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旺財
到麻藥退去,我才感覺到了身上的痛疼,痛雖然是很痛的,但因為已經痛了許多次了,對這種痛便有了一定的抵抗力,為了使我痛時的叫喊之聲自己聽起來好聽,我将每一次呼痛,編成了宮商角羽,婉轉柔長,抑揚頓挫,于此,師傅養的仙鶴,獅子,兔子等等便在屋外翩翩起舞,看得我老懷大蔚,感覺能痛也是一種本事。
在我看來,師傅的本領可大了,除開別的不說,能将獅子,兔子,養在一處還相親相愛,就是一個天大的本事,從窗外望過去,我看見歡歡趴在了旺財身上,一獅一兔很和諧地眯着眼在太陽底下曬太陽。
歡歡是那兔子的名字,旺財是那獅子的。
這是我來之後幫它們起的名字,只不過每一次我叫那獅子旺財,它總是拿牙來呲我,很可能得到了我想将它的皮和兔子的皮互換的消息,心底頗不平衡。
我問師傅,您從哪兒找來一頭獅子養的,中原腹地哪會有獅子,聽聞那黃沙之地才會有的吧?
師傅拈着三尺長須仙風道骨:“你都能被你師兄撿回來養了,一頭獅子能難得到我?”
全身都是木板未免行動會不方便,不能爬高坡,稍微斜一點兒的坡都不行,有向後倒,骨碌碌直接滾下坡的趨勢,所以,一般的情況下,我都只在院子裏活動,但今日陽光實在太好,我便求着師兄推着我往那高坡上行了去。
師傅的住處雖然高,但站在山坡之上,依舊可以看得到山下的萬丈紅塵,炊煙冉冉。
我站在山頭,未免一覽衆山小,忽有了滿腹詩情:“師兄,你看這落日餘輝,漫天霞蔚,風景無限好,日後我再也不下山了……”
落日餘輝映在師兄的眼底,使他的眼明明暗暗,如有流光溢彩:“小師妹,女孩子都要出嫁的……”
“那就嫁給你。”
他聞言後退了三步,臉有隐憂:“準我還娶三兩個調劑調劑,以沖淡生活壓在我頭上的不幸麽?”他瞧了瞧我的臉色以及擡起的腳,再往後退一步,“小師妹,你是知道的,往後的許多年裏,如果我每天都對着你,壓力山大啊!”
我一彈腿,把地上的石子朝他那張俊臉直踢了過去,等到那石子直擊中了他的鼻子,才道:“師兄,我這就向師傅禀報,你想下山娶十個八個了,他一定支持你,不會拿老大的大棒把你打得皮開肉綻的。”
他臉上忽如一夜春風來:“小師妹,怎麽會呢,就算是海枯石爛,天地開合,我也要和師傅師妹在一起的,絕不會思念那山底下的萬丈紅塵。”
除了譏諷,他很少說出這麽感性的話來,我很感動:“等我好了之後,成了神偷,師兄,我會用加倍補償你的……日後我定會幫師傅和您偷個金山銀山回來,使你們餐餐吃烤鴨……”
師兄懷疑地望着我:“你身上的傷沒好,不能葷腥,昨晚上廚房裏進了賊,那不又是你吧?”又喃喃自語,“我怎麽就沒有把手邊的那只蠟燭再丢到那賊的頭頂呢?”
Advertisement
他總能從感性之中恢複理智,從我不經意的話語之中尋出些許破綻。
我感覺身上有些癢,特別是剛上藥的地方,可我的手指骨上都上了夾板,不好撓,只得求師兄:“師兄,幫我撓一下後背。”
師兄聽了這話,臉色一沉,一把将我連夾板連人夾在了手臂底下,往住處急趕,因偷吃了烤鴨的這一場折騰,又将我重折騰在床上十天半個月,從此之後,我見了鴨子,就有一種從裏至外的痛恨感。
又過了大半年,我終于能拆了下半身的夾板了,只餘上半身的夾板了,而這大半年,我也沒有閑着,為了在傷好之後,能做一名神偷,我肯求師傅教我偷技,師傅不答應,說他從來沒學過這等雞鳴狗盜下三濫的技藝,我見肯求不成,于是痛哭流涕,淘淘不絕,反反複複,說的就兩句話:“教我吧,教我吧,教我吧,師傅,師傅,師師傅傅……”
這兩句求肯之話也被我唱得婉轉柔長,讓他老人家額頭青筋直跳,和着我的聲音:“煩啊,煩啊……煩煩煩啊!”
師傅本事很大,封人啞穴不在話下,但我這身體經不起稍微的破壞,他點穴的手法雖高,但在我身上總要斟酌了再斟酌,所以,到了最後,他只得從床底板下翻了兩本發黃的書出來,丢到我的身前:“自己參詳。”
一本是偷技大全,一本是百鎖全。
我便翻着這兩本書開始自學了,經過大半年的時間,我感覺我學有所成,可惜沒地方試驗,上了夾板的手腳也不好試驗,如今終于拆了下半身的夾板了,渾身松快了許多,于是,我決定找個地方實踐一下我的偷技。
終于能将書本上的理論和實際中的實踐相結合了,我很興奮。
離師傅的住處不遠,半山腰上,有一座廟,廟裏有一些和尚,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擔水吃,無數個和尚自有人送東西上門來給他們吃……總之,這是一間香火鼎盛,肥得流油的廟,又因有師傅在山上住着,更添了幾分神仙氣和神秘感,所以,更肥得流油。
我原打算着第一次出手,不必偷太多東西回去,由簡至繁,循序漸進便成了,我的目地,原來是那廟前的石獅子的,後覺得那石獅子太過笨重,我這打了夾板的雙手很可能抱着它抱到中途跌了下來,砸斷了雙腿兼雙腳,又讓師傅把下半身再打上半年的夾板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決定偷一個能彰顯我自學了半年有無師自通有成為神偷潛質的東西又容易拿的東西回去,在經常對我呲之以鼻的師傅師兄師姐面前證實一下我的偷技大成。
我潛進了那廟裏,從廟額上挂的牌匾到廟堂上供奉的菩薩,一一打量衡量,這才感覺到學到用時方恨才,物到偷時才覺少,我正無所适從,偷什麽都感覺不太合适,便聽見有人聲遠遠地傳了來。
“大師,也只有您這山上的有這樣東西,和那只竟是一模一樣,下官這就曾了上去,定會得君候封賞無數。”
我揭開了披在菩薩身上黃色披風,往下望過去,便見着一矮胖頭戴官帽的官和這廟裏仙風道骨的主持站在菩薩面前合什。
那主持的衣裳和師傅穿的那麽相似,乍一看去,我還真以為下面站着的是師傅。
我略一想,便明白了,師傅偶爾下山一次,每次神龍見首不見尾,卻成了廟間和尚模仿的對象,所以主持穿得和師傅差不多,以顯示廟裏面和師傅的關系非淺。
便見着那主持從寬大的衣服裏面掏出了只鳥兒出來,那鳥兒渾身蒼褐色,獨灰黑色的嘴上一抹豔紅。
我左看右看都感覺這鳥兒有些象鴨子,而且是只水鴨子。
正奇怪這額頭冒着油光的矮胖官為何對只水鴨子這麽愛不釋手,便見那官兒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鳥兒,肥短的手指撫上了那鳥的毛羽:“這種異種的鴛鴦侯爺四處尋找,都不能找得着,那只雄的,眼看就快要死了,現如今,可全靠這只了。”
那主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君侯太過執着了,試問這鴛鴦本為一對,死了一只,又豈能另外配對?”
那矮胖官道:“哎,咱們只要向君候證實,咱們對他言聽計從便行,至于這鳥兒後面會不會死,又豈關咱們的事?”
兩人相似而笑。
聽了兩人對話,我渾身熱血沸騰,終于有一個能讓我偷了能證明我偷技的東西了,這是送給君侯之物,代表着它很珍貴,但它着實象一只鴨子,又表示它其實不是很珍貴,偷了也不會有人翻天覆地的尋找以便于我逃走。
于是,我展出學了半年的神偷絕技,貼近那休息着的矮胖子的身邊,把他放在床頭籠子裏那鳥兒提了就跑,可沒曾想,我的絕技确實很成功,可上半身的夾板不太争氣,那鳥兒一受驚,在籠子裏撲騰,那夾板發出了咔咔之聲,聲音巨響,矮胖官正睡得迷糊,倏地張大了眼瞪着我,看着我上半身的夾板,眼有驚恐之色,後看到我手上的鳥兒,張惶大叫:“來人啊,有怪物啊……”
我看懂了他眼底的驚慌加悲憤,他以為我偷這鳥兒是為了吃……又感覺這鳥兒吃了不太飽,所以認定我連他也一起嚼了。
幸而我腿上沒上夾板,神偷絕技學得還紮實,我抱着那鳥兒就翻過窗子,往林中飛跑。
想不到這鳥兒這麽讓人重視,和我不想讓其追究的期望相差太遠,矮胖官權柄頗大,派了好幾百人漫天遍野地搜尋怪物,我跳到了樹上,都看得見他們四處抽打着樹枝樹葉,嘴裏叫道:“妖怪,木桶怪,快出來!”
我好不容易逃到一個溪水邊,就着溪水照了照,師傅的夾板打得好,連頭上都打得十分的圓滿,使整張臉如嵌在了一個小號小木桶裏,上半身便如一個中號木桶,兩支手如兩個長號木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