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傅
第一章師傅
我看到了窗外連綿起伏的金色,便知道秋天來了,窗戶一打開,院子裏的桂花香味便沖鼻而來,我的眼忽好忽壞,有時看得清楚,有時看不清楚,此時,除了那片金色之外,四周圍一切便朦朦胧胧,鼻子卻很靈敏,聞到了廚房裏的烤鴨子的味道,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隔不了一會兒,師傅渾身沾滿了那烤鴨的味道站在門口,要幫我拆了夾板繃帶重新固定。
每個月,師傅都要這麽做一次,據他講,我這樣的醫學奇例,他不好好兒的研究研究都對不起我身碎了的骨頭了。
碎成這樣了,被他一治,還活鮮鮮的,鮮過生猛海鮮,真是奇特啊!
他老這麽說。
而且很強調他那一治。
我全身都上了夾板,照道理來說是不能動的,但師傅有鬼虎神功的匠術,愣是把那夾板做得極俱特色,人只微微一動,那夾板便能承擔身體重量,自行移動,整個人如牽線的傀儡人一般。
我從來沒有玩過這麽好玩的東西,這夾板一上上去,我便迫不及待地在院子裏行走,還叫師兄擺了幾面大銅鏡,使我看得清自己的模樣。
如果這天底下有傀儡花魁争奪賽,那我定能奪得頭名不提……我喜滋滋地大聲道。
師兄邊搗着藥邊朝我望了望,拉長了聲音道:“花……魁……?師妹啊,我認為你要想奪得花魁在技術上是比較困難的,但如果奪個醜魁潑女魁什麽的,倒是不用塗脂抹粉了……”以下省略了師兄上千字關于我與醜魁潑女相似的評論與唠叨。
師姐倚着門框用軟布擦拭長劍,聞言望了我一眼,手一顫,手裏的軟布布跌到了長劍之上,切成了兩半。
師傅一邊給我重新固定夾板,把長錯了的骨頭重新板正,咔嚓一聲,襯着他沉沉的臉色,讓人的牙直發酸。
我的全身上了麻藥,我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痛,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他擺來擺去,擺成了各種匪夷所思造型,對着屋頂那面大銅鏡,我忽地茅塞大開,靈感大發:“師傅,我知道我該學什麽武功了,我要學縮骨功,您瞧瞧,我的骨頭可以随意拆解折疊,學那縮骨功豈不是事半功倍?”
我很得意腦子裏那突忽其來的靈感,想着這骨頭碎了其實也真是一件千載難逢的機遇,說不定能學成一個武學奇才,聽聞縮骨功學得好的,八尺男兒能縮在一個酒壇子裏,我這種情況,有着得天獨厚的機緣,身子又瘦小,止不定能縮在一個酒瓶子裏?這麽一來,豈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望着師傅挂在腰間的那酒瓶子沉思……縮到師傅的酒瓶子裏,以後不用走路了,一出去,就挂在他的腰間,渴了的時侯,可以就近飲一口酒,餓了,酒瓶子旁邊挂的是裝食物的牛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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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生活,真是比豬還要幸福。
師兄在一旁涼涼地開口:“縮骨功都是那等雞鳴狗盜之徒學的,象你這樣的,的确有成為一名小偷的潛質……說起來也巧,昨晚上廚房裏又進了賊,我剛好晚上出夜恭的時侯一不留神看到了,可看得不太清楚,所以,我把我手裏拿我火折子往那賊處一丢,又一不留神,丢到了那人的頭上,我還聞得了那人頭頂燒焦的味道……”他望了望我,表情吃驚,“咦,小師妹,你今日發型不錯啊,略有些卷,還帶着些燒餅的黃,小師妹,你用火鉗子卷了頭發了?真象碟黃花菜,讓人一看見而胃口大開……”
我默默地念叨,咬牙切齒,面帶笑容擡起頭來,握了握夾板上着的拳頭,在夾板卡卡聲中轉移話題:“師兄,山上時不時地會偷偷來兩個人,上次那陳獵戶的女兒還潛進了你的卧室裏呢,你昨晚上是不是又看錯了?”
師兄長得很風流,所以人人都以為他很風流,老想逼他做出些風流事來,尤其以女子為多。
我們這山周圍的女子比較熱情奔放。
師兄臉色變了變,思索,“小師妹,你說得沒錯,昨晚上那人看起來象個女子,偷吃起東西來象頭野獸,其實她是人還是獸,有待考證……”
我的牙床都有些發酸了,一伸手,拔了師兄一縷頭發下來,在他大叫之前對着光亮細看:“師兄,你有白頭發了呢!”
師兄的慘叫被封進了嘴裏,臉上很有幾分郁卒,“難道說我也少年白頭了?”
師兄甚是愛惜容貌,一見如此,從懷裏掏出面小銅鏡來,邊照邊道:“小師妹,你在床上躺了這麽久了,想過日後怎麽打算沒有?其實你長年累月地躺下去,也不打緊的,最多我們把你當豬般地養着,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很憂郁啊,師妹,你文不成,武不就的,日後可怎麽嫁人呢?難道真要我娶了你?”
我瞪了他一眼:“師兄,我的志向可遠大着,比你崇高多了……師傅被人尊為老神仙,師兄您被人稱為神醫,師姐被稱為神劍,而我日後,要成為神偷,咱們一門四神,該是多麽的榮光啊榮光。”
師兄見沒有惹得我大怒,甚為失望,哼了一聲:“日後你若被人追得滿街亂藏,可別說出咱們的名號。”
師兄就是這一樣不好,喜歡窮追亂打,冷嘲熱諷。
師姐聽了這話,手裏雪亮的劍直跌到了青石地板上,差點把自己的腳刺了個對穿。
我的心沉浸在練成縮骨功後裝進酒瓶子裏喝一口酒吃一口內的幸福之中,把他話自動忽略:“自苦英雄不分貴賤,不論出身,你師妹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縮骨英雄的時侯,不用着急,不用眼紅,師兄,我會提攜你的……”我轉頭對彎腰拾劍的師姐道,“師姐,不用傷心,我也會同時提攜你的。”
師姐剛把那劍拾起,一失手,又把手裏的劍給跌下來了。
看着她的樣子,我很是奇怪,對師姐的名號有産生了很大的懷疑……一個拿劍都拿不穩的劍客,能被稱為神劍麽?
看來,日後重振師門的重任還是要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忽感覺到我任重而道遠,前途鋪滿了金燦燦的金光也布滿了荊棘。
師兄咳了一聲沒再說話,身子有些兒發抖。
師傅咔咔兩聲把我最後兩根骨頭接上了夾板,嘴角直抽抽,抽得臉上的胡須一根根的亂飄。
師傅太過仙風道骨,師姐只知道每日裏劍風凜冽,師兄還有點人氣兒,但只知道唠叨和冷嘲熱諷,三個人湊在一處,除了師兄的聲音沒有其它的,我來了之後,據師傅便經常道:“煩啊!煩啊!一個煩的人就罷了,怎麽還多了一個來?”
師兄的話确實成倍地增加,可大部分都是用反諷的語氣來贊揚我的,誰叫他內向害羞呢,連稱贊別人都不好意思明說。
師兄告訴我,他将我從人販子手裏救出來的時侯,我全身的骨頭便已經斷了,因在籠子裏呆得久了,眼睛也不好,據他講,那人販子想把我制成一只人狗,因而要敲斷了身上骨頭重新規劃,這才能象一只狗,那人販子當時正剝了狗皮,預備剝了我的皮,把那狗皮往我身上披,待那狗皮長在我的身上,便成了人頭狗身的奇物,再送往王宮,便可獲無數封賞。
我總覺得自己的身世在他的嘴裏太過凄涼驚竦,配合着師兄那閃躲的眼神實在讓人不可相信,那籠子裏養大的人能養成我這麽活潑可愛,機靈聰慧的品性?
我用這話去質問師兄,他望着天上浮雲半晌,活潑可愛,機靈聰慧倒是不見得,只不過臉皮的厚度倒是不同尋常。
我被他打擊慣了,養成了自動将他語氣中的反諷因素全變成他其實在心底默默贊賞我的良好習慣,所以,我羞答答地道:“師兄,您誇人也不要誇得這麽含蓄,你是說我處事不驚,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生色吧?”
平日裏多話的師兄徹底無語,從椅子上直往下滑,滑的同時,一張臉眼角嘴角直抽抽,如春天裏融了的冰塊,蔚為壯觀。
我總感覺他的故事很多的漏洞,為了證實這漏洞,我倒真想找一只狗來,剝了它的皮,再用別的動物的皮給它披上試試,看這等換皮之事到底能不能成功,但因我們住在山上狗不好找,我便把主意打到了師傅養的那頭獅子和那只兔子身上,獅子睡着了也有些象狗,但它們體型相差實在太大,兔子剝了皮之後只怕蓋上獅子一條腿都不夠,日後做了出來,豈不是獅頭兔腿?人頭狗身的人獻進王宮,是奇珍異物,能獲封賞,獅頭兔腿能得到什麽?……我凡事想得深遠,到了最後,着實下不了手,只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