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池霧頭靠在樹幹邊上,眼睛已經閉住了:“我好怕啊,嘤嗚嗚嗚……”

程硯:“……”

“你們在說什麽?”連蕭望着程硯這邊,目光像是領導不滿意下屬在會議上竊竊私語,“有什麽想法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聽聽。”

程硯輕輕一笑:“他要睡覺,難道也要和你報備一句嗎?”

連蕭臉上帶有愠色:“你們這組是所有人裏受傷最少的,是不是發現了什麽關竅,如果有什麽方法逃生,希望你們可以說出來。”

“僥幸而已。”程硯反問他,“你們隊伍裏的人是怎麽死的?”

“我沒注意,她可能被動物咬死了,”連蕭看着他的眼睛,猜測道,“你們那條路上,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可以避難?”

“我想先把肉食動物館的事弄清楚吧。”程硯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連蕭沒想到程硯這麽油鹽不進,甚至還有些和自己作對,憋了半天才說:“那館裏沒有任何食物,我們就找了些肉,各種動物的,都不成功。”

程硯投桃報李,也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說是大逃殺,自然會給少量逃亡的路線,我們順着這些路跑,沒被抓到而已。”

“解決這個食物問題之前,我還是想問問,你們都是怎麽進來天梯的。”飄飄主動分享,“我從現世消散以後,就到了主城門口,守門人問我願不願意進入天梯,說是只要通關裏面的九階天梯,下輩子就一定能夠做人,如果不進入天梯,就回進入正常的轉世通道。”

小小白喪氣地補充道:“守門人還說,天梯是一場豪賭。”

“看來我們聽的是同一段話,”居旭說,“現世是第一世界,轉世處是第二世界,我們在的非人類轉世處是第三世界,按照正常規定,世間萬物從現世消散,将進入第二世界的轉世通道,但是轉世的輪回是因果循環的,我們不一定下輩子能成為人類,但只要能從第三世界的天梯裏走出去,任何非人類,不管是動物、植物還是靈異生物,下一次,一定能成為人類。”

程硯聽着,眉梢動了動。

“那豪賭……”

“所謂豪賭,意思就是就是在天梯裏死去,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去。”程硯說,“現世的能量守恒定律表述,能量不會憑空産生,也不會憑空消失,而天梯是可以讓能量消失的地方,如果不選擇進入天梯,屬于每個……人,的精神能量會一直轉化下去,但如果選擇進入天梯,死在天梯裏,就是永恒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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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所謂的豪賭。

他們皆是用永生換剎那,用最盛大的代價,奔赴一場靈魂的豪賭。

“背景故事說完了嗎?”連蕭明顯是早就将這些爛熟于心,不屑再聽,問他們,“如果沒什麽問題,就回到現在的情況。”

程硯攤手,示意他繼續。

連蕭:“按照今天經歷的,我們目前的游戲規則,是要為天梯找一份食物,放置在肉食動物館的匣子裏,這樣才能算通關。選擇的食物需要經過每個人同意,才能确定,而在規定時限內沒有找到天梯需要的食物,就會開啓野生世界大逃殺。”

“溫度是怎麽回事呢?”飄飄問。

程硯:“目前觀察來看,天梯開啓這種食物游戲的時候,溫度就會下降,而且即使結束了大逃殺,溫度也不會回升。”

小小白好不容易從死人的陰影中逃脫出來,振作精神,挪動到程硯邊上,試探道:“天梯說的食物,會不會是要找到一種,所有肉食動物都吃的食物?”

飄飄試探着說:“比如說兔子肉?”

小小白猛然一抖,彈了起來,又因為背上的傷嗷嗷着坐回去:“不可以!兔兔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兔兔!”

其餘人:“……”

“你一個大男人,別這麽惡心可以嗎?”連蕭似是被他煩了一路,起先嫌棄的表情已經變成了厭惡。

“我惡心,我有你惡心嗎?我惡心也不會害人!”小小白嘴巴一合一合,眼神裏的厭惡不比連蕭少。

連蕭猛地怼到他面前:“你瞎說什麽?”

“六個人回來五個,剩下那個女生就是被你害死的!”小小白說。

連蕭忙揪住他的領口:“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小小白昂着下巴,不肯屈服,正聳着肩膀就要同連蕭決鬥,忽而領口一松,往後跌了跌。

程硯制住連蕭的肩,将他攆着退後兩步,不能動彈。

“你想殺誰?”

連蕭終于等到程硯撤了力氣,咬牙切齒地看他:“你是聾了沒聽見誰先挑事的?”

他們好不容易決定要團結一些,就被連蕭害人的消息打破幻想,均各懷心思。

連蕭隊伍裏的一個男人勸道:“別吵了吧,快天黑了,還這麽冷,得找個地方落腳,總不能晚上就在這池子邊過吧。”

隊伍裏的人面面相觑,誰都不肯先出去探尋,最後幹脆所有人一起出發。

可就在他們動腳上路時,每條路上的樹都倒下來,枝杈橫攔,将路徹底封死,甚至只要是他們想要從某處離開,那個地方就會立刻被天梯用各種非自然現象關住。

“這什麽意思?”居旭用腳踹了一根小樹枝,完全踹不動,“是要把我們凍死在這裏嗎?”

程硯敲敲之前的動物園地圖:“這裏已經寫了。”

他們回頭看,地圖上所有的路竟然都消失,只剩下“入口”兩個字,底下是一小片區域,正是他們所在的位置。

“天梯封鎖了其他地方,看來今晚是只能在這裏過了。”

他們不敢再貿然出發,守着池子周圍,環顧一圈,找到一些樹葉避寒,聊勝于無。

“鑽木取火?”飄飄說,“能成嗎?”

所有人都認為鑽木取火是個笑話,但半小時後很快被打臉,真就用了最原始的辦法開始鑽木取火,可惜一群人搓來搓去,也沒見一個火星兒,程硯嘆了口氣,撿來極細的幹燥枝葉放在木塊下面,吹了吹自己破皮的手背關節,伸直了五指夾住木棍。

連接處鑽黑的木渣掉下來,落在幹燥枝葉裏,攏住一會兒便起了火,程硯很快加了些幹柴進去,讓火燒旺一些。

“你會?”連蕭說,“你會就多弄幾個火堆。”

程硯用樹枝戳了戳柴火:“你也從頭到尾看我做了,不至于一點學不會吧,”他放下樹枝,全方位撫摸自己雙手,“萬一我手起泡了怎麽辦?這麽嬌嫩的一雙手,不能留下遺憾。”

他無視連蕭難看的臉色,起身拍了拍池霧:“醒醒,靠近火堆一點兒睡。”

池霧很勉強地眯着雙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

“看什麽,”程硯說,“快爬過來。”

池霧還真就打了個哈欠,往前爬了兩步,腦袋一歪,枕在了程硯腿上。

“……”程硯動了動腿,“起來。”

池霧像是睡死過去,枕着程硯的腿一動不動。

晚上他們約好輪流守夜,防止又開啓大逃殺,程硯昏昏沉沉睡到半夜,被飄飄拍醒,接替守夜。

“起來,腿都給你睡麻了。”程硯推推池霧的腦袋,見他沒反應以後直接抽走腿,池霧就摔在地上。

池霧腦袋磕了塊小石頭,疼得喊了聲“啊……”。

“叫成什麽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些什麽。”程硯說他。

池霧眼睛紅紅的,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真摔疼了,爬起來的時候小聲抱怨:“可是我的腿也好麻……”

程硯眉頭沒

來由地皺起來,但他不明白,為什麽看到池霧受傷自己會控制不住地皺眉。

“是有野獸過來咬人了嗎?”池霧迷迷糊糊問。

程硯用長樹枝挑旺了火堆,在靜谧深夜裏發出噼啪聲:“是啊,你最好摸摸自己手腳還在不在。”

池霧真就摸了摸自己的頭:“頭在就好了。”

他順着摸摸自己的臉,感覺壓在程硯腿上的左邊臉是熱的,暴露在空氣裏的右邊臉是冷冰冰的,恐怕這些穿着清涼的隊友都不好受。

而且第一天就死了兩個人,在了解天梯基本情況後,能坦然睡着的,就更少了。

“你要守多久?”池霧問他。

“一個小時。”程硯說,“怎麽,你想替我守半小時?”

“我不要。”池霧起身,瘸着腿:“腿好麻啊……”他走到池子邊伸了個懶腰,然後捂住羽絨服哆嗦着站了會兒。

四周連風聲都無,火堆烘出來的光是黑夜裏唯一溫暖的存在,漸漸的,那些不大安分的人也都沉了心下來努力入睡。

五分鐘以後,池邊忽然“咚”的一聲。

程硯立刻起身,發現池霧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經沒人了。

“怎麽回事?什麽聲音?”小小白彈了起來,以為野獸過來,驚恐地用僅有的幾片葉子裹住自己。

程硯用腿踩亂雜草,吼了聲:“池霧?!”

“池霧不見了?”

“什麽?是不是被野獸抓走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連蕭往叢林裏看:“早就知道他活不一集,大驚小怪什麽。”

他們七嘴八舌地讨論,池底忽而傳來朦胧的哭聲。

“活不過一集”的池霧正柔弱地趴在池底,腳邊上是塊大石頭。出事的時候,他和石頭一起下來,将周圍砸出冰裂,池霧在冰碎邊,哭着小聲喊:“好痛啊……好痛啊……”

“吓死我了!”飄飄舒了口氣,“你怎麽掉下去了啊。”

“沒事了就別吵行不行,”居旭揉着太陽穴,“摔下去了就趕緊爬上來,哭什麽哭!”

“可是好痛啊……”池霧哭哭唧唧抹了把臉,手撐住破碎的冰塊,突然一停,帶着哭腔問,“這是什麽啊?”

他從冰裂縫裏摸出快金屬牌子:“嗚嗚嗚,它割我的手……”

聽到有東西,連蕭直接跳下來,站在冰面上,有些粗魯地搶過池霧手上的金屬牌子。

池霧還在哭,巴巴地看着搶了自己東西的連蕭,忽而頭頂傳來一句:“差不多上來了吧。”

他擡頭看,程硯正蹲在池子邊。

“嗚嗚嗚……”池霧伸手,“程硯哥哥拉我一把……”

程硯真把他拉上來,但手上力氣稍大了些,池霧一個慣性就正面撲進草堆裏,啪的一聲,聽見程硯在身後發出壞笑。

“……”

池子裏光線太差,連蕭在火堆邊,對了對金屬牌子,念道:“淺入深出。”

“什麽是淺入深出?”小小白問,“只有四個字,沒有其他解釋了嗎?”

金屬牌子傳閱一遍,上面确實只有“淺入深出”四個字,他們又跳到池霧摔倒的地方,翻找一遍,什麽都沒找到,後來幹脆拿石頭将整片冰池的冰都碎了,還是什麽都沒找到。

而池霧早就兩手插兜,自己團巴團巴靠着樹幹睡過去了。

這一夜過的很不平靜,在這一頓折騰以後,他們各自傷口都又疼起來,好不容易熬到早晨。

而樹邊站着一個圓滾滾的少年,他的衣服破了幾個口子,漏出一些羽絨,臉上灰撲撲的,眼睛卻亮的像盛進所有陽光,他抖着小腿做了個擴胸運動,問候道:“大家都沒有睡好嗎,臉色好差啊……都怪我昨天晚上摔倒了。”

飄飄打了個哈欠,安慰他:“沒事,我們還多虧你找到了一條線索。”

連蕭臉色陰郁,冷哼一聲:“找到那條線索又有什麽用?誰看的懂什麽意思。”

小小白化身etc,自動擡連蕭的杠:“人家好歹找到線索,你呢,你幹了些什麽對大家好的事。”

“不是我說,連蕭,你為什麽總針對霧霧啊?”飄飄問。

連蕭:“我什麽時候針對他了?”

“你就是一直都在針對他啊。”

“我只是看不慣這種娘娘腔腔的草包,”連蕭說,“本來就是能力游戲,他既然沒有實力,就不要選擇進入天梯,現在也不會成為包袱拖累所有人。”

“你們不要為我吵架了,”池霧吸了吸鼻子,誠懇道,“長得好看,我很抱歉。”

衆人:“……操。”

晨光穿透稀疏枝葉落下斑駁樹影,氣溫又開始回升,短短五分鐘,已經超過四十度,程硯站在地圖前。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時,昨天的三條路線已經重新出現。

“這章地圖上面,并不是全部的場館,”程硯說,“少了珍猴山和熊山。”

“可能被天梯藏起來了吧。”飄飄說,“昨天晚上不也把所有路線都藏起來了嗎?”

程硯不置可否。

連蕭清清嗓子:“昨天說好了,今天所有人都走一條路,一起做決定,我們提前先過去,搜集一些可以用的食物。”

整頓了五分鐘,剩餘的十個人出發,帶着一身傷口去往肉食動物館。

池霧和飄飄走在最邊緣的位置,時不時被擠到小道邊上的泥土裏,深一腳淺一腳的。

天氣太熱,昨天的傷口痛感明顯,他們行進緩慢,好不容易快到,陽光就變得稀薄,烏雲再次占領天幕,溫度逐漸下降。

“小小白,你們隊伍裏,為什麽有人死了啊?”池霧害怕地搓小手,“好怕今天輪到我啊。”

提及昨天的事,小小白忍不住從後排惡狠狠瞪了在前面的連蕭一眼:“是因為他。”

“真的是連……?”飄飄拉着他落後幾步,“你細細說。”

小小白臉色很不好看,低聲敘述昨天發生的事情:“昨天我們找了很多種食物都不成功,天梯就說要開始大逃殺,因為我們正對肉食動物館,裏面的野獸就全都跑出來了,大家很快就跑散了……

有一個瘦弱的女孩子,一直跟着連蕭,我逃亡的時候和他們到了同一條路,我看見——連蕭把那個女孩……扔給了野獸,就為了引走那些野獸,方便自己逃跑!”

小小白:“就是!簡直不是人!”他說着說着,拉住池霧的手,“這位小朋友,你千萬不要接近他,像你這麽瘦弱,他一定也會像扔垃圾一樣把你扔出去的!”

池霧驚懼:“好、好……”好好的怎麽還罵起人來了呢?

他們抵達肉食動物館,溫度已經下降到零下三十度,機械聲響起:

“天氣可真是太好了,肉食動物館的動物們很開心,但館中食物依然短缺,請在二十分鐘內挑選一份食物放置在指定區域,任務失敗後将開啓野生世界大逃殺。”

“你哪裏看出天氣好了?”程硯忽然問它。

廣播:“寒冬,是動物們最愛的季節,萬籁俱寂的世界裏,白雪覆蓋身體,沒有殺害沒有傷害,經過一個冬天的休息和性腺發育,來年春天動物們便能交.配繁衍,是多麽令人快樂而喜愛的季節啊!”

廣播這一頓和真·動物世界講解差不多的發言沒有引起很多人注意,反而是連蕭問:“那你到底要我們給你什麽食物?”

廣播像是斷電了,徹底沒有回應。

畢芙迎讪讪道:“至少今天有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也沒多長,”連蕭轉向程硯三人,“你們到底有沒有避難的地方,現在十個人的性命都在你們手上,你們不會故意想我們都死吧?”

目光聚集向程硯他們,似乎他們不說出一個避難的場所,就是要葬送所有人的性命。

“昨天我們确實有一個安全屋,在鹿苑,因為鹿是草食動物,所以我們當時猜測鹿不會傷害我們。”程硯停頓,“但我不保證,今天的鹿苑還是安全屋。”

連蕭像是沒聽見他後面那句話,心中已經确認鹿苑是安全屋:“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立刻開始找食物,餘五分鐘,實在不成功就趕去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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