這架戰車,才有希望得償所願。

蘇桓的聲音聽着初時怪異,聽久了倒覺得別有特點,雖然跟悅耳依舊沾不上什麽邊兒……還有,蘇桓除了在金璨說起“搭個舅母”之外便再沒笑過……

金璨不由暗道:蘇家怎麽各個都是冷美人風範?不過蘇家人這一支似乎人口本就不多吧。

實際上,她猜得對極了。蘇家這一支當年能“聞名遐迩”,便是因為太有特點:族人大多容貌過人,性子又多是清冷剛烈。

蕭懿與蘇桓一個問一個答,金璨則靜靜聽着,身後葉靈一直在默默記着小抄……坐了有一會兒,金璨摸摸肚子,歉然道:“餓了……”她也很無奈,懷了孩子事兒就是多。

蘇桓此時也道:“正好也說得有些口幹了。”

金璨一聽,喜笑顏開,輕推□邊的表哥,“瞧瞧,頭回見舅舅,就知道心疼外甥女兒呢。”

蕭懿笑着接話道:“咱倆頭回見面,我可是守在茅房頂上給你送小紙條呢。”

金璨擡手作勢要下手狠掐,蕭懿眉毛一挑,“越掐可就越餓。”

顯而易見,蕭懿的心情很好。他一直以來都只把母親這邊的蘇家人認作親人,原本以為世上只剩他們兄妹兩個,如今又多了舅舅一家,心情舒暢也是理所應當。

蕭懿跟金璨這個經歷過“天朝半生游”的異類不一樣,他和絕大多數大秦人一樣,擁有濃厚的宗族意識,母親臨終前只讓他照顧妹妹,其實他心裏知道母親始終都有重振蘇家的心願,只是他……有些有心無力……

他從小就對女人興致不高,當然對男人就更沒興趣了。直到他遇到閃閃,雖然有所好轉,但是依舊不能像尋常男子那般“随心所欲”。

若是蕭懿跟金璨坦誠自己的身體狀況,金璨也會做出個大致的診斷: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潔癖導致的~性~冷~感。以蕭懿的經歷來看,他完全沒有心理陰影才是咄咄怪事。而且,金璨也不知道表哥這個不算嚴重的“隐疾”,她只是覺得表哥略有些偏執,可距離影響日常生活的程度還差得遠呢。

卻說金璨當着頭回見面的舅舅,也沒什麽避諱,連喝了兩碗香粥并數樣小菜,才撂下了筷子。她抹了抹嘴兒,又問向葉靈,“寶寶們呢?”

葉靈輕聲答道:“王爺親自抱到書房裏去了。”

公公看孩子,比孩子的爹親自上陣還令金璨放心,她笑眯眯地轉向舅舅蘇桓,“要去看看您的便宜外孫們嗎?”

蘇桓求之不得,而安夫人也帶着兒子蕭惠回到一街之隔的東廠隐秘據點接着說話去。

路上,蘇桓更是告訴表兄妹兩人,他和妻子已經育有兩兒一女三個孩子。

到了王府見到一雙外孫,蘇桓抱着阿囡與大娃動作娴熟至極,尤其是大娃長得酷似蕭懿,惹得蘇桓又彎了唇角:他幼年時可是見過蕭懿與金璨的母親,那對兒姐妹花堂姐……實在是讓人過目難忘。

話說,蘇桓看起來只有二十六七,實際上他卻比顧涵還要大上四歲,而他妻子安夫人又比他年長整整十歲。

金璨趁着孩子們都在蘇桓懷裏,也不忘讓一雙兒女叫一叫“舅公”。

大娃不太愛說話,但阿囡可就開始追問“十萬個‘什麽’了”,“舅公是什麽?”

金璨笑道:“就是娘的舅舅呀。”

阿囡歪着小腦袋,瞄向了她的舅舅蕭懿,再看看舅公蘇桓,“舅舅?”雖然沒鬧懂母親的話,卻不妨礙她向着蕭懿揮起小手,“要舅舅抱!”

看着蕭懿那毫不掩飾的得意模樣,蘇桓也問:“閃閃,你要不要也舅舅抱?”

金璨一怔,旋即大笑,“我都快喜歡上您了。”

阿囡自然如願,她靠在舅舅胸前這摸摸,那捏捏地玩起舅舅的頭發……雖然顧涵的發質也不錯,但還是比不過蕭懿這樣天生的“黑長直”以及“長發及腰沒分叉”……

逗完孩子,就該上演重頭戲了,得到消息的顧涵此時也回到王府。

看見丈夫,金璨又餓了,于是蘇桓在見到外甥女兒這短短半天多的時間裏,先陪吃了兩回。而金璨顧涵守着,更是下飯,橫掃三碗白粥,才意猶未盡道:“先這樣吧,咱們還得說正事兒呢。”說着,還擺了擺手,“舅舅別介意。”

蘇桓卻輕描淡寫道:“別虧待自己。”言外之意,你平時大概沒少虧待自己。

這一句話卻說得金璨神色一僵:只是頭回見面,她卻能從舅舅身上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一份親情。除了他,就是丈夫顧涵、表哥蕭懿還有她的好公公顧晟能讓她有這般感受。

金璨抿着嘴,一手抓顧涵,一手拉蕭懿,再回頭看了看葉靈,表示自己無事之後這才嘆道:“我算知道您怎麽追求到安夫人了。”又笑了笑,問道,“您的嗓子怎麽回事?”

蘇桓很是坦蕩,直接拉開了自己的領子,只見他脖頸處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給衆人展示過,他又氣定神閑地整理好衣衫。

金璨眉頭一跳,“謝家?”

蘇桓點了點頭。

那蘇桓此來的目的就再明确不過了:安夫人要主持西南的密探和情報工作,而蘇桓……大約就是來擊殺謝永廉的。

顧涵卻有些無奈,但也只是無奈而已:他兩個謝氏舅舅的結局連他母親在二十年前都能早早料到……自取滅亡還有什麽可說?他肯親近謝家全是因為母親謝芙蓉,說句實話,就他目前知道謝家做過的事兒也足夠謝永康與謝永廉死上三回,還一點兒都不冤枉。

此時媳婦的手更是落在自己的額頭,顧涵輕嘆一聲,“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不用他親自動手,他還稍微好過一點兒。

外甥女兒夫婦加上外甥堪稱親密無間,蘇桓欣慰無比:他怕的就是一家人卻壓根不齊心,尤其是顧涵會出手阻攔……

金璨端詳了良久,才确信丈夫沒有言不由衷,她眨了眨眼,又搓了搓手,“又來大活兒了!”她得好好琢磨,再設計個讓謝永廉死于意外的局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寫到後來有點頭疼,就早睡了,今早起來果然得“包下馄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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