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摩羅月沉默了一會。
“我感覺到了陣法的氣息，”沉霜将手按在泥土脫落的地方，“陣法一定是被啓動了，但是因為方法不正确而導致王宮陸沉，這裏是氣息最濃厚的地方，換做別人也許發現不了什麽異樣，但我是陣法的主人，所以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摩羅月遲疑了一下，又道：“可是，這個陣法雖然比較強悍，也不可能持續了八百年之久吧？”他是知道有一種陣法可以持續到天崩地裂也不會瓦解，比如白蓮的雲夢澤迷霧大陣，那是因為借助了靈氣濃郁的地理位置，可是王宮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一定出了什麽差錯。”沉霜轉頭，對摩羅月道，“我與思思進去，你在這裏等我們，以防南宮正他們去而複返。”
摩羅月點頭，然後沉霜放心地閉上眼睛，心中默念開啓陣法的咒語，原本泥土掉落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亮藍色漩渦，沉霜抓着兒子的手，兩人眼前一黑後，進入了一個奇異而熟悉的空間。
說奇異，是因為這是一片略顯昏暗的海底世界，光亮程度僅僅能視物而已，就像天邊蟄伏了無數陰暗的烏雲。
說熟悉，是因為他們站在了一座巨大的建築物前，沉思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舊時的故居——清風帝國的王宮，八百年前自己最後想着的地方。
沉霜低沉的心情因這驚喜的發現而略微好轉，追尋了這麽久，終于還是找到了，但他并沒有高興過頭，因為這只是一個開始。
正在他們思緒萬千時，這奇異的海底世界忽然風雲色變，驚雷閃閃起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王宮城牆之上——
“入侵者！退回去！不要枉送了性命！”那個白色的人影厲聲喝止了他們前進的腳步，可以聽出是一個女人，有着嘶啞得厲害的嗓音，但是那飄忽不明的身子卻明白地告訴了沉霜與沉思，她只是一個靈魂體。
一直沉默着的沉思忽然開口了，聲音顫抖地喊道：“......姑姑？你是名雪姑姑？”
他曾與名雪關系甚好，經常會到長公主府小住，他這個姑姑童心很重，在他小的時候經常會扮鬼吓他，然後在他吓得哇哇大哭的時候嘲笑他，說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麽話；而眼前這個女鬼，有着和名雪姑姑扮鬼吓他時相同的模樣。
白色的身影僵了一會，方才緩緩降下，在離他們五步處停止了飄動，女鬼伸手，緩緩撥開了遮住臉的長長劉海，露出一張蒼白秀麗的容顏。
看到女鬼露出的面容，沉霜瞳孔猛縮——他以為那只是自己的猜測，沒想到卻成了事實：對陣法了解不夠純熟的名雪，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啓動了法陣，護住了這座王宮，自己也從此困在了這座地下王宮中，不得輪回。
“大哥......？”女鬼——名雪愣愣地看着他，然後終于回過神，猛然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
“大哥......我也為再見不到你們了，我......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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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霜心中一痛，緊緊摟住她，咬着牙一言不發，只是眼中的憤怒卻無論如何也掩不住，使得他雙眼越發地明亮。
八百年前，他毅然赴死，是希望親人與子民能夠在他身後平安幸福地生活，可如今，他不知自己當初所為究竟還有什麽意義。
兄弟因自己的失誤而死；
妻子為救自己而受盡侮辱；
妹妹被敵軍逼得自盡，至今未能輪回；唯一值得慶幸的，似乎是魔界沒有被妖界侵占，妖界敵軍被魔界百姓與修道者同仇敵忾趕回了妖界，他費心保衛的魔界并未易主異族；可是此刻，這唯一的慶幸也已不能安慰他了。
“早教過你，學東西不要只學一半！”沉霜粗魯地擦去她的淚，“打不過為什麽不跑？”全力疾跑的名雪，別說是化翼出來的辰逸，就算他再多兩只翅膀也絕追不上。
名雪還是‘嗚嗚’地哭着，像是要把這八百年裏獨自守護的孤單與思念傾瀉出來。
“我不能讓大哥和月哥辛苦打下的心血，白白落入別人的手中，抵禦不了外敵，至少要守住王宮，國庫是咱們複國的根本。”
“胡鬧！......真是胡鬧！”沉霜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一堆死物，哪比得上你一條命！”
名雪搖頭，矜持與別扭早在陰暗與孤獨中被磨光：“我知道我不及月哥那樣聰慧有用，能幫你很多忙，是你不可缺的左右手，但是我也不想成為你們念及舊情不得不維護的妹妹。”
“女孩子家家，自尊這麽強做什麽呢？”沉霜嘆息，空出右手的戒指，“罷了，如今再多說也無異，進來，我帶你離開這裏，你月哥還在外面等我們。”
名雪聽話地化為一縷青煙，鑽進了沉霜的戒指裏。
進了王宮，記憶中那熟悉的場景一一出現在眼前，通往朝堂的恢弘大道，簡約粗犷的建築與裝飾，好像一點也沒變，卻什麽都變了，草木早已枯萎凋零，偌大的空間裏幽冷不堪，沒有一絲人氣。
路過朝堂時，沉霜沒有絲毫留戀，也沒有往國庫的方向而去，而是直接走進了後宮，，一座座熟悉的建築物往後飛逝，沉思從它們身上收回了留戀的目光，再看向前方時，終于知道了父親的目的原來是盛蓮宮。
雖然殘破了不少，但盛蓮宮依稀還有着舊日金碧輝煌的模樣，沉思猜測着是否有什麽重要的法器放在母親舊時的卧房裏，然後跟着沉霜走進了盛蓮宮大院內。
滿園的三月花樹早已凋零，某處三月花樹下有些異樣，眼尖的沉思一眼就看到了，似乎是有人想在樹下挖些什麽，但是因為災難降臨得太突然，還沒來得及挖出就只能匆匆離開了；沉思心中一跳。
沉霜走過去，蹲下身，怔怔地盯着半埋在土中，隐約半露的酒壇，一邊還放着一個帶着泥土的小鏟子，他似乎看到了心碎欲絕的妻子，要挖出他們共釀的酒，然後事情來得太突然，還未來得及啓出便被迫匆匆離開了。
伸手輕輕碰了碰酒壇子，一種悲傷的情緒拂過他，經久不散。
将所有酒壇子挖了出來，沉霜用力拔開其中一罐的塞子，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透着一種物是人非的古老滄桑，八百年的古釀，未沾唇已先醉。
他默默地找出一個外觀尋常的酒壺法器，将這數十壇的三月花酒全都裝了進去，然後把酒壇子整齊的排放在枯萎的三月花樹下。
然後沉霜走進了卧室，一切布景依舊，他離開後的兩年，衣櫃裏依舊放着他舊時的衣物，她從帝國初建就伴在他身邊，在帝國富庶，他能供她大肆揮霍時，她卻已是賢妻良母，而他卻從來沒有好好陪過她哪怕一天。
“走吧。”他捧着那疊舊衣物，緩步離開了破舊的盛蓮宮，沉思依舊沉默着跟在父親身後。
再次強化了守護王宮的陣法後，他們帶着名雪離開了王宮遺址。
後來沉霜才知道，為什麽母神讓她召回王宮遺址，因為名雪在當年危難降臨時，對忍痛離去的白蓮下了靈魂印記，能讓名雪輕易追蹤到她的行蹤，只要她的靈魂還存在于世上；也就是說，就算凝千雪抹去了他們的痕跡與氣息，也是無用的。
離開地下王宮後，他們朝名雪确定的方向追去，卻非常疑惑地發現他們在往回走——也就是擁有聖火的不夜城方向。
“不會有錯的，一定是那邊，”名雪在沉霜的戒指中回答道，“我能感覺到，大嫂确實在這個方向，我們越前進，氣息越濃厚。”
對名雪更勝于自己的追蹤能力，沉霜向來是深信不疑的，然而在喜悅的同時，山林中出現的凝千雪給他帶來的陰影卻也越來越大，但是很快地，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因為六界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就在四人離不夜城越來越近的時候，修道界忽然傳來消息，說是通往六界之外的虛空之路現世了，這條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通天之路，在一片地動山搖，天昏地暗之後，暴露在了世人的眼中。
至于凡人知不知道？這是必然的，因為這條虛空之路，就是魔界的凡人開發某地遺址時，挖掘出來的。
摩羅月憂心忡忡地看着沉霜：“預言之書已毀，這回不知要發生什麽事了。”
沉霜的反應倒是很淡漠：“不管要發生什麽事，都不關我們的事，屬于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大地母神會撰寫新的預言之書，輪不到我們操心。”
“可是，”名雪從戒指裏飄了出來，“我感覺到大嫂的氣息在往那邊移動，我們要不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