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黃的鮮美混在一起,叫人恨不得把舌頭也吞下去。剩下的蟹肉和魚肉、豆腐一起錘打成茸,再捏成團子,略微一蒸,立刻上鍋大火猛煎,煎到兩面金黃,澆上蚝汁豉油,撒上胡麻薄荷,再配上幾道鮮翠素菜,吃完之後連黛顏都一片贊揚,說這手藝可比宮裏的禦膳強出太多了。

葉骁嗤之以鼻,說你埋汰誰呢,禦膳就倆目的:看着就貴和好看,好不好吃跟它沒關系,你看我皇兄,禦膳除了逢年過節擺一擺,日常全是小廚房。

說完他看着窈娘,“不過你這手藝,确實已經和宮裏小廚房差不多了,我看在別出心裁上還要厲害幾分。”

四個人又喝了一會兒茶,沈令和窈娘起身告辭,葉骁想起來什麽似的道,“哦,對了,顏顏帶仆役過來了,窈娘就幫忙做做飯,沈侯就安心養傷,不用來我這兒點卯,我這人不講究這些個虛禮,顏顏知道的。”

黛顏在旁颔首,沈令恭敬回了句下官知道了。

聽到下官二字,葉骁唇角一勾,揮揮手,讓他們回去休息。

葉骁這個安排,卻合了沈令心意——因為“泥銷骨”,即将第二次發作。

而他不想讓葉骁知道。

他第二次發作的日子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團圓夜,是一年中“泥銷骨”發作最兇的一次。

而那天白天,船隊終于駛出了北齊,入了塑月國境。

北齊護送的水軍折返,塑月水軍換防,再次起航,已是下午了。

這幾日天氣極好,想到大家一路行來辛苦,那些從北齊就一路護衛的士兵每人都領了肉食,讓他們美美地吃上一頓,好好休息,今夜就由新上來的士兵警戒。

回到塑月境內,葉骁明顯松弛了很多,他嚷嚷着今晚要邀月長飲,好好松快一下。然後酒瓶就被黛顏沒收了。

黛顏冷哼一聲說你今晚能喝個痛快的只有白水,茶都不行,葉骁說天吶你怎麽這麽狠心絕情!兩人正鬧,窈娘進來奉藥,葉骁苦着臉喝完藥,忽然想起來什麽,“诶,沈侯呢?今兒好像就沒怎麽見着他。”

窈娘神色如常,“沈大人今日受了涼,有些不舒服,已經喝了藥歇下了,殿下有事,妾身去喚他起來。”

“哦,那就不用了,讓他好好睡。”說罷,葉骁看了看黛顏,“那咱們也早點兒休息,別吵了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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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顏略有古怪地看他一眼,喚來侍從為他準備就寝,窈娘告退,慢慢地走回沈令屋內——

關上門的一剎那,她幾乎渾身脫力地靠在門上,緩了一會兒,窈娘鎖上門,進到內室,沈令靠在床上,靜靜看她。

她朝沈令點點頭,“殿下那邊應付過去了。”

沈令也點點頭,在窈娘幫助下,綁住了自己四肢。

在小心翼翼避開傷口,綁住他右手的時候,窈娘頓了頓,低聲道:“阿令……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願意讓殿下知道你中毒的事情。這些日子你我都見了,殿下是跟傳聞中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了又會怎麽樣?他只會幫你啊!”

沈令只擡頭瞥了她一眼,并沒說話。

他一開始,只是覺得中毒這事和葉骁沒有關系,何必讓不相幹的人操心,再之後,當他發現葉骁對他手筋被挑一事耿耿于懷,便想到,如果葉骁知道他中毒,會更加認為那是他的錯——可這怎麽是葉骁的錯呢?這和他并無關系。

而現在,卻是,他不想讓葉骁看到自己在毒藥的折磨下全無理智,慘叫掙紮的不堪樣子。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

窈娘嘆了口氣,沒有追問,正要給他捆左手,沈令攔下,他伸手,咔嚓一聲,卸掉了自己右腳的關節——

第五回 煙水寒(中)

“阿令!”窈娘大駭,幾乎慘叫,慌忙閉口,撲上去要攔他,卻被沈令輕松單手格開,陸續卸掉了自己左腳和右手的關節。

沈令現下除了一只左手,再動彈不得。

他面色蒼白,額頭上一層浮汗,卸完之後吸了口氣,才看向窈娘,“船上房間挨得太近,秦王武藝極高,若不卸了關節,像上次一樣折騰,動靜太大,怕秦王就知道了。”

語罷,他左手掌心張了張,讓窈娘拿棉布條把他左手仔仔細細地纏起來,這樣也不會有指痕殘留了。

窈娘盯着他,胸口劇烈起伏,過了好一會兒,被他催了一聲,才拿起棉布,把他的左手裹起來。

裹好了,窈娘沉聲喚了一句“阿令”,沈令看她,她辦張清麗面容隐在明滅燈光之後,顯出一種古怪的陰郁。

她卻沒再說話,而沈令也來不及問她了。

“泥銷骨”開始發作了——

葉骁是在半夜忽然醒來的。

他在夢中似乎聽到了沈令的聲音,就毫無預兆的醒了過來。

四下晦暗,只有外間一盞小燈隐隐約約,伴着滔滔水聲和隐約的風聲。

他起身,側耳仔細聽了片刻,沈令屋子的方向并沒有什麽聲音。

他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躺下繼續睡——葉骁想了想,掀開床簾,赤腳走了出去。

讓外間坐夜的仆人噤聲不要跟來,他也不點燈,悄然離了自己房間。

葉骁先在窈娘的房間前站了片刻,輕輕伸手,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內裏一片死寂,聲息全無。

窈娘不在房間。

他又走到沈令門口,側耳傾聽了片刻,擡手一推,門是鎖着的,他輕輕敲了一下,低聲道,“窈娘,你在裏邊吧,給我開個門。”

窈娘本在裏頭給沈令擦汗,葉骁敲門這一下把她魂兒都快敲散了,帕子一下掉到地上,不大不小的一聲。

門外靜了一會兒,窈娘按着胸口,覺得心快要從腔子裏跳出來,她不敢去撿帕子,也不敢動,僵硬地坐在原地。

葉骁在門外又等了片刻,他又敲了一下,聲音平穩,“……開門。不然孤就自己進去了。”

然後,門就在他面前打開了。

室內昏暗,只有內間一線燭光,葉骁無聲走了進去,窈娘僵硬地跟在他後面,他到床前看了一眼正無力掙紮的沈令,再轉頭看窈娘,窈娘揉着袖子,知道瞞不住,嚅嚅地都說了。

聽她說完,葉骁看着床上四肢垂軟,一嘴血沫的男人,跟窈娘說,你回房去,這邊我來。

“……可……”窈娘剛要說話,葉骁靜靜地低頭看了她一眼,她陡然一悚,立刻斂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等她出去,葉骁把門鎖上,吹滅燈火,坐在床邊,就着窗棂裏灑進來的一點兒月光,看着沈令。

戰場上所向披靡,把他打得狼狽逃竄的男人,嘴裏勒着布條,手腳關節被卸下來,軟軟垂着,連大力掙紮都做不到,渾身汗透,狼狽不堪。

他對自己可真狠。

葉骁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解開他四肢的繩子,然後側身躺下,避開他脫臼的關節,像是抱一個巨大的布娃娃一樣,輕柔地把他攬入懷中。

沈令的身體是冰的。裹着汗透的衣服,濕潤而綿軟,仿佛被冷雨打透的水鳥。

他身上有一股微弱的汗水鹹味,底下透出的是一股清淡的,葉骁經常聞到的,他本人的氣味。那是白梅的味道——就仿佛是這個男人皮囊之下,支撐他所有的,是一株梅花一樣。

葉骁忽然想扭斷他的脖子、想殺了他,想慢條斯理地把他剖開,看他的內髒被輕輕撥弄的時候,是不是能落下花瓣——不、不行。

葉骁,不行,你不能這麽做,你要忍住。

葉骁一次一次地告誡自己,他深吸一口氣,拉上薄被,把他和沈令都裹住,視線剎那漆黑,柔軟被褥中,沈令痙攣着挨近他,面孔蹭在他頸側,葉骁未束的長發就像漆黑水草一般,從沈令額上蔓生而下,從他唇上淌過,滑過他下颌、頸子,落了兩人滿身。

浪聲輕拍,葉骁忽然有了錯覺,他和沈令似乎正在緩緩地沉入漆黑水中——他本能地摟緊一點兒沈令,沈令軟軟哼了一聲,往他懷裏靠了靠,他吸了口氣,在一片黑暗裏輕輕摸索着沈令面孔,拇指無意撫過他嘴唇,帶起一片微暖的濕潤和淡淡血氣。

葉骁心中忽然就生起了微妙的帶着怒意的憐惜。

——就像他對沈令這個人一直的感觀一般。

明明傲骨天成,卻摧眉折腰,垂眸斂首,自稱奴婢,事事恭順小心——沈令本不應是這樣的人。

他應是戰場上那個樣子,劍在手,無敵于天下,銀甲雪槍,容色清華,眉宇間有白梅色的寂冽。

山南關下,他若當場死在沈令手裏,他心服口服,沒有半分不豫,可沈令卻偏偏跪下向他投降,在那一瞬間,他心底就生出了一種狂暴的怒意,然而偏偏裏頭又有一份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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