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桃花癫
“我覺得……我可能是中邪了。”
說這話的時候,連孟明顯底氣不足,不過他仍然裝出了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那時正是夜半三更,屋裏只點了一盞燭火,襯得夜色尤為昏黃。
他們四人圍坐在祈年房間的桌案前,卻是神态各異。
陵引一臉責備地看着他,說這并不能成為他夜襲祈年的原因;而他的清仁師弟本來是想幫他說話,但最後還是沒抵過良心的譴責,跟着說了一句,他也這麽覺得。
惟有那祈大少爺悠悠地坐在邊上,眸光靜靜閃爍着,滿眼都是笑意。
其實連孟覺得“夜襲”這兩個字用得有些誇張,他只是進了祈年的房間,然後一不小心……
“就親了我家少爺一下。”陵引邊說,邊橫眉怒目地看着他。
“……”連孟想為自己辯解一下,但轉念一想,卻又無言以對。
說實話,這事他自己都是懵的。
連孟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發瘋跑到了祈年房裏,還做出了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思來想去,他就只得出了先前那一個結論:
中邪了,他肯定是中邪了。
不過對于這事,最痛心疾首的還是他的好師弟。
這一晚上,連清仁都用一種極為複雜的表情看着他。那神情之哀戚,神色之黯然,實在讓人不忍直視。
連孟被他看得心虛,默默移開了視線,誰知又對上了陵引嫌棄的眼神。
“怎麽,你就準備這麽糊弄過去了?”
“……”連孟擡起頭,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時,在邊上哀怨許久的連清仁總算吭了聲。
他看着陵引,帶着一臉痛徹心扉的表情說道:“你就不要怪我師兄了,我師兄他……有病的。”
“你也說我有病?”連孟揚起了眉毛。
“嗯。”連清仁點了點頭,“只是我怎麽也沒想到,你這病不是其他,而是……”
“而是什麽?”
誰知連淸仁越說越委屈,後來話裏竟帶起了哭腔,就像剛才的“受害人”是他一樣。就這樣欲說不說,掙紮了半天,他才終于嚎了出來:“而是龍陽斷袖之癖!”
他話音剛落,陵引一口茶就噴在了連孟臉上。
“……”連孟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差點沒給嘔出血來。
“但龍陽之癖并不是病。”一旁傳來了陵引的聲音,他看着悲痛欲絕的連清仁輕輕說道。
“那我師兄……”
陵引沒有說話,他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陣,才慢慢說:“如果我沒猜錯,他患的應該是……”
“桃花癫。”
在一旁悠然笑着的祈年,輕聲應道。
※※※※
所謂三月桃花癫,指的是高發于春季的一種病症。因為病人發病之際,多在桃花盛放的季節,所以就被稱作“桃花病”。
“我還是不明白,”連清仁皺着眉頭,疑惑地看着祈年,“那桃花病到底是什麽病?”
“即為癫症,你說是什麽病?”陵引反問他道。
“那不就是說……”
他們四人又圍坐成了一圈。
陵引跟他們解釋着何為三月桃花癫,而祈年卻用手輕托着頭,眼角含笑地看着連孟。
“對,你想的沒錯。”陵引看着連清仁,輕輕點了點頭,“這病發作時,病人會感到異常的興奮。時而滿面春風、心情雀躍,覺得自己上天下地無所不能,時而又心情低落、愁眉不展,認為世事難料舉步維艱……”
“……”
“但所幸這病發作起來倒也不會害人,只是會讓病人感到異常的……歡喜。”
“歡喜?”連孟揚眉看着他。
“嗯,歡喜。”卻是邊上的祈年,笑着重複了一次。
連孟不知道這“歡喜”二字有什麽他不曉得的意思。他看那祈大公子笑得暧昧,心裏也覺得奇怪起來。
“你之所以會犯病是因為現在正值初春,只要合理調養,過了這段時日,便會好轉了。”
“……”
連孟沒有出聲,他看到連清仁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莫名的詭異,這時陵引看着連清仁,又問道:“你說你師兄有病,是在之前看過他發病的樣子嗎?”
“……”連清仁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的事?”連孟也覺得好奇。
“就是前幾年門內那個瘋子死了以後。”
“你說啞七?”
“嗯,你去墳前守了一夜,再回來變得……奇怪起來了。”
“啊?”連孟突然傻了眼。
“就跟他說的一樣,”他邊說邊指了指陵引,“有時候特別的激動,也不知道在激動什麽。”
“……”
“我起先還以為你說髒東西附了身,找下山的師兄給我求了個符水,誰知道半點用也沒有。”
“符水?你是說上次你害我拉了三天肚子那東西?”
“嗯。”
這一下新仇舊怨扯在了一起。
連孟覺得自己的頭又疼了起來。
連清仁看起來比他還難受,他悶聲許久,才忍不住開口問道:“我是因為見過我師兄發病,所以才知道這事,但是你們……”
祈年側過頭,溫柔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我跟他……”
“好了,這樣就可以了。”連孟趕忙伸手抑住了祈年接下來的話。
祈年會意一笑,但這一下,倒是把連清仁弄得更糊塗了。
“因為你跟他……怎麽了?”他揚着眉頭又追問了一次。
但祈年卻依然笑着沒有說話。
陵引在邊上看着,估計是覺得頭大得很。于是他嘆了口氣,盡量用一種不那麽“冒昧”的語氣說道:“其實這是因為,我家少爺可以知道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啊?”這話把連清仁聽得更懵了,“什麽叫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指的是一些他雖然沒有目睹、卻知曉因果,或是還沒有發生、他就已經知道的事情。”
這話有點繞口,連清仁像是徹底聽傻了。
只見他一臉詫異地看了看祈年,又一臉無語地瞅了瞅連孟。
最後在經過了一番“天人交戰”之後,他才帶着一臉大徹大悟的表情,對着陵引說道:“你是在跟我玩笑?”
“……”
陵引沒有說話,沒想到祈年卻轉過了頭來。
他看着連清仁,表情認真地說道:“那不是開玩笑。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我跟你師兄都是重生的。”
該來的終于來了。
連孟覺得喉頭嗆出了一口老血。
“什麽?”連清仁睜大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陵引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解釋道:“他說,他跟你師兄都是重生的。”
“這……這不可能!”連清仁憤而一怒。
他看着陵引,像是隐忍了許久,才終于忍不住咆哮道:“你家公子是不是蟲生的我說不好,但我師兄肯定是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