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葉永波有眼力見兒,順着沈令眼神一看,立刻颠颠兒跑過去伸爪拔了發簪,狗腿地恭敬奉上,得了葉骁淡淡一句“滾吧”,又行了個禮,才一溜煙跑走了。

葉骁掂着手中銀簪,嗤笑一聲,轉頭朝外慢慢走去,“那是我外甥,幹啥啥不行,傻小子一個,人不壞,就是腦子不好,容易被挑唆,不知道誰在他跟前下蛆,說了你的壞話,被推成出頭傻鳥,來找你麻煩。”

“葉大人少年氣性,嫉惡如仇,合該如此。他提到枉死将士,就這一說,下官挨他一拳也無所謂,只不過……”他頓了頓,“這兒畢竟是吏部,兩個命官互毆,被路過禦史逮着,未免不大好。”

葉骁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倆人出了門,葉骁難得乘轎,看沈令一直盯着他頭發,葉骁拍拍身邊的位置,笑着看他,懶洋洋地道,沈侯不給孤結發麽?

他這玩笑話以前也說過,沈令一笑過之,現在這句話一出,他心髒猛的一震,像是被人捏在手裏,先是一疼,然後又覺出點兒無望的甜來。

沈令上了轎子,轎簾放下,輕輕一動,便穩穩前行。

沈令一邊給他梳着頭發,一邊随口問了一句:“殿下怎麽到吏部來了?”

“五娘不放心你啊,怕你被人欺負,正好我要回家,她就讓我來看看,結果果然被人欺負了。”葉骁無聊,玩着沈令腰上香囊的穗子,他輕輕一笑,給他把發髻梳好。

“下次啊,你要是再遇到我外甥找你麻煩,他罵你你罵他,他敢動手你就揍他,不打死打殘就成,你把他揍一頓,就沒人敢來找你麻煩了。”

“……我一個八品典簽毆打六品郎官,怕是嫌禦史臺活兒少了。”

“嘁,怕什麽,有本事來參我啊,我還怕他們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我的人,我不許別人傷你。”

他這麽說的時候,正給他簪發的手輕輕一頓,沈令低聲道,“殿下,好了。”

葉骁讓他坐下,一掌推開側邊的氣窗,清風朗朗,光若流金,襯得他一雙鳳眸水潤流燦,他說,沈侯,這不是北齊,這是塑月,這裏沒人是你主子,我也不是。你現在是朝廷命官,要是覺得我待你不好,大可以挂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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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看他,并沒說話,心裏卻想,葉骁,你怎麽會待我不好呢?你是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

看他沒說話,葉骁想了想,“但是我覺得呢,你不會這麽做的,我嘛,認為你還是蠻喜歡我的。”

他當然喜歡他,只不過葉骁說的喜歡,與他的喜歡不同罷了。沈令神色如常,笑道:“殿下待下寬厚,人望所歸也是理所當然。”

葉骁一臉“你可別睜眼說瞎話了”的表情瞅了他一眼,往後靠了靠,“我也歇一會兒,到了你叫我……”

“……殿下怎麽累成這樣?”

“別提了,這幾天挨了蓬萊君好幾頓打,疼死我了……”

聽他說疼,沈令心裏一慌,忙起身查看,“疼得厲害嗎?我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看他着急的樣子有點兒好笑,葉骁按着他坐下,嘶了一聲,“沒事兒,都是皮外傷,蓬萊君打小揍我,手裏有分寸得很。”

“怎麽能這樣……”沈令眉頭緊皺,小聲埋怨了一句,心中對素未謀面的蓬萊君頗有怨言。

他知道蓬萊君是誰,此人乃先帝男寵,現在正領着大理寺卿的職務,是葉骁的頂頭上司。

對他抱怨一笑而過,葉骁養了會兒神,忽然問:“手上的傷好些了麽?”

“已經快愈合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左手也能寫字?”

沈令點頭,葉骁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他就一副累極了的樣子再度阖上了眼。沈令又好笑,又愛憐,什麽都沒說,只取了旁邊的披風,給他蓋在腿上。

剛回王府,王姬府裏的長史就拎着灰頭土臉的葉永波來道歉,撐着精神收了賠禮的東西,好容易把人送走,葉骁一頭紮進寝殿外的水榭亭子裏睡覺,等睡到下午,被叫起來吃了飯,倒頭又睡,看樣子真是困得狠了,到一更天時分,他才悠悠地重又醒了。

他醒過來的時候,沈令正在水榭外的觀魚花廳看書。

葉骁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一株浮着雪,孤獨的竹子。

葉骁一直覺得,沈令身上有一種隐秘的孤決,就像現在,漫天霞光也不能為他鍍上哪怕一點暖意。

塑月天長,更天也只是夕陽半垂,天邊一痕蛋殼似的青正慢慢浸上來,聽到他這邊聲音,沈令擡頭,看向葉骁的時候,忽然這竹子上的雪就化了,沈令一笑,道,殿下醒啦?

葉骁長發披了滿肩,看沈令過來,便自動自發地轉過身,沈令也自動自發的從從袖中取了牙梳給他挽發。

葉骁看上去還沒醒透,眉眼微垂,顯出一種少見的乖巧,沈令拿發帶給他把頭發系上,“冰鑒裏有鐘清風飯,殿下要不要吃了再睡?”

葉骁乖乖地點了點頭,沈令端來水精盞,葉骁吃完,才一副徹底醒透了的樣子,“五娘呢?”

“五娘有事在和黛大人商量。”

葉骁哦了一聲,說那就勞煩沈侯幫我換個藥吧。

沈令眼神一暗,點了點頭,葉骁背對沈令,脫了亵衣。

葉骁有一副讓男人都欽羨的絕好身材,修長矯健,像是豹子一般,然而現在這具身體脊背上滿背青紫,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沈令眼神一暗,他幾乎有些不敢碰他,猶豫了幾下,才皺着眉,拿絲巾沾了酒,輕柔抹開,“……蓬萊君怎麽下得了這樣狠手!”

第七回 天人雪(中)

“君上手裏有數,你看露在外頭的地兒一道印子都沒有。絕不會耽誤我明天幹活的。”葉骁怕疼,身子直躲,沈令柔聲說殿下忍忍,用了點兒力氣按在他肩頭,他逃脫不得,愁眉苦臉,“而且你看嘛……嘶,疼……顏色吓人歸吓人,可一處都沒破啊。”

“……”沈令不語,只是愈加小心,有些地方傷得輕些,他用指尖一點一點揉開瘀血,有些地方傷得重,一層皮都快透明了,他只敢輕輕拿絲巾拂過。

沈令沉默,葉骁卻直起身體,左右轉了轉脖子,然後一臉神奇地轉頭看他,“這個發髻不用簪子也這麽牢啊,睡着了随便滾也不怕嘛!”

沈令給他抹完藥才說,以前沒有人給殿下這樣綁過麽?

“沒有,除了你跟披頭散發有仇,其他人都不怎麽在乎我私底下紮不紮頭發的。”葉骁滿不在乎地笑,撈過一邊的亵衣穿上,“君上還曾經說我,長發未束,殊為可人咧~”

沈令想,原來蓬萊君也見過他長發披散,那麽好看的樣子。

忽然水風習習,吹動水漾紗微微搖曳,燭影映動,亭內真如籠罩于水中一般清涼,葉骁惬意地趴下要睡,沈令皺眉,輕聲道:“水榭有風,瘀傷最忌風邪,白天也就罷了,晚上殿下還是回寝殿睡吧。”

葉骁孩子氣地搖頭,“太熱了,我在屋裏睡不着。”

“那就多放幾個冰鑒。”

“我會傷風,也不知怎麽的,我明明不怕冷,但是只要屋子裏一放冰鑒我準傷風。”

沈令嘆了口氣,起身要挪屏風給他擋擋風,葉骁說,你別動,你手上有傷呢,叫人來搬就好。

沈令聽了這話,看着葉骁,慢慢笑了一下。

沈令本就生得好,雖然不是葉骁那種華貴的美貌,卻是眉眼清絕,隐有梅色。他平常唇角略有些弧度就算笑過。而現在,卻是葉骁這些日子以來看過,沈令最溫暖的笑容。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彎了起來,嘴唇微微張開,能隐約看到雪白的齒列,就像是融融暖日之下,徐徐綻放,潔白的花。

他真好看,葉骁想。

沈令只笑說了句那我叫人來多搬幾扇屏風,便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仆役擡了屏風過來,把風口擋住。

仆役退下,五娘袅袅婷婷從響廊上過來,葉骁看是她,拖長了語調,喚了一聲,“五娘……”

五娘跪坐在他榻邊,盈盈笑道:“殿下喚我?”

葉骁委屈地道:“你今兒忙什麽去了?我回來你都不來看我。”

“忙着把您的帶回來的水粉胭脂送出去啊,放心,給王姬府裏的、給宮裏的、給白府的……都弄好啦,不會出錯的~”

“……哼……”葉骁惱惱地哼了一聲,“對了,白問你一句,沈侯他們那邊,你安排好了吧?”

五娘颔首,從袖底拿出了柄小巧團扇,輕輕給他扇風。倆人誰都沒說話,葉骁看着她,她看着葉骁。

最後五娘掩唇一笑,她說,好啦好啦,我說實話,我還挺喜歡沈侯的。

那是沈令到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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