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二天發生的事。

當時她去沈令房裏查看是否有東西需要添置,她喚沈令沈侯,沈令道,別這樣稱呼,那是北齊的稱謂,他現在就是王府的八品典簽。

五娘卻搖頭笑語,“殿下常說,沈侯當世英雄,我等自是要尊重的。”

沈令應了一聲,若有所思看她,似是有所猜度,看他不語,五娘心知他在想什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沈侯想的沒錯,我就是您想的那個人。”

她悠悠然地一挑眉,風情萬種:“我就是那個殿下帶進府的□□。”

語罷,五娘轉頭,吩咐人再送一對擺瓶過來,不然案上太素,就似剛才對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之前沈令就隐隐約約猜到她的身份,若是以前,他最多對五娘不置可否,可是如今,他對葉骁大為改觀,認為關于他的所有傳言都基本不可信,對這個傳說中被葉骁以殺妻的代價擡回府中的女人,自然也不能以流言來看待,沈令斟酌了一下,低聲說道:“五娘不用妄自菲薄,沈某對人從無成見……”他頓了頓,“沈某一介宦官,五娘是否也會因此看不起在下呢?”

聽了這話,五娘怔了怔,轉身看他,面上慢慢漾出一個淺笑,她鄭重地向沈令行了一禮,“……沈侯教訓得對。妾身受教了。”

“……沈侯就是這麽對我說的。”五娘掩唇一笑,道,“妾身當時就想,殿下說的果然沒錯,沈侯,真天人也。”

葉骁半支起身體,伸手輕輕掠了掠她鬓邊長發,然後笑了一下。

琉璃燈裏燭影碎亂,映出他眼角眉梢點點流火似的金,忽然就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來,他柔聲道:“那是自然,孤的沈侯,本就是當世英雄。”

說完這句,他想起剛才沈令的笑容,忽然又想起,他那日從魯王府趕去永巷,看到的沈令。

他渾身血污,被吊在刑臺上,背卻是筆直的。

然後他有不怨不憤,清冽的眼睛。

跟第一次,他看到沈令的時候一樣,那麽好看。

他是料峭梅花上将殘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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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骁忽然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模樣柔軟無害,甚至于忽然有了幾分稚氣,他柔聲喚五娘的名字,“嫣和,你過來,讓我抱抱。”

五娘膝行幾步,到他榻前,葉骁傾身,正正好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嫣和啊,你知道麽,剛才沈侯對我笑了,真真正正的笑了,你不知道,他這麽笑起來有多好看,當時我差一點……”就忍不住,想把他殺了。

小心翼翼地殺掉,不能損害他那張面孔一點兒——血要放幹淨,才能顯出他白梅一般的眉目。傷口要小,然後封進水銀棺裏,栩栩如生,他可以把他藏在王府最深最深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話未說盡,葉骁在五娘肩頭懶洋洋地側頭,輕輕撫上她頸子,指尖微微用力,一節一節,輕柔按着她的頸骨,然後,一點一點兒用力收緊。

第七回 天人雪(下)

五娘毫不在意,反而擡手把他擁入懷中。

他頓了頓,聲音居然有點兒委屈,“……嫣和,你居然不怕。”

“……妾身若害怕,早些年就吓死了。”女人的聲音無奈地從他頭頂飄落,五娘把他又抱緊了些,像是在抱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葉骁在她肩上慢慢閉了眼,“嫣和,跟顏顏說一聲,我明天去‘牢’裏。”

五娘僵了一下,恭順應了聲是,他嗤笑,“自己身上不怕,怎麽到別人身上就怕了?”

“……兩者自是不同。”

“哦,對了,讓顏顏去和蓬萊君再說一句,在‘牢’裏幫我準備的‘點心’,我都要男的,年紀身量都和沈侯差不多最好。”

應了聲是,細白指頭給他理了理頭發,沒用敬稱,五娘柔聲道,“今晚要我陪你睡麽?”

葉骁閉着眼,搖了搖頭,“水榭風涼,我無妨,太容易涼着你。我睡着了,你就走罷。”他依然閉着眼,輕輕滑下去,最後在五娘膝前枕着她一段衣袖,蜷成一團。

他說,“嫣和,你給我唱首歌,哄我睡。”

“好啊,你要聽什麽?”

“給我唱《葬經》吧。”

五娘頓了頓,随即輕啓朱唇,唱道:“……上天蒼蒼、地下茫茫、生人居陽、死人歸陰……”

柔軟的歌聲裏,葉骁沉沉睡去,看着那張醒着的時候泛着血氣,睡着的時候卻只剩孩子氣的面孔,五娘嘆口氣,為他蓋上薄被,無聲離開。

第二天一早,葉骁去了大理寺,一去就沒回來。

又過了兩天,葉骁捎來口信,說如果沈令手上的傷完全痊愈了,就請他過去大理寺那邊一趟。

沈令點頭,“自是應當,只不過……要我過去有什麽事?”

傳話的五娘沒答,只是露出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等沈令到了大理寺,他終于知道為啥五娘會一臉一言難盡了——葉骁房裏只見文書不見人,一人多高的文山哪哪兒都是。

沈令一打眼愣是沒看着人,直到文件堆後頭有人有氣無力地喚他,他找了找,從案邊幾摞一人多高的文件中間側身擠過去,才看到葉骁。

然後他就又被震了一下。

在他記憶裏一直高華風流的葉骁,現在跟條死魚一樣,衣衫不整、出氣多入氣少地癱在屏風床上。

這一臉被工作榨幹的藥渣樣……嗯……确實挺一言難盡的。

“……殿下?”

“沈侯……”過了好一會兒,葉骁眼珠子才輪了一輪,慢慢撐起身,幹巴巴地道:“沈侯,有個事要借你才略一用。”

沈令微微欠身,“殿下吩咐。”

然後,他面前就落下了兩摞半人高的案卷。

葉骁只說了一句話,幫我看完它。

葉骁簡直是聲淚俱下地控訴大理寺要把人榨幹成藥渣的加班行為,他說你知道嗎?我仗打着,和談幹着,毒酒都噸噸噸幹下去三杯,蓬萊君親手把我打成個狗樣,但他一天不給我延期啊,一天都不延啊!必須要我十月初交所有複核文件,所有啊!一個人都不給我加啊!

他這麽說的時候,沈令正在看第二本案子,說兩戶人家尋仇鬥毆,其中一戶把對頭一家綁來,當着老頭的面,把唯一的幼孫剪魚一樣活活剪碎了。

沈令按了按眉間,把視線從案卷裏調開——他想起來看的上一本,講的是黑店把住店客人藥翻放血,跟幹草一起鍘碎喂豬的案子。

……還是別想了……

需要緩一緩的沈令看向葉骁,葉骁正在嘤嘤嘤,看他望過來,葉骁停止控訴,想了想,特別懂的看回去,說,嗯,我們這邊午時二刻吃飯,馬上。

不,我不想知道這個……

然後五娘差人送來的中午飯就真端上來了。他面前是豆腐皮筍丁包子加六碟淨素小菜,不見一絲肉星兒——看來是體貼他初來大理寺,不愧是五娘,色色想得周到。

不過沈令依然只吃了平常三分之一的量。

葉骁哼笑道說沈侯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怎麽就這麽纖弱了?看幾本案子就吃不下飯了?

沈令說,戰場殺敵和這完全兩回事好麽?

葉骁露出了“啥,都是殺人,有啥不一樣?”的表情。

沈令決定換個話題,“這麽多案卷,就殿下一個人處理?”

“怎麽可能?我下面有屬官,但是得等我都看完了,才輪得到他們處理。”他看沈令一臉不解,慢慢笑了一下,忽然道:“……一千五百四十一件。”

沈令怔了怔,塑月秦王深灰色的眸子凝視着他,“這個房間裏,今年要勾決的案子,一共一千五百四十一件,涉及人犯三千六百六十四人,死者二千九百五十五人,苦主四千三百八十一人。一共涉及正正好一萬兩千人。”

這個數字一出的時候,沈令心內一震,他重新掃視了一遍房間裏堆疊如山的案卷,再看向對面的男人。

葉骁道,而這些,全由我判斷。一萬兩千條人命,我定生死,那就必須我先看看完,再交由下官勘驗。

他這麽說的時候聲色平淡,但是言辭猶如金石擲地,容止攝人,讓人不敢逼視。

葉骁頓了頓,說他之前已經審完不少了,裏頭有疑點的案子已經全部打回,不少大理寺屬官被他扔出去協助刑部勘驗案子了,實在沒人手,才叫沈令來幫忙。

說到這裏,他似笑非笑,“是不是沈侯覺得……我這樣的人渣,不配是這個樣子?”

沈令皺眉,幾乎有些嚴厲地道:“……殿下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他說之前您說過,您不信關于下官的傳言,而數月相處,雖然您自己說都是真的,但是下官卻還是不信殿下的傳言。殿下願意對我說真相的時候,您自然會說,到時候,您說,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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