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懸,她寵冠後宮,早把後冠視為囊中之物。
看她過來,沈行躬身而立,煙姬在他面前盈盈停住,微微颔首,沈行還禮,煙姬柔聲道了一句,“沈大人辛苦了。”便與他錯身而過。
待煙姬入了殿,沈行才直起身子,他略略回頭瞥了一眼,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
回了掖庭,魯王已在他房裏,正皺着眉,翻來覆去看手上小小一張密報,看他回來,霍然起身,“這他媽是誰幹的!這不是對着我來的嗎!”現在魯王總領一切對塑月事務,如果葉骁出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沈行笑吟吟地為他斟了杯茶,坐在他椅子扶手上,一雙玉白的手挽着他頸子,魯王一口喝幹,把茶杯恨恨一扔,玉碎脆響裏冷聲道,“盧川那邊剛傳來了密報,說根本不是什麽山賊,全是刺客!”
沈行捋了捋他的帽纓,笑道:“秦王那邊既然報了山賊,那麽就證明秦王不想把這事兒鬧大,殿下放心,有我在,消息一個字兒都進不了陛下耳朵裏。”
聽了這話,魯王轉憂而喜,一把把他拉進懷裏,嘆道,要是沒有你,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行咬着指節媚笑一聲,道,“但殿下也需上心,仔細找出是誰主使的,宮內的事,我能做得,宮外我就幫不了殿下了。”
“不是老五就是老七,誰給他們的狗膽子敢幹出這種事!也不看看什麽賤貨生的,敢來和我争!”
埋頭在沈行頸側,魯王含混不清地罵道,沈行一抖,顫聲笑道,“殿下……輕些,你咬得……嘶……疼得緊……”
而與此同時,煙姬伺候完國主用膳,從禦前退下,貼身宮女送了個密報過來,煙姬拆開,上面只有兩個字:“失手”,她面不改色,團起紙條,丢入随侍宮女捧着的香爐裏,看着它成灰,才慢慢繼續往前雍容行去。
葉骁一行中午吃過飯,便即刻上路。
盧川縣準備的馬車自然沒有宮內準備的豪華,但是也足夠寬敞,裏頭東西一應俱全,車內特意鋪了一層有彈性的軟木,上面是極厚極軟的墊子,其實比之前的馬車還要舒适一些。
車隊出發,盧川縣令派了人随車護送,即将離開盧川轄地的時候,前路府縣來人交接,魯王來探望的人馬也到了。
魯王的人自然是跟葉骁千道歉萬讨饒的,說之前托大了,才出了這等意外,以後都會如現在這般令前後州府小心警戒,順帶給葉骁周圍的人都塞了一圈好處,好歹得了葉骁一句“算了,就這樣吧”,才打道回府。
沈令下午發起了高燒,人燒得昏昏沉沉,到了後半夜才略微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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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反反複複地燒了兩三天,間中偶爾清醒的時候,給自己開了副藥,一天三副的喝着,居然身體大有起色。
沈令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居然還通醫理。
葉骁嗨了一聲,說我通什麽醫理啊,就是下毒啦被下毒啦看得多而已。他說自己中的毒雖然性烈,其實挺大路貨的,叫“黑素”,是鸩毒的一種。
第四回 楚國游(中)
“我在案卷裏見過‘黑素’的發作症狀,跟我的一樣,當時恰好有人寫了怎麽治,我記住罷了。”他靠在車壁,一頭烏發随意拿了根簪子別在頭頂,散了不少下來,落在肩上,“不過不是我吹牛,說到外科這塊兒,整個東陸上我都算得上是頂尖兒的。”
他頓了頓,輕輕執起沈令右手,看着他腕上本已好了,之前卻掙開的傷口。指尖輕柔的摸索着雪白繃帶,葉骁皺眉,“啧……快好的傷口又掙開了。”
還不等沈令答話,葉骁又問,“疼麽?”
沈令心中一顫。這是極平常的一句問,他卻有點兒恍惚,忽然想起來,這是葉骁第二次問他疼麽,而除了葉骁之外,他卻想不起來上次有人這麽問他,是什麽時候了。
大概是極小的年紀吧,還是個嬌兒,被母親疼憐的帶在身邊,摔了一跤都要抱起來細細查看,問他疼不疼。
然後除了葉骁,再沒人問過他疼不疼,仿佛所有人都認為,受怎樣的傷,沈令都不會疼——連窈娘,都沒有問過他,疼不疼。
而葉骁這麽問的語氣,就像是這傷口是他弄出來的一般。
所以,沈令居然少見的猶疑了,最後他想了想,說了實話,“……并不怎麽疼。”
葉骁擡頭瞅他,他看回去,“奴婢自小就不怎麽怕疼,所以真的……不算疼。”他頓了頓,垂了頭,聲音放低,“何況,我的傷本就跟殿下無關。”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殿下不必為此介懷。”
他這句話說出來是寬慰葉骁,哪知話音剛落,他手上一緊,沈令俊美面孔上的表情剎那消失。他慢慢松開沈令的手,輕聲說,“沈侯,孤還真沒說錯,所有人裏,唯有你,最會惹孤生氣。”
沈令錯愕擡頭,葉骁卻只回了他一個毫無情緒的微笑。
接下葉骁全程躺在馬車裏休養,他身體确實也好,加上喝藥調養,八月初六到江左府登船的時候,已經不需要沈令扶着,自己可以行走了。
他們比預定行程晚了一天,登船清點完畢,少事修整,八月初七一早啓程。
現在是順風季,船張了半帆,在平滑江面上行得飛快,朱紅大船劈開碧浪,船尖一蓬一蓬雪白浪花。
窈娘頭次坐船,吐得昏天暗地,還是葉骁開了個方子煎了副暈船藥喝下去才好些。
船上寬敞,葉骁終于不用憋屈的一躺一天,他早上從床上跳起來,一身中單就敢開開心心地在船上跑。
沈令不言不語地在他身後跟了大半天,一直盯着他,盯到葉骁都覺得有點兒不對,笑問他是不是忽然察覺本王風華絕代啊?
沈令沒言語,又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慢慢靠近他。
葉骁戒備地後退半步,沈令幽幽嘆口氣,說奴婢本來想忍,但是……
然後葉骁就眼睜睜看着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把小巧銀梳——他忍葉骁披頭散發很久了。
之前馬車地方小,他傷得重,姑且算了,今天他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了。
葉骁乖乖巧巧地坐着任他梳頭,嘴裏不閑,說,不是我說啊,沈侯,我穿着中單亂跑可以,披頭發不行?你這底線頗為玄妙啊。
“奴婢只是沒法忍耐亂發罷了。”
“……行吧,誰沒點兒怪毛病呢……”葉骁無奈似的嘆了口氣。
外面天色極好,清風朗朗,波面流金,葉骁漆黑長睫微垂,日影斑駁,投在他白皙面孔上,居然看去有幾分安和喜樂。
沈令心底忽然就生了一點寧靜。
他給葉骁把頭發梳好,拿銀簪別了,葉骁伸手摸了摸,忽然就笑開,說,沈侯跟我,也算有結發之緣了。
這是句玩笑話,沈令卻不知怎的心口一跳,随便找了個借口,逃了出去。
他走到船尾,窈娘正在甲板透氣,看他過來,窈娘嫣然一笑,沈令走到風口,把窈娘半掩在身側,她一手攏着發絲,含笑仰頭看他,“阿令這幾日看着精神多了。”
“……你看着也是。”
窈娘往他身側靠了靠,沈令看着面前漸漸倒退而去的綠山白岸,“窈娘,我想信一次秦王。”
“怎麽說?”
沈令眺望遠方,清雅面孔上浮現了一絲堅毅,但是柔和的神情。
他輕聲說,我覺得秦王跟傳聞中大不一樣,他信我不曾以色侍主,那我也想信他不是暴虐嗜殺。
窈娘一邊笑,一邊望向他,“這話我早就說過……”
她後面的話卻一下頓住。沈令正在輕輕的微笑,單純滿足,寧靜平和。
窈娘心裏忽然一緊,某種古怪的不安蔓延開來,她忽然惴惴不安,想,阿令他從未對我這麽笑過。不,我從未見阿令這麽笑過。
開船第三天,葉骁接到報告,說從塑月有人過來,預計兩天後在耀州彙合。
兩天後,船隊停靠耀州補充給養,而塑月來人也在耀州登船。
來的是名英俊青年和幾個秦王府的侍從,青年長身玉立,劍眉朗目,神色剛毅,年紀和葉骁仿佛,一身五品的淺紅色官服,和葉骁見過禮,将兩方錦盒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葉骁。
葉骁給沈令介紹,“這位是我王府長史,我府邸裏所有事情都是他管,姓黛,單名一個顏字。”
黛氏是塑月名門大姓,這個年紀五品官職,想必是黛氏親近嫡支,沈令見了禮,黛顏卻輕蔑瞥他一眼,哼了一聲,睬都不睬。
葉骁忙着打圓場,說別管顏顏,他就這樣,對我都甩臉子。
沈令笑着又是一禮,也不說話,恭恭敬敬垂手侍立。
葉骁打開錦盒看了看,把其中一方推到了沈令面前,臉上一派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