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收拾遺骸的手一頓,程硯偏擡了擡頭仰視池霧。

員工中心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熾烈的陽光照在池霧的側臉,瓷白皮膚有一股暖黃的通透感,像被人精心繪制的油畫。他扇子般的睫毛眨了眨,眼睑處掃落一片光影。

“什麽?”程硯問。

但眼睛還是望着池霧的,他只是将要說的話說出口,卻忘了後續的思考,似乎此刻盯着池霧将他一直細致地看下去,才是最值得做的事情。

“你耳朵沒壞吧。”

“……”行吧,池霧還是那個池霧。

程硯收回目光:“怎麽出去?”

池霧指了指他身後的黑色雕塑:“那個可以打開。”

程硯:“你已經去看過了?”

他從池霧的解謎速度裏感覺到,池霧确實覺得在天梯裏呆久了,有點兒發黴。

“向死而生。”池霧複述最後一條線索。

“生與死是對立面,白色雕塑和黑色雕塑分別象征生死,而不論哪一種顏色象征了死亡,我們都只需要将四具遺骸拼好,将黑色雕塑放進蓄水池裏,打開黑色雕塑後面的機關,站進去。”池霧說,“就完成了‘死’的步驟。”

程硯:“你的意思是,對之前那四具遺骸來說,我們是第五具,現在要做的就是進入黑色雕塑裏面扮演屍體,實現所謂的“死”,而只有經歷了死,才能“生”。”

“大概,”池霧又說,“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第三條線索,沒解出來,這中間也許還少了一個可以驗證的條件。”

第三條線索:朝天一個洞,裏面熱烘烘,進去硬邦邦,出來軟絨絨。

程硯笑了笑:“吃過路邊賣的烤紅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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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霧一愣,随後竟然真的搖了搖頭。

“哦,”程硯聳肩,“那你可能失去驗證的機會了。”

程硯飛快将四塊骸骨擺放好,跟池霧來到黑色雕塑旁,從側面拉開後蓋,露出裏面人形狀的空間。

池霧垂眸,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發問:“你說的烤紅薯,是什麽樣的?”

“沒吃過烤紅薯?也沒見過?”程硯笑意中帶着些對沒常識小孩的嘲笑。

池霧無法和他計較這些:“狗狗為什麽會見過烤紅薯?”

“狗當然可以吃烤紅薯。”程硯惋惜,“你做狗,做得很不成功啊。”

池霧:“那看來還是你有做狗的經驗。”

“你這人真是一點虧都不吃。”程硯繼續擺遺骸,邊講故事似的說。

“很多街邊的烤紅薯小車上會放一個黑色的鐵爐子,中間燒着炭火,兩邊放紅薯,就是最簡單的烤紅薯裝置。這條線索,朝天一個洞,裏面熱烘烘,說的是黑色的烤爐,進去硬邦邦,出來軟絨絨,說的是紅薯,”他在黑色雕塑上敲了敲,“其實和烤紅薯沒有關聯,重點是烤,黑色爐子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該烤烤,該燒燒,試試吧。”

此時,外面傳來腳步,還伴随着歡呼聲:“找到了找到了!我們找到蓄水池了!”

“走吧,先去看看池子。”

他們一行人穿過員工中心,來到斜側方的一塊空地上。

空地很荒涼,但依稀可以看出,以前這裏應該屬于員工的休閑中心,綠化帶早就枯旱,只在邊上簡單放置了一個石桌和四個石凳。

蓄水池在角落,占地面積不算小,大約2米x2米,深度未知,從空中俯瞰,會發現這座蓄水池位于兩座山連接處的最中心點。

“是不是……”陳良駿吸了口氣,問程硯,“跳下去就可以了。”

程硯一個沒忍住笑出來。

陳良駿尴尬:“不行嗎?”

“先回員工中心,”程硯說,“我需要驗證一件事情。”

出口近在咫尺,誰都心癢難耐,不停詢問:“你究竟還要我們做什麽?”

“找火源。”程硯說,“分兩組,一組撿木柴回來,另一組找找員工中心有沒有打火機之類的東西,我們現在需要火。”

“可是……”陳良駿說,“我們不是已經找到出口了嗎?”

程硯看他一眼:“你可以真的跳下去試試。”

“……我去找打火機。”

不過多久,他手邊便遞來一盒火柴。

“哪裏找到的?”

池霧盤腿坐下:“男宿舍的大衣裏面,應該沒潮。”

“行,那就缺柴了。”程硯也從口袋裏拿出一疊東西,“或許沒有牌子上的提示,天梯也放過他們一馬了。”

他手裏的是一張報紙,頭條便是——

雕塑變态連環殺人案。

犯罪嫌疑人将人殺死後,封入雕塑內,送往各個展廳和美術館,從而藏匿屍體。

有了這張報紙,即使他們沒法理解“向死而生”,也會将生死和雕塑連接在一起。

等一切準備好,程硯又把四條線索串起來講解一遍,防止他們一直“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地問。

“淺入深出”說的蓄水池他們已經找到。

“無人天仙,歲月除夕”,蓄水池位置正在兩山之間。

“向死而生”,與黑白雕塑有關。

“朝天一個洞”,火準備要燒,現在只需要驗證,池霧所猜測的離開方式是否正确。

四條線索聯系在一起,說明蓄水池是出口,但前提是必須經過“死”的過程,才能通往“生”的出口。

他們将黑色雕塑抱起,懸空放置在篝火上烤。

溫度逐漸升高,焰苗之上,黑色雕塑的底部褪去顏色,透出最中間一點白色。

等底部溫度全部均勻,程硯示意他們暫停,翻過雕塑底部。

——死。

黑為死,白即為生。

“猜對了。”

程硯說給在身旁的池霧聽。

他們一刻也等不了,挪了雕塑和整理出來的四具遺骸到蓄水池邊。

“四具都扔下去。”程硯說。

布袋兜着四具遺骸入水,皆如石沉大海般沒有任何猶豫地沒了進去。

“雕塑。”

他們将雕塑豎放在蓄水池的水泥寬邊緣上,看彼此一眼:“誰先進去?”

小小白搬來一卷麻繩:“不然用這個綁腿上,如果我們出天梯的方式錯了,就把人扯出來。”

“那……”徐華池往程硯身上瞟眼色,“誰先來?”

“程硯不能先走,他要是先走,我們後面幾個人出了問題怎麽辦?”陳良駿說。

“吵什麽,”飄飄說,“我先走,我信程硯,這一路都這麽過來了,不差這最後一次。”

她拉開雕塑後的門,握了握拳,擡腿站進去。

中空的設計讓雕塑空間比預料中大,飄飄站進去以後甚至可以再站進去一個和陳良駿身材差不多的男人。

當然,小小白的身材就另當別論。

“推我下去吧。”飄飄說。

小小白還堅持在她腳踝處綁好麻繩,不舍地說:“你一定活着出天梯,一定要,我們在天梯外面見!”

“閉嘴吧你,”飄飄關上門前最後一句話,“老娘會游泳,死不了。”

程硯大致看完,說:“推。”

他們合力将黑色雕塑搬到蓄水池的瓷磚上,互相看一眼,然後數“一、二、三”,将雕塑推進水中。

雕塑的頭部先落進去,尾部翹起,濺出傘狀水花,碧綠色的水波中,雕塑緩慢下沉,逐漸消失在蓄水池底。

牽着飄飄腳踝的麻繩另一端,逐漸松動,小小白将整根繩子抽出來,握在手裏,只剩下最前端用來系住腳踝的一個細圈。

他們趴在蓄水池邊眼巴巴地看,很快,雕塑浮了上來,背部朝上,開關門緊閉。

“拉過來看看!”陳良駿都不等放回地面,直接打開背門。

空空如也。

“她走了!”陳良駿臉上的笑容第一次那麽真切,甚至有些癫狂,“她出去了!她通過了!”

“太好了!我們通過一階天梯了!”

“我們也走吧!”

程硯看着他們興奮地快要抱成一團,只覺得少了什麽,回過頭,看見坐在石凳上坐着,很安靜的池霧。

他像是這場鬧劇落幕以後,坐在大廳裏發呆的看客。

好像從頭到尾,都不屬于這裏。

“你先去。”程硯說。

池霧擡眸,看那些争先恐後的人,搖了搖頭:“讓他們先去吧。”

“那你在我前一個進去。”程硯說。

池霧動了動腿,站起來看着程硯,良久:“好啊。”

畢芙迎、陳良駿、徐華池和小白,陸續進入雕塑,幾次浮沉,直到空地上只剩下池霧和程硯。

“到你了,”程硯将雕塑放置在水泥圍欄上,“我會看着你下去。”

池霧的聲音冷下來,不再和之前一樣:“你先走吧。”

“你還要做什麽?”

“我有自己的事,你走吧。”

池霧站在離他五步路的地方,但程硯卻覺得他很遙遠,好像霧氣全都蓋起來,蔓延到臉頰,将眼睑覆上一層看不清的薄膜。

不等他如何看清,突然從後方沖出來人影,發了狠将程硯撞倒在地,手裏一把剪刀橫叉開,直接比到程硯的喉嚨上:“你給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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