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疑雲
“假的。”陵引掂了掂手裏的藥草,漫不經心地說道。
“為什麽?”
“因為在這世上,只有獨一無二的那一塊白玉牡丹花佩。”
他邊說邊将手裏的草藥細致分開,眼皮都沒擡一下。
“那花佩是少爺出生時,老爺專門為他求的。祈年從小就帶着它,帶了二十多年。我聽說雕玉的師傅在玉佩完成之後就去世了,所以世間不可能有第二塊同樣的花佩。”
“但是……”
“今天早上我給少爺送藥的時候,才在房間裏看過……看了這麽多年,我絕對不會認錯。”
連孟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玉佩,神色有些疑惑。
陵引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突然擡起頭來,虛眼看着連孟:“怎麽?你撿到了一枚白玉牡丹花佩?”
“呃……”
還沒等連孟沒有回答,陵引就斬釘截鐵地說道:“假的。”
一盆冷水潑了下來,但連孟還是決定做一下最後的掙紮,“但看起來跟真的一模一樣。”
“拿出來我看看。”說着,陵引就朝他伸出了手。
“這……”
見連孟有些猶豫,陵引又說道:“怎麽,你還怕我拿了你的東西?你要知道,在這世上我只對兩件事感興趣,一是古怪的病,二是絕色的人,視金錢如朽木糞土,你完全可以對我放心。”
連孟倒不是怕陵引貪他這一塊玉佩,只是……
“怎麽?”
“你不能跟祈年說起這事。”
“為什麽?”
“我怕他誤會我是那種雞鳴狗盜之人。”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關心我家少爺怎麽看你了?”
連孟沒有說話。
陵引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突然一笑。
“好,我答應你,”說着,他擡了擡下巴,又重複了一次,“拿出來我看看。”
連孟不甘不願地将那玉袂拿了出來,還在猶豫,就被陵引一手奪了過去。
他先掂了掂重量,然後蹙眉看了一陣,最後翻來覆去瞅了好幾眼,終于帶着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說道:“沒想到,如今贗品也做得這般逼真了。”
“贗品?”
“嗯。雖然看似逼真,但這玉佩定是假的。”
“為什麽?”
“直覺。”陵引一本正經地應道。
連孟還是覺得奇怪。
他之前出入祈府的時候曾拿起過那枚白玉牡丹花佩。現下這塊,無論是觸感還是其他都與祈年那塊別無二致,完全不像是假的。
“祈年的玉佩我看過摸過無數次了,雖然這一塊與之極為相似,但直覺告訴我,它跟祈年那塊絕不相同。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這世上不止一塊白玉牡丹花佩。”
“……”
“但你也聽我說了,那刻玉的師傅在完成之後就已經去世了。難道他化身孤魂,還在繼續雕玉不成?”
連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聽得分明,但心下卻仍覺得費解。
就算這一塊真是贗品,它是何人所造,又怎麽會出現在那間廢棄的棺材鋪裏?
連孟想着,然後将玉佩從陵引手中拿回,又妥善藏于了袖中。
陵引看他沒有說話,就轉身整理起了藥草。
然後他像想起了什麽事似的,忽然說道:“我們可能要提前離開牡丹閣了。”
“噢?”
“少爺的病情好像加重了……”
聽到祈年生病的事,連孟不覺心下一緊:“他怎麽了?”
“先前只是虛弱,但最近突然咳嗽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夜雨,受了涼;還是這地方花粉太多,沒有适應。”
“但旅途颠簸,怕是會對病情更加不利……”
“我也沒有辦法。”陵引嘆了口氣。
“那這次出發,就是要去找你之前提過的神醫了?”
“嗯。我之前聽說,在寧晏城西邊的杏木林裏,确實住了個神通廣大的大夫。這次留宿牡丹閣,除了要拿少爺定制的布匹,也是因為我想打聽那大夫的住處。”
“那是打聽妥當了?”
“嗯。距這裏大概一個日夜的行程。”
“是麽。”連孟點了點頭,“不過,那大夫真有傳說中的那麽厲害嗎?”
“當然了。據說是個上百歲的老藥師,見聞肯定要比我多。就算他沒看過這種病疾,也總該知道些蛛絲馬跡。”
連孟是聽說過江湖上有些隐居的藥師通曉起死回生的方法。
如果死人都能醫活,那祈年的瘋症應該也有辦法治好。
“那我們何時啓程?”
“明日清晨。”
“好,”連孟應了聲,他正準備出去,卻又停了下來。
“怎麽了?”陵引問道。
“我想問你,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壽南山的人?”
“嗯?”陵引有些疑惑,“他是誰?”
“……”連孟不知該從何解釋。“我之前遇到了一個怪人,我向祈年說起的時候,他告訴我他之前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陵引皺着眉頭,像是思量了一陣。
“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是……如果祈年說他見過,那他就應該存在。”
“為什麽?”連孟有些奇怪。
“你來之前,我也從未聽過你的名字。但你不是如約出現了嗎?”
“……”這話聽得連孟背後一涼。
“好了,我還要熬藥,你還有什麽事嗎?”
“啊?沒、沒有了。”他回過神來,對着陵引搖了搖頭,然後就徑直離開了那間準備藥材的小室。
其實連孟仍覺得事有蹊跷,只是現下怕也問不出什麽究竟來了。
而且,他也還沒搞清楚,為什麽自己早上醒來時,會在一間廢棄的棺材鋪裏。
他是怎麽到的那裏,又是為什麽會到了那個地方。
連孟捉摸不透。
他突然想起上次自己去牡丹閣附近查看時,并沒有看到過壽南山提到的鋪子。
但這次出來時,他卻發現那間棺材鋪确實就在牡丹閣附近。只是那門店太過破舊,招牌上的字跡模糊不清,所以他上次才沒有發覺。
但這也并不能解釋,為什麽那裏會有祈年的玉佩……
想着,連孟又摸了摸袖中的那枚花佩。
觸感清涼,與先前那塊确實頗為相似。
只是……
連孟仍有疑惑,這時他一擡頭,沒想到,竟看到祈年就站在離他不遠的一處涼亭裏。
他換了一身月白長衣,淺藍淡雅,仿如月下觀花之色。
而他的腰間正戴着那枚素雅的白玉牡丹花佩……
這麽看來自己袖中那枚果然是贗品了。連孟邊想邊嘆了口氣。不過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費心仿造祈年的玉佩,那玉飾好看是好看,但真有這麽稀罕嗎?
連孟搖了搖頭,他本想上前跟祈年打個招呼,誰想卻見那位香老板先他一步到了祈年面前。
“我本想多留你幾日,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便算了。”那人有些無奈地說道。
他穿着一件金色外衣,看起來頗為華貴。只是不知為何,他的步履有些蹒跚,像是頗為疲憊似的。
連孟突然想起自己竟一直未曾見過香老板容貌,想着便定睛看去,但那個位置難以窺到他的面目。
“有緣終會再相見的。”祈年笑着應道。
但那人卻苦笑了一聲:“但我總覺得,這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祈年沒有說話,他蹙眉看着眼前那人,過了一陣才安慰地說道,“你的病定會無恙。”
怎麽,那香老板也有病在身嗎?
連孟揚起了眉頭。
“你們何時啓程?”
“明日清晨。”
“非得如此急迫?”
“陵引說想去杏木林一趟。此行怕是要耽擱些時日,為了不影響世事輪轉,只能在此處少逗留幾日了。”
為了不影響世事輪轉……
聽到這幾個字,連孟就有點撐不住了。
誰知那香老板非但沒覺得奇怪,反倒用一副了然于胸的語氣應了一句:“原來如此。”
“……”連孟突然開始認真考慮,他是不是還要在這裏繼續偷聽下去了。
這時,他驚覺身邊有些輕響。他警惕轉身,才發現來人竟是他的好師弟。
“師兄,你在看什麽?”連清仁奇怪地看着他。
連孟看了看不遠處的祈年,然後像是生怕那人發現一樣,一下捂住了連清仁的嘴。
“我們到邊上去說。”
“啊?你……”連清仁覺得奇怪,卻也他們到了僻靜地兒,才開口問他,“怎麽這麽鬼鬼祟祟的?”
“……”連孟不知該怎麽開口。
連清仁卻像是一下想到什麽似的,恍然大悟般說道:“師兄,你是不是也發現這香老板有些不太對勁了?”
“不太對勁?”
“嗯!”連清仁看着他,使勁兒點了點頭,“我昨晚上遛彎的時候,看到這牡丹閣真的淹沒在一片屍山血海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