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月亮 【你就那麽肯定他喜歡的人一定……
他從浴室出來,聽到動靜,打開手機看了眼。
霍辭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線,眉心不動聲色地擰起。
他按滅手機,将它放回原位。
擡手,重重地按壓了幾下太陽穴。
他撥通紀朔的電話,嗓音沉沉,“交給你的事都辦好了?”
紀特助應聲,“是的霍總,缺的家具電器明天都會搬過去。”
霍辭聲線低淡,“辛苦了。”
紀朔在那端笑了下,緊接着道:“霍總,您下周的行程我已經發您郵箱裏了,周一上午您要飛柏林,您看要不要提前跟江小姐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霍辭蹙起的眉心并未舒展,淡聲道,“我知道。”
紀特助:“好的霍總,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
第二天一早,江倚月還沒起床,就聽到了外面搬東西的聲音。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了個懶腰。
電子鬧鐘顯示的時間為7:25。
江倚月起床收拾了下,換好衣服,簡單做了早餐。
今天周日,她沒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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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算先去散打館取車,晚上再去趟老宅看看霍阿姨。
辭漪目前在南城最大的話劇團演話劇,白天比較忙。
江倚月刷牙的時候就想清楚了——
霍阿姨想讓她辦的事情,她可能辦不了。
她打算跟她說實話。
等江倚月吃完早餐,外面才終于沒了聲音。
她拿起手機,整理好包包,換好鞋子正準備出門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江倚月打開門,看到了一臉笑意的房東太太。
她手裏端着一個盤子,盤子裏面是兩條黃澄澄的小面團。
江倚月勾唇笑了下,“吳阿姨,您怎麽來了?”
房東太太眼底笑意不減,“來給你送吃的,快,你快接着。”
見江倚月不動,吳阿姨又道,“這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你就接着吧,阿姨一直舉着也挺累的。”
江倚月咬了下唇,垂眸看了眼瓷盤,并未推辭,開口道:“謝謝吳姨,這是您自己做的嗎?”
盤子裏是年糕。
這東西很難做,要想做的好吃很費工夫,她知道。
因為太黏,單是和面可能就要耗費半個小時以上。
“不是我做的,這是剛搬來對面的那個小夥子給我的,讓我給你送點兒過來。”
“對面的房子有人租了啊。”江倚月道。
房東太太看了眼對面緊閉的房門,目光不自在地閃避了下,輕輕開口道:“對,他一周前就跟我簽約了,可能最近忙吧,這兩天才有空搬過來。”
破案了,早上她聽到的那些清晰噪音,全都是對門這位鄰居制造出來的。
江倚月看了眼盤子上那兩坨黃色面團,擡眸問:“那……阿姨您自己有沒有留一點年糕?”
“有,當然有,那小夥子也給了我好幾坨,比給你的還要大呢。”
江倚月徐徐笑開,“那就好。”
她問:“您要不要進來喝口水?”
房東太太擺擺手,“不用了,阿姨不渴。”
江倚月輕笑,“您等我一下,我先把年糕裝袋子裏。”
她用鍋鏟把年糕拿出來,放進食品袋裏,裹好,然後放進冰箱保鮮層。
晚上把年糕切成條,煎成兩面金黃就可以吃了。
江倚月舔了舔唇。
她檢查了下包包裏的東西,而後走出房間,将洗幹淨的盤子遞給門外的房東太太。
吳阿姨這才騰出機會來打量她,問:“你這是要出門?”
江倚月點點頭,“嗯,有點事情要辦。”
“那你去忙,阿姨就不打擾你了。”
江倚月扯唇笑了下,道:“阿姨再見。”
房東太太按下703房門的密碼鎖,往屋內走去。
7樓的房子除了1單元的703,其他房子并不是她的。
她是有點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那位叫紀先生的一大早就來敲他們家的門,給她送了好幾坨年糕,還讓她別忘記給702的江小姐送兩坨。
到他們家不就到江小姐家了麽,兩步路的事兒,何必再這麽多此一舉?
算了……不該她管的事情她還是不管的好,免得惹來是非。
吳阿姨搖頭笑了笑,就算那小夥子不給她這幾坨年糕,她也會幫他的。
***
江倚月上午在散打館練了會兒散打,轉眼就到中午了。
她坐上駕駛座,正準備随便找個地方吃飯,就接到了霍焰的電話。
“江小花,在哪兒呢?”
“格達門口,怎麽了?”她問。
“又去練散打了?你怎麽那麽勤快。”
江倚月輕嗤一聲,“你以為我跟你似的,那麽喜歡半途而廢。”
霍焰眉心微皺,“我在散打路上半途而廢是因為我對它不感興趣。”
當初霍辭把他和江小花一起送進了散打館學習,他練了不到一周就屁颠兒屁颠兒地跑回了家。
那時候,他的母親大人林女士比較心疼他這個親生兒子,也就沒跟他發火,只說了句你不想學就算了。
倒是他哥,狠狠将他教育了一頓。
霍辭教訓他的時候,神色嗓音皆是極沉極冷。
那個晚上他周身透着冷戾的凜冽模樣,霍焰直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霍辭。
令人不寒而栗的霍辭。
如今回過頭來想想,霍焰總覺得,他哥教訓他時之所以是那副模樣,并不只是因為他放棄學散打。
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而那個原因,他并不打算告訴他們。
霍焰哂笑了下,将思緒從回憶之中抽離——
反觀江小花,一直堅持學散打到現在。
她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韌勁,似乎不管什麽事兒都能做成。
不佩服不行。
霍焰眉心輕皺,搬出自己的專業跟她杠,“你看我對編程半途而廢了嗎?”
江倚月輕笑,不想與他争辯,“好好好,你弱你有理,我說不過你。”
霍焰:“……”
還挺押韻,她什麽時候學的rap技能?
對面安靜了片刻,遲遲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江倚月蹙眉,“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霍焰面色微沉,低聲道:“江小花,你要是有空,現在就來我們學校一趟。”
江倚月問:“怎麽了?”
霍焰:“我在這兒見着我哥了。”
江小花私下跟他聊天兒的時候,從不叫霍辭哥,他早就發現了。
自從注意到這一細節之後,他就沒再跟她“咱哥咱哥”地稱呼過霍辭。
江倚月:“霍辭?”
他去南理工做什麽?
“不是他還能是誰,我哪兒還有別的哥哥?”
“也是。”她低聲道。
下一秒,江倚月額上兩根眉骨不約而同地跳了跳。
她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霍焰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整顆心髒都顫了下。
霍焰短暫地嘆了口氣,但江倚月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他說:“他現在正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我室友都拍到了,聽說那女人是我們學校心理系的客座教授,英國留學回來的,好像還挺牛氣。”
“你們的……老師嗎?”
霍焰擡腿猛地踢了下地上的小石頭子兒,“我又不是心理系的,”說罷,忽然意識到江小花對禮儀這方面特別看重,又道,“行吧,我勉為其難地叫她一聲老師。”
“她姓什麽你知道嗎?”
霍焰下巴一揚,側首看向身邊的室友,問:“那位老師,她姓什麽來着?”
室友思考了一秒,道:“好像是姓莊吧,我聽我女朋友說的。”
他這位室友的女朋友恰好學的是心理學。
不然這事兒可能也傳不到霍焰的耳朵裏。
霍焰哦了聲,回她:“姓莊。”
“嗯,我知道了。”
她都聽到了,他和他室友的對話。
英國留學,姓莊。
這麽巧。
會是那位莊小姐麽?
霍焰:“那你來不來?我還等着你一起吃飯呢。”
江倚月沉默了下,攥了攥手指,輕聲問:“你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霍焰笑,“我怎麽覺得你變慫了啊,江小花。”
江倚月想說她這不是慫。
她只是不想破壞他們……而已。
然而聲音比腦子先行一步,她問:“你剛才說等我吃飯是吧?”
霍焰挑眉,“是啊,怎麽了?”
“乖乖等着,我五分鐘後到。”
萊西路本來就只和大學城隔了一條街道,開車很快就能到。
加之,南理工本就位于大學城片區的最東部,距離萊西路是最近的。
江倚月抿唇,這個點兒,應該不會堵車。
霍焰眉眼浮上笑意,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好嘞,我騎共享單車去西門接你啊。”
南理工西門那邊建了個面積将近五畝的停車場,教職工的車輛一般都停在西門。
“嗯。”江倚月應聲。
挂斷電話後,她扯下安全帶扣上,深吸幾口氣又緩緩吐出。
她擰下鑰匙,輕輕踩下油門,保時捷啓動。
跑車上方敞篷漸漸後合,清風襲來,她兩側碎發被風吹上臉頰。
紛雜的心緒逐漸沉澱,她專心開着車,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其他事。
七分鐘後,白色的保時捷718穩穩停在南理工西門門口。
她等了兩個紅綠燈,比預計時間多用兩分鐘。
江倚月按了下按鈕,跑車敞篷合上。
她拿起包邁腿下車。
江倚月站在車旁,“砰——”的一聲響起,車門被關上。
她往前走了幾步,遠遠就看到了小藍車旁邊的霍焰。
他戴了頂黑紫相間的棒球帽,站在那裏,目光四處逡巡着,最終落在了她身上。
霍焰朝她揮揮手,朝她走來。
江倚月也擡腳朝他那邊走去。
二人相遇。
她跟随霍焰走到共享單車旁。
他拍拍後座,“上來,我帶你飛。”
江倚月被他的滑稽動作逗笑,“這車能坐人麽?”
霍焰蹙眉,“你那麽輕,怕什麽。”
他坐到了前面,準備蹬車之前,催促道:“快上來。”
“等一下。”江倚月側着身子,坐上單車後座。
霍焰開始蹬車,“硌得慌嗎?”
她果然輕。
他腳上才只用了3/5的力道。
“沒事兒,我哪有那麽嬌貴。”江倚月扯唇輕笑。
她的笑勾來了不少男大學生的視線。
南理工男女生比例本就失衡,全校女生不過才占三成。
某些專業,譬如機械系,甚至連一個女生都瞧不見。
一群血氣方剛的小狼崽子,怎麽可能不喜歡漂亮妹妹。
正往前走的卷發男生被同伴拍了下肩,“快看前面那個女生,老子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妹子。”
“有那麽誇張嗎?”卷發男生面露鄙夷,視線卻直接手機屏幕上挪開,擡起頭。
看到江倚月的時候,他眼睛都直了。
“我這叫誇張?”
卷發男搖頭:“不叫。”
驚為天人。
這女生怎麽比那些電影明星還要好看。
他的同伴嘆口氣,“那女孩兒好像有男朋友了,前面騎車的那個。”
卷發男笑着搖了搖頭,“就算她沒男朋友,也不是咱們能肖想的,算了算了,吃飯要緊。”
霍焰蹬着車,回頭問她,“去哪個食堂?”
江倚月眼睫撲閃了下,那雙杏眼像是匿着一汪清泉,澄澈靈動,拔高聲音道:“你請客,當然要吃點兒好的了。”
她的聲音被吹散在風裏,一襲黑色長發也随風飛舞。
霍焰加快蹬車的速度,轉了下頭對她道:“行,包你滿意。”
他忽然想到,剛才室友說他哥和心理系的那個女教授好像正往第五食堂走。
霍焰拐了個彎兒,直奔第五食堂。
南理工的校園面積的确夠大,十分鐘後,霍焰在第五食堂門口停下車。
江倚月從小藍車後座下來,等霍焰鎖好車,而後跟着他一起進了食堂。
偶遇同系的男生,朝霍焰挑眉,指指江倚月,笑問:“你女朋友?”
霍焰輕嗤,睨他一眼,道:“別亂說,這我姐。”
男生彎眸,主動跟她打招呼,“姐姐好。”
江倚月淺笑了下,“你好。”
男生看着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霍焰這姐姐也太漂亮了。
十八九歲的男生盲目自信,笑着問:“姐姐,我能加你個微信嗎?”
江倚月扯唇,剛想說什麽,霍焰直接怼那男生,“不能沒空,走好不送。”
“別趕我啊,”男生巴巴地望着江倚月,忽然理解了秀色可餐的涵義,問,“姐姐有男朋友了嗎?”
江倚月并不喜歡這樣被人糾纏,随意扯了個謊,“嗯,已經有了。”
男生重重嘆了口氣,眸中失落難掩,“好吧,那我就祝姐姐和你男朋友百年好合。”
江倚月唇角微抿,輕笑了下道:“謝謝。”
一陣腳步聲傳來,江倚月感覺到身上有陰影灑落。
她擡眸,西裝筆挺的男人闖入視線。
霍辭。
原來他真的在這裏。
他身側站着的女人,顯然就是那位莊小姐。
他們……
重修舊好了麽?
“哥。”霍焰喊了聲。
薄冷的單音節從霍辭喉間溢出,“嗯。”
江倚月攥了攥手指,心髒沒來由的抽痛了下,連哥哥都忘了喊。
霍辭走到她身邊,“你怎麽來了?”
她怎麽來了?
他為什麽要這麽問。
她的出現,還是打擾到他們了嗎?
“閑着沒事,來找霍焰吃飯。”
她身子驀地戰栗了下,微不可察,輕聲問:“哥哥呢?”
不仔細辨認,根本發現不了什麽。
然而下一秒,她卻聽到霍辭低沉幹淨的嗓音。
“你冷?”
他垂眸,神色微沉。
霍辭俯身盯着她看的時候,幾乎能把她整個人籠罩在影子裏。
江倚月搖頭,“不是。”
那位莊小姐輕笑了下,眸中笑意清淺,與上次在奶奶生日宴會現場見到的幾乎沒什麽不同。
算上這次,江倚月統共才見了她兩次。
不管哪一次,她端的都是一派優雅得體模樣。
她開口,聲音輕緩柔和,像是溪水叮咚,“阿辭,想必這位就是你跟我提過的——”
說到這裏,她似是刻意停頓了下,等待霍辭接話。
冷冽的單音節自他喉間最深處發出,落入空氣中,“嗯。”
霍辭擡手按了按眉心,薄唇泛上一層病态的淺白。
他唇角抿成一條冰冷直線。
江倚月捏緊手指,心口處傳來陣陣疼意。
阿辭。
她叫他阿辭。
他竟也沒說什麽,任由她那麽叫了。
江倚月攥緊手指,幹淨的指甲與手心接觸,掐出一道道紅痕。
可她卻渾然不覺疼。
不過,莊輕梨為什麽那麽說?
就像……她們是第一次見面一樣。
江倚月:“莊小姐,我們不是見過麽?”
在奶奶的生日宴會上。
她和她說了那麽多,轉眼就忘記了麽?
女人唇角輕勾,并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看向霍辭,柔聲問:“阿辭,你跟江小姐提過我?”
“沒。”
霍辭攥緊手指,額上漸漸滲出一層細密的薄汗。
他側過身,避免她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霍辭手臂輕擡,作勢低頭看了眼腕表,嗓音低沉清冽,聽不出絲毫溫度,“走了,我要回公司。”
江倚月上前一步,手指攥住他的西服衣角,“哥哥,你……你們吃飯了麽?”
他的胃向來不怎麽好,不可以不吃飯的。
應該好好養着才行。
霍辭原本一絲褶皺都沒有的高定西裝被她攥得出現了不平折痕。
那位莊小姐适時開口,“吃過了,和我一起吃的。”
“江小姐,霍小少爺,再見。”
霍焰走過去,眉心緊擰,“我們可不想再跟你見。”
“江小花,走。”
江倚月手腕被霍焰握住。
他拉着她往前走。
她很久之前就不想再喊霍辭哥哥了。
可是……
她好像也沒有叫他“阿辭”的資格。
江倚月回眸,遠遠地望着霍辭。
他與她并肩往前走,離她越來越遠,直到——
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霍焰輕嗤一聲,語氣裏帶着重重的嘲弄,“客座教授?她哪裏有半點兒教授的樣子?”
“她至少,”江倚月扯了下唇,但她知道,她現在的笑一定很不好看,“至少比我勇敢。”
霍焰低眸,輕聲安慰:“不怪你。”
若是那位客座教授在與她相同的環境下長大,恐怕她還不如江小花。
那些千金小姐之所以嬌縱任性,不過是仗着自己有後盾。
可她……
霍焰眉心緊擰,慢慢松開她的手腕,低聲問:“很難過嗎?”
她咬唇,微微點了下頭。
霍焰:“我們先吃飯,下午我帶你出去玩,可以嗎?”
“霍焰。”
她鼻尖泛酸,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如果我不喜歡他了,是不是就不會再難過了?”
“應該是吧。”
“那我可以不喜歡他麽。”
“如果你覺得太難過,可以放棄的。”
沒必要折磨自己。
他看着都覺得心疼。
江倚月擡眸,注意到他從方才就緊擰的眉心直到現在都沒舒展開過。
她深吸氣,忍住沒讓眼淚落下,“我想再确認一下。”
霍焰看着她,問:“你要聽霍辭親口說?”
他這會兒連哥都不叫了。
江倚月點頭。
那豈不是會傷得更厲害?
霍焰:“如果他不肯說呢?”
“為什麽不肯?”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他們遲早會在一起的。
他從來都是一個認真負責的人。
就像他把她從破落偏僻的小山村裏帶出來,然後就……
把她好生照顧到現在一樣。
作為哥哥,他似乎從來沒想過要抛棄她這個妹妹。
霍焰:“我總覺得,他身上有秘密。”
江倚月重複了下那兩個字,“秘密?”
霍焰擺手,“算了,不知道,他不說我們怎麽可能會知道。”
江倚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低低淡淡道:“去吃飯吧,我餓了。”
***
南理工第五食堂門口,停着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
駕駛座上的女人勾唇輕笑了下,“霍先生,你說你圖什麽?”
後視鏡裏倒映出她的臉,美豔不可方物。
和江倚月的漂亮不同,她的漂亮,明顯帶着攻擊性。
坐在後排的男人擡手用力按了幾下太陽穴,然而,濃烈的眩暈感并未消散。
他像溺于深海的探險者,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沒抓住,反而越陷越深。
“既然你信不過我,不如我重新給你找個心理醫生?”
他的喘息比往常稍顯粗重,嗓音低啞,“不必。”
莊輕雪臉上漾着淺淡笑意,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解鈴還需系鈴人,那些事情,她遲早都要知道的,如果你不告訴她,就會有別人告訴她。”
“霍先生,你真的想看到第二種情況發生嗎?”
霍辭眉心不動聲色地擰起,一言不發。
“你應該知道羅生門的故事吧,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情也是不同的,如果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
話說到這裏,她停住。
他是個聰明人,有些話就算她不說他也懂。
她全都清楚。
但是,她必須讓他看清現在的狀況。
她想讓霍辭主動撕開纏繞他的繭。
霍辭喉頭哽了哽,眸色深靜無瀾,嗓音覆上一層啞意,“讓我直接把事實,一一擺在她眼前?”
“抱歉,我做不到。”他說。
莊輕雪眼底笑意緩緩散盡,淡聲道:“你還有另一種選擇。”
“什麽?”
她刻意把聲音放輕,“把你自己原原本本的樣子,不帶丁點兒掩飾地、坦誠地展露在她面前。”
***
下午,江倚月跟着霍焰去了游樂場。
霍辭也曾帶他們倆來過游樂場。
不過,僅一次。
但一次也夠了。
“霍焰。”
“怎麽了?”
“為什麽不去北郊那個最大的游樂場,偏偏來這裏?”
霍焰遞給她一根棉花糖,“你說呢?”
她接過,“怕我睹物思人?”
他微微颔首。
“我哪有那麽脆弱 。”
霍焰睨她,一眼便看穿她的逞強,“你有。”
江倚月:“……”
“你哥哥,他是不是從小就很厲害?”
“嗯,大伯母一直以他為傲。”
“他一直很優秀。”
霍焰:“其實,我挺感謝我哥的。”
安靜了一秒,他接着道:“去年高考完的暑假,我不是消失了半個月麽。”
她知道這件事,“你不是找同學出去旅游了?”
“沒有,那段時間我一直住在我哥那棟江景別墅裏。”
江倚月:“那棟別墅,是他為你準備的?”
原來……不是為了……莊小姐嗎?
她心中竟生出了點兒雀躍。好沒出息。
霍焰撓頭——
好像不是吧?
他怎麽覺得根本不是為他準備的?
仙月南庭那棟江景別墅有個房間,霍辭從不讓他進。
門也是鎖着的。
可越不讓他進,他越是好奇。
說來慚愧,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那個房間裏到底放了什麽。
霍焰:“起因是爺爺和我爸逼我去學經濟,讓我跟我哥一樣,接管集團,可我不想啊,你也知道我只對編程有興趣,我的夢想是造出最好的機器人,代表中國沖出國際,拿機器人大賽的冠軍。”
江倚月被他的精氣神感染,心情好了些許。
她咬了口棉花糖,輕聲開口:“是霍辭幫了你,他勸說了爺爺和霍叔叔。”
霍焰點頭,“他是這麽跟爺爺說的,”他學着霍辭的語氣,冷聲道,“你已經毀掉了我的夢想,不能再毀掉我弟弟的,集團所有事務由我處理。”
“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霍焰:“我爸告訴我的。”
“所以你才那麽努力地學編程——”
也因為這樣,霍辭才會這麽忙吧。
他把所有的壓力都擱在了自己身上。
江倚月咬唇。
她,忽然有些心疼他。
霍焰深吸口氣,“我承載的是兩個人的夢想。”
“他的夢想,應該是做一名建築師吧。”
“你知道啊?”
“我……”江倚月低眸,“我猜的。”
她只是覺得,若是不喜歡,他大學肯定不會修建築專業。
“在仙月南庭待了半個月,我見到了數不清的設計圖。”
江倚月眉心輕輕皺起。
轉眼到了傍晚,晚霞披着金光散落,她和霍焰離開游樂場。
江倚月先是開車把霍焰送回了南理工,而後自己回了錦苑。
晚餐她是在學校餐廳,同霍焰一起吃的。
晚上七點鐘,江倚月進了小區。
原本想着晚上去老宅看霍阿姨的,但她今天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有些疲憊。
江倚月擡手揉揉眉心,打算之後再找機會回去趟。
停好車,她乘電梯上樓。
到家時,剛好七點十分。
她簡單沖了個澡,擦幹身體又吹幹頭發,正準備看會兒專業書,手機卻嗡嗡振了兩下。
是那位昵稱叫“懸溺”的q.q網友給她發來的消息。
回複的是她昨晚那句話。
他說——
【你就那麽肯定他喜歡的人一定不是你?】
江倚月把這行字讀了兩遍,微怔。
她的确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江倚月失笑,默默搖了搖頭。
他只是把她當妹妹。
他對她,從未表露過什麽男女之意。
可她卻随着時間推移對他産生了……
下一秒,外面傳來陣陣敲門聲。
這聲音将她從紛雜思緒中扯回現實。
江倚月披上外套走到門口,開口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
“小月亮。”
“給我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