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晶,閃爍之間将周圍的天空略略凝出一抹近于漆黑的紫
北風獵獵,吹得他廣袖翩飛,他咬着指甲,一張秀麗面容上媚笑宛轉。
他只想着,哥哥,我要來了。
沈行微笑着,慢慢的,一點一點兒地,雪白齒列咬緊,一痕鮮血從甲縫裏滲下來,給他形狀優美的嘴唇染上一抹猩色。
血剛流出來是滾熱的,然後便涼了。
顯仁帝十七年十二月二十,葉骁與沈令離京,向青陽道而去。
而欽天監上報,雲星象異變,有妖星犯日——
車輪滾滾,豐源京巍峨城牆漸漸隐沒身後,葉骁極其反常的一言不發,一張俊美容顏上沒有一絲表情,只眉頭微皺,深灰色的眸中山雨欲來。
他想起昨晚蓬萊君對他說的話。
當時撫養他長大的男人對他說,“大婚在即,星象忽變,昨夜妖星已動,我若離開,羅睺撐不住。這一趟,叔靖,我陪不了你了。”
蓬萊君要他帶上沈令,然後,一向漠然的男人語罷,閉了一下眼,幾不可聞地輕輕嘆息了一聲——他就像是一個父親,凝視着自己即将踏上戰場的孩子。
蓬萊君長久的凝視他,慢慢伸手,并指點在他眉心:“……七魄歸定,三魂自清,解!”
持咒一落,他指尖綻出一抹紅光,直直釘入葉骁眉心,葉骁渾身一震,閉了下眼,他摸了摸額頭,腕上四只镯子“滑冷”滑下,已然重新光彩盎然。
“……阿父居然解了我的禁制……”
“……此去太險。不過也只是第一重禁制而已……”蓬萊君仿佛倦極,垂首合眼,“三郎,你記住,自先帝駕崩,于我而言,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只有你了。”這是蓬萊君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能讓蓬萊君解除他出生以來的禁制,即便只有第一重,也意味着,蓬萊君判斷,他和沈令,這次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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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太險。可他拖了沈令下水——他手上傷還沒好透。
心中愧疚,葉骁擡眼看向對面,沈令正看着窗外風景,察覺到他視線,輕盈轉頭,對他一笑,柔聲道,殿下渴了麽?
葉骁眨眨眼,乖巧地點點頭,沈令給他倒茶,他心裏只想,這次青陽之行,他可以死,沈令不行。
第十六回 凝夜紫(中)
沈令來塑月的第一個除夕,是在路途中度過的。
除夕那天,他們抵達青陽道之前最後一個大城雲州,家家戶戶都在院子裏立上一根細長杆子,上頭綁着五顏六色各色絢麗布條,迎風招展,分外好看。
葉骁這次出來用的是蓬萊君門人的名頭,住在驿站。驿宰不敢怠慢,整治了一桌幹淨精致的除夕宴,特意備了椒盤,葉骁往酒裏丢了顆花椒,遞了一杯給沈令,“我們這邊的習俗,除夕喝椒酒守夜。”
外頭天已經黑透,除夕不設宵禁,裏坊青年成群結隊地驅鬼送傩,小孩在隊伍裏跑來跑去的放煙花,處處火樹銀花連綿不夜。
今天也是沈令拆石膏的日子。
吃完飯,葉骁小心翼翼把他手上石膏拆了,仔細查看過之後點點頭,“長上了。嗯,沈侯,你輕輕動一動。”沈令依言動了動,感覺到之前無法用力的那根筋絡居然重新能用上力了。他驚喜地看着葉骁,葉骁自得一笑,從包裹裏取出幾片細窄鋼片,固定住他傷口四周,重新包好,“現在還是用不得力,再過一個月,就能徹底好了。”
說罷,他起身關窗,外面聲浪剎那消失,他坐在沈令對面,含笑道,“沈侯,守個歲麽?”
“自然。”這是他來塑月第一個除夕,他想和葉骁一起守歲。
葉骁點頭,靠在榻上閉目養神,沈令兀自展開地圖,仔細看明後天的行程。
他們預定元月十二到滇南棧道,十三出發,用十五天走出棧道,出去就是馬峰山。
這次突然出京,葉骁什麽都沒跟他說,沈令也就沒問,他只知道葉橫波一行在馬峰山失蹤,他們就是去尋人的,這事情機密緊要,卻頗不能放上臺面——不然幹嘛要頂着蓬萊君門人的旗號,連個侍從都不帶?
耳邊傳來葉骁悠長清淺的呼吸,沈令不禁側頭看去,燭光之下,葉骁俊美面孔溫潤如玉,睫毛纖長,投下一片薄色的陰影,整個人靜谧安詳,沈令忽然想,時間要是能停在這一刻多好,這個狹小的屋子,只有他和葉骁,葉骁在他身旁假寐,他提筆寫字——這大概是他的人生到現在為止,最幸福的時候了。
不,只要在葉骁身旁,這樣細小但強烈的幸福,就會一直一直存在。
沈令唇角含笑,重新看回手中地圖,拿起炭筆虛虛一勾,量了量,雖然不想吵他,卻還是開了口,“殿下步行行軍的極限是多少?”
葉骁沒睜眼,卻認真的想了想,“嗯……三重布甲、配刀和強弩、帶五十支箭、一杆槍、五天份的糧食和水,步行的話,半日百裏。”
“……這可比魏武卒的選拔标準還高一點啊。”
“蓬萊君操練我就這标準,老說什麽平日多流汗,上陣不流血,啧啧。還不是被你按在地上打得牙都掉了……”
……咱們牙這茬兒能翻篇不能?沈令當沒聽到,繼續寫寫畫畫,算了一會兒,“殿下,我剛才想了一下,只要解決一個問題,棧道七日可以走完。”
葉骁睜眼湊過去,“你仔細說說。”
沈令攤開地圖,“最大的問題是——水。”
滇南毒蟲極多,棧道沿途沒有幹淨安全的水源,所有的水都需要帶進去。
沈令算過,以兩人的能力,只帶幹糧和行李,最多七天走出來,但問題是,他們沒法帶水,只能雇挑夫擔水,可挑夫怎麽跟他倆比?遷就挑夫,就是原定的十五天走出棧道。
葉骁面色少見地一凝,他沉吟半晌,才慢慢地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說完這句,他又沉默片刻,下定決定地道,“……沈侯,你明天跟我去個地方,就看能不能把事兒辦成,如果辦不成,咱們老老實實雇挑夫,走十五天。”
他剛說完,裏坊的大鐘敲響,驿宰送來煮好的扁食,沈令不認識,只看着噴香的奶白魚湯裏滾着兩頭尖翹,中間渾圓,白玉似的面片包着餡兒的吃食,正中一撮碧綠蔥花鮮韭。
葉骁盛了一碗給他,“這是扁食,我們這邊除夕夜吃的,你嘗嘗。”
沈令學着葉骁,連湯帶扁食的舀了一勺,湯裏點了胡椒,鮮香撲鼻微辣回暖,外頭面皮松軟又有韌勁兒,一咬就破,羊肉餡兒裹着鮮甜滾燙的湯汁兒滾到舌頭上,伴着一股回甜的魚香,一路從喉口熨帖到胃裏,舒服得緊。
外頭也到了一夜最熱鬧的時候,窗子都隔不住轟隆隆的煙花聲,外頭太響,葉骁貼在他耳邊吼,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碗?
他笑着搖搖頭,放下碗筷。貼着葉骁耳朵喊了一聲,殿下,元日安好!
葉骁也回了一句,外頭開始送傩,他們兩人上床安歇,沈令躺在被窩裏,聽着外頭聲響,耳尖猶自滾燙。
那是剛才葉骁嘴唇不慎擦過的地方,若有若無輕輕一碰,葉骁自己都沒意識,卻幾乎燒化了他。
第二日一早,葉骁帶着沈令去了雲州刺史府,投了蓬萊君門人的名刺,被迎入外書房稍坐。
葉骁悄聲對他說,希望今天能全須全尾的回去。
沈令道,任他什麽龍潭虎穴,我一息尚存,就要護殿下周全。
葉骁剛要回話,就聽到廊上腳步聲響起,尚未見人,一道中氣十足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不知君上遣使,下官有——”
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女子推門而入,在看到葉骁的一瞬間,她的聲音就跟被剁掉了一樣停住,滿面笑容剎那變為怒容,怒喝一聲:“——葉骁,你居然敢來!”
葉骁毫不在意,含笑躬身,拱手為禮,“久未見方伯,居然風采猶勝往日。”
女子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對外頭喝道:“送客!”
第十六回 凝夜紫(下)
葉骁依舊笑吟吟的,“還請方伯息怒,若只是為了我的事,我萬死不敢踏足此地,但是,绛大人,您連蓬萊君的請求都不想聽麽?”
聽到他搬出了蓬萊君的名號,女子慢慢回身,冰着臉,一掌關上了大門。
她也不坐,就站在葉骁面前,一臉有屁快放,沒事快滾的表情。
葉骁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開口卻直接無比,“绛大人,楚國王姬嫡長女葉橫波,和我府上長史、殿中省黛少監的弟弟黛顏、我府內司馬,燦公的堂妹燦星漢,并兩名醫官,九名羽林衛,共計十四人,在馬峰山失蹤了。”
這幾個名字一處,绛刺史倒吸一口冷氣,一屁股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