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敷藥,裹進被裏,挨着被子裏的湯婆子,好一會兒,冷透的身體才覺出一絲暖意。
他在被子裏掩住面孔,無聲地笑了出來。
不要貪得無厭,沈令。他告訴自己。
而就在一院之隔的寝殿,坐在屋裏又想了一遍到底誰給自己下的藥,怎麽也想不出犯人是誰,葉骁正打算就寝,脫了衣服,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點兒脂粉膩氣。
昨晚的事,他是真不記得了。下了馬車之後腦子就燒糊了,只隐隐約約記得他身下那人哭了,沒有聲音,只抵在他胸口無聲啜泣,渾身輕顫,像是疼得不能自已,卻又往他懷中更深的依偎,眼淚落到他腕上,很熱,然後飛快地涼了。
他還記得的,就是梅花。
他記得他看到了一片蒼色的梅花——大概是她穿着的裙子吧。
不過早上他特意看過,床上沒血,屋子裏沒味,至少,那個姑娘沒受傷,他沒有在極度的興奮下殺人。
他忽然就想起瑤華,想起他和瑤華混亂不堪的初夜——在終于可以占有心愛之人的狂喜之下,他當時差點親手扼死瑤華。
葉骁坐在床邊,雙手插進頭發裏,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第二天,葉骁從太常寺回來,收到了黛容送來的一方錦盒,他打開看了一眼,就捧着盒子到了沈令的院子。
沈令昨天後半夜有些發燒,早上起來燒退了,核對完一些鋪子年底的賬冊,便披了件厚衣坐在書軒看書。
葉骁捧了盒子坐在他對面,喜笑顏開地道,“‘龍筋’到手了,你這右手,算有救了。”
盒子裏是一方圓柱形的水晶瓶,內裏封着微微泛黃一條長約兩分的物件,非肉非骨,看不出是個什麽東西。
葉骁說黛家世代司藥,他家傳家寶裏就有這麽一個東西,叫“龍筋”,可以代替筋絡斷缺的部分,非常非常珍貴。沈令的手若是立刻救治,是用不到這東西的,但是當時在北齊一無藥品二無工具,只能拖到現在,但是筋絡這東西,一旦沒有馬上接續,就會萎縮,而全天下,可以接續筋絡的只有“龍筋”,而且這東西壓根不知道是什麽,連黛家都不知道怎麽來的,用一點兒少一點兒,現在只剩下七寸六分,可謂珍貴之極。
沈令把他的話和之前發生的事聯系起來一琢磨,臉色就不大好,他沉聲道,“那,所謂讓黛監‘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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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骁尴尬地咳嗽一聲,說咱能不提這茬麽,再說……他咕哝着,“還不是為了你的手……”
沈令心中倏忽一軟,又疼得厲害,他輕聲道:“我寧願我的手不好,也不願殿下受這樣折辱。”
葉骁卻笑起來,眉眼彎彎,“我倒覺得,被他摸兩把就能換得你一只好手,簡直劃算。”
沈令一時哽住,說不出話,葉骁再看了看水晶瓶,奇道,“我只跟他要了一分,他居然送來兩分,啧啧,黛容什麽時候這麽大方過?”
沈令想了想,說依稀記得奔出西園書房的時候,葉骁掙紮着朝黛容比了兩根指頭……
葉骁震驚地看着他,說那時候我還記得講價麽!我真厲害啊!
沈令本來心情郁郁,聽了這句,也不禁唇角微彎。
“既然‘龍筋’已經到手了,那沈侯你右手的手術就能做了,放心,我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拿人試手,從怎麽做到術後愈合我都有辦法,絕對能成!”
“……拿人……試手?”沈令遲疑看他,眉毛輕蹙,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麽,葉骁一笑。
“放心啦,是拿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牢’裏的‘點心’啊……就是犯人做的。”
聽了這句,沈令眉頭蹙得更深,他思索了片刻,提出了一個讓葉骁非常驚訝的要求,他說,他想見見因為他,被葉骁拿來試手的人。
這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麽古怪的要求。
蓬萊君去“牢”裏,僅僅是怕他出事,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提出過這個要求。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令,小心翼翼地開口:“……味道很大,而且很吓人。”
“……嗯,我知道。”沈令平靜看他,“但若他為我而遭受折磨,我至少應該親眼看看,是誰為擔了這苦。”
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葉骁清楚地認識到一件事——沈令,與他之前遇到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确然若磊落天人。
而這樣一個人,被他從北齊那等髒污不堪的地方帶出來,放在身邊,為他所有。
葉骁心底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滿足,他點點頭,“嗯,我帶你去。”
總覺得七夕更這個是不是不大好……(喂)
第十五回 地獄牢(上)
第十五回地獄牢
“牢”其實就在大理寺一個偏僻的院子下面。
按照葉骁的話說,安置在這裏,就是為了方便他半夜摸下去過過瘾回來還能繼續幹活的。而且從大理寺擡屍體出去也不紮眼,而沈令忽然就明白,為何五娘和葉骁都對他說,晚上在大理寺絕不要出來,就是怕他撞見下到“牢”裏去的葉骁。
他問是不是這麽回事,葉骁摸摸鼻子點點頭,道,一部分吧,也不盡然,還有他如果到了需要去“牢”裏發洩的話,多半是忍到極限,碰到人會發生什麽,也真不好說,還是別遇到人的好。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下到“牢”裏,“牢”裏跟他想象的不同,幹淨明亮,和北齊天牢截然不同。
“牢”是個規規整整的長方形,前頭是個大概五丈來長,三丈來寬的寬敞前廳,後面是左右兩排牢房,除了右手邊最頂頭的一間之外,都蒙了白布,只能隐約聽到其後有人□□。
葉骁說,嘛,反正你是來看試手的人的,其餘的你看他幹嘛,他們要不被我剖的亂七八糟,要麽被我縫成個鬼樣,真的蠻惡心的。
那間牢房裏捆着個男人,男人被紮紮實實地捆在一把鑄在地上的椅子裏,一動不能動,唯獨雙手被單獨架起來,綁在架子上,上頭血肉模糊,只能看到一截一截斷掉的白色筋絡支在黑紅色的血肉外。
他轉頭看沈令,囑咐他下來的時候小心腳下,笑道:“我敢說,整個東陸不會有人比我剖過的人更多了。”
男人滿臉傷痕,看到葉骁過來,驚恐萬分,身子掙紮不得,張開口,卻一顆牙齒都沒有,舌頭也被割了,只能發出風洞一般呼呼喝喝的聲音。
葉骁漫不經心地說這人話多,還試圖咬舌自盡,我就把他牙敲掉,舌頭割了,不然煩得很。
“……”沈令挑了下眉,微微側過頭去,道,“……這人犯了什麽罪?”
“喔,此人專門誘拐神智有缺的女子,關入地窖供他縱欲,若生下男嬰,就賣掉,若生下女嬰,養得活的就繼續被他糟蹋,養不活的……”葉骁面上是一股冰冷的森寒,“他就做成肉脯,給那些女人吃了,看她們懵懵懂懂,把自己的孩子嚼碎了,咽下去。”
葉骁轉身,指着斜對過的一間牢房,“那裏有他一個買主,專買男嬰拿去煉丹。沈侯,這樣的畜生,即便千刀萬剮,是不是也輕了些?”
沈令默然,再看男子的時候,眼神冰冷,他森然點頭,“讓他一死了之,确實是便宜了他。”
說罷,沈令提腳往出走,忽然道:“那說殿下在前線屠殺士兵……”
“殺良冒功、奸殺女子,難道不該死?我很講道理的啊,他們殺了幾個邊民,我就把他們剁成幾塊。”
他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好從“牢”裏鑽出來,沈令回頭看他,看着葉骁一臉“你覺得如何”的樣子,慢慢笑了一下,道,殿下做得沒錯。
葉骁聽了,便也笑開,像個孩子一般純真。
沈令想,傳言确實都是真的,但是和真相卻差得太遠。
給沈令接續筋絡定在了兩天後,在蓬萊君的府裏。
蓬萊君府裏有一間寒玉室,由萬年寒玉砌成,滴水成冰,按照葉骁的說法,在裏面傷口發炎的概率會變小,而且血也流得少,最要緊的事,因為寒玉室設計極其巧妙,只需要在頭頂懸一根蠟燭,就通室反光,同時因為寒玉彼此折射,所以滿室無影,對于做手術來講,非常方便。唯一的毛病就是冷得很,但是裹厚一點兒也沒啥問題。
“……聽着殿下還蠻常用。”
“嗨呀,大前年我侄兒摔斷腿、前年姐夫肺內迷水,都是我動的手,其他大大小小也不少,我說過嘛,東路之上,我可是外科聖手哦。”
沈令好奇他怎麽走上外科這條路的,葉骁說,就是他小時候殺人,被蓬萊君教導,不要浪費,他醍醐灌頂,從此走上了剖剖縫縫之路。
葉骁笑了一聲,“今天呢,之所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