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冰糖
壽南山拍拍灰,晃悠着從地上爬了起來。
連孟扶着頭,捂着肚子,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出去。”
但那人像是沒聽到似的,踉跄幾步朝連孟走了過來:“我在櫃子裏躲了一天,就為了等你回來。”
“不會吧,你這麽閑的嗎?”連孟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了過來,“慢着,你不會昨天壓根兒沒走,一直躲櫃子裏吧?”
“……”壽南山沒有說話,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連孟實在頭痛得很,不過這倒能解釋為什麽昨晚那人會突然“消失”的事了。
雖說他覺得在櫃子裏躲上一天,也不太正常,但祈年說他不是壞人,他便鬼使神差地放下了警惕。
他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就是之前跟你說的事。”說着,他在連孟床邊坐了下來,然後從腰間掏出個精致的木鼎來。
“這是什麽?”連孟揚眉問道。
“好東西。”
“好東西?”
連孟虛起眼睛,仔細看了看,卻沒發現這東西好在何處。
它的鼎身約有三寸高,呈青綠色,雕工精巧,乍一看倒像是個“寶貝”。
只是上面沾染了好些油葷污垢,看起來持有之人并沒有多愛惜它。
“我說的好東西可不是這個鼎。”
他看了連孟一眼,然後将鼎蓋兀自打開了來。
頓時,一道寒氣自鼎內散發而出。
不過片刻,就見一只拇指大小的小蟲從那裏面爬了出來。
那蟲豸通體晶瑩,雙眼深紫,身體粗胖,周身透着一道詭異的綠光。
連孟對蟲獸沒什麽研究,不過光是一看,就知道它非是善類。
“這玩意兒怕是有毒吧?”連孟遲疑地問道。
“怎麽可能,冰糖很可愛的。”
“你還給它取了名字?”
“是啊。”壽南山看着那小蟲,滿心歡喜地點了點頭。
連孟看着那笨拙蠕動的蟲子,身體默默往後傾了半寸。
他不喜歡蛇蟲鼠蟻,更不喜歡這種一看就長得不太正常的蛇蟲鼠蟻。
“所以你說的禮物就是這個?”
“嗯。”壽南山笑吟吟地應道。
“它是有什麽奇效,吃了可以強身健體、增強功力?”
“沒有啊。”
“那它價值連城,世間罕有,是值得一生收藏的珍寶?”
“也不是。”
“那你為什麽要把這東西拿來送人?”
“因為它可愛啊!”
“……”
連孟一口老血哽在喉頭,怄得他肚子又痛了起來。
“冰糖這麽可愛,香老板看到一定會很喜歡的。”
“你喜歡,不代表其他人也會喜歡吧?”連孟委婉地說道。
“我覺得他會喜歡的。”那壽南山仍舊笑得美滋滋的。
連孟看着他,突然納悶了起來:“你為什麽想送那香老板禮物?你們很熟嗎?”
“我單方面跟他挺熟的。”
“單方面?”這詞用得倒挺蹊跷,“你對那香老板……”
說到這兒,壽南山頓時耳根一紅。
“總之,你把這個給他就行。不過不要大張旗鼓,悄悄放在他卧房就好了。”
“那旁邊要不要再捎首情詩,寫個‘愛你一萬年’什麽的?”
“那倒不必。”
“不必嗎?那蟲子是會說話還是會跳舞,放哪兒就可以了?”
“這個你別管,他會知道的。”
“好吧。”連孟點了點頭。
但他瞅了瞅那只小蟲,始終覺得心裏不太舒服:“不過平白在人房間放這種東西……”
“冰糖不害人的。它們只受同類的吸引,絕對不會主動咬人。”
壽南山說得篤定,連孟卻覺得有些不妥。
怎麽說也是蟲子,而且,還是看起來有些駭人的蟲子。
萬一這蟲有毒,那他不是害了一條無辜性命?
見連孟愁眉緊鎖,壽南山似乎也猜到了他的顧慮。
“冰糖真的不會傷人,不信你看……”說着,他就拿着木鼎朝連孟湊了過來。
連孟以為他要以身試蟲,誰知那壽南山竟将木鼎扣在了他的胳膊上。
人性呢?!
連孟本就怕蟲,一看那蟲爬到了自己身上,下意識就伸手去趕。誰知他正欲動作,壽南山卻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不會有事的。”
“……”
于是連孟不再動作,他屏住呼吸,看那蟲子在他手上爬了老遠。
從手腕爬到前臂,一路蠕動許久,才在他手肘上停了下來。
“看吧,我說冰糖不咬人。”壽南山語氣輕快地說道。
“……”連孟舒了口氣,沒有說話。
他注意到自己手臂上多了一行透明的粘液,看着,像是那小蟲爬行時留下的。
“冰糖好像很喜歡你。”
“有嗎?”連孟吓得眉毛一揚。
“嗯,它平時不會在人身上爬這麽遠的。”
“那我不是還挺榮幸?”連孟苦着臉說道。
壽南山笑了一聲,但見連孟表情難看,他便識相地拿起木鼎,想把那小蟲收回鼎中。
但那鼎還沒靠近,那蟲子竟猛地立起了身體。
“這是怎麽了?”連孟覺得不太對勁,壽南山也是臉色一變。
然後它慢慢伏下身體,逐漸朝連孟手臂靠近,但不知為何,卻在觸碰到他皮膚的一剎,又猛地立了起來。
“它是怎麽了?”連孟揚眉問道。
“它有時候就會這樣。”壽南山邊說,邊将那小蟲收回了木鼎之中。
他合上鼎蓋,然後擡頭看着連孟,有些局促地笑了一聲:“我想,它應該是在跟你玩笑吧。”
“玩笑?”連孟又揚起了眉毛。
他倒不覺得剛才的事像是在開玩笑。
“怎麽樣,”壽南山将那木鼎小心收好,然後又問道,“要接下這筆買賣嗎?”
“……”連孟沒有說話。
見他仍有疑慮,那人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張老舊的紙張來:“要不這樣?等事成之後,我把我那間棺材鋪的地契也一并給你。”
“地契?”連孟奇怪地看着他。
“嗯,你看如何?”
“但是,你把這鋪子給了我,你要怎麽辦?”
壽南山臉色一變:“這……這你不用管。你就回答我,這事你答不答應?”
連孟沒有說話,他覺得那蟲子的問題實在很大。
剛才就已初現了異樣,還不知其中究竟是有什麽蹊跷。
他雖心有懷疑,卻沒有馬上拒絕,而是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你說?”
“你為什麽非得找人幫你?就這點事情,還不至于需要花錢差人去做吧?”
“那、那是因為……”壽南山欲言又止,似乎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還有,你是為何要來找我的?你先前提到的‘他’又是誰?”
“他……”壽南山喃喃說着。
突然,他臉色一變,捂着胸口,不知怎地,竟吐出一口黑血來。
“你怎麽了?!”連孟一驚。
壽南山沒有說話,他捂着心口,擡頭看了連孟一眼,然後便立時奪窗而出。
連孟使了輕功想要跟上,但沒想到那人身輕如燕、步履輕盈,他查找片刻,竟沒尋到他的蹤影。
這時,連孟頭上忽然起了一陣劇痛。
他正想運功調息,卻不料剛一調動內息,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等連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他摸着腦袋,費力地睜開眼,沒想到竟一頭撞到了什麽硬物上。
他吃痛悶哼了一聲,定睛一看,竟發現自己是被困在一口木棺之中。
連孟心下一驚,随即運功劈開了棺木,從裏面跳了出來。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間不大的屋子裏面。屋內放着幾口覆着蛛網的黑漆棺材,看起來,像是壽南山說的那間棺材鋪子。
連孟不知道他是怎麽來的這裏,又是如何被關進那口棺材裏的。
他擡眼張望了一陣,發現屋子裏塵埃密布、蛛網層結,像是許久沒人居住過了。
屋內陳設也極為簡單,除了那幾口棺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張瘸腿的桌案。
案上放着一盞燭臺和一個木鼎。
那木鼎與連孟之前看到的那個不同。
它并無鼎蓋,鼎身呈暗紫色,雖陳舊,但其上只是布滿灰塵,并無污垢。
裏面自然也沒有什麽古怪的蟲豸,只是空無一物,盡是塵埃。
不過連孟的注意力本就不在那處。
他認真看着的,是在桌案下面堆積着的幾團稻草。
那團稻草倒是沒什麽特別。
只是連孟俯身時意外發現,那團草堆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閃爍着詭異的光亮。
想着,他便蹲下/身,上前伸手撥開了那團幹草——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裏面放着的竟是一塊他曾見過的玉飾。
周身晶瑩,玉體通透。
那是祈年随身帶着的,那枚白玉牡丹花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