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跌了下來
我一直往下掉,眼看要變成那鍋子裏肉類的一份子,忽地,有一個大鐵篩網勺子從橫裏直伸了過來,就那麽湊巧地,把我給接住了。
大鐵篩網勺子上還挂了幾根肉絲,顯見剛才還用它撈過肉類,在此等情形之下,我居然還想,這幾根肉,是什麽肉呢?
鍋子裏冒出的蒸汽騰上了我的臉,在那朦胧的霧氣當中,我看到他以橫刀立馬的姿勢拿着那把網篩子,身上的黑色裘衣上那一串白色狐貍毛将棕色的臉襯得五官分明,在朦胧的霧氣當中,他的眼眸冰涼而帶着暗金之色,頭發微微卷曲,脖子上骨頭做的鏈子頂端挂着一只虎牙,他身材高大,讓我想起了雄豹雄獅之類的野獸,但他那張臉卻讓我同時想起了豔色傾城之類的詞兒。
都說人淨白才好看,他卻是黑得如一朵盛開的牡丹。
如果男人也可以用花來形容的話。
欲将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他天生就屬于那大漠塵風之處。
“你是誰?”他的聲音清冷冰涼,如出鞘的刀。
我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鐵勺下面那一大鍋子肉,吞了口口水道:“如果我說我是來給您添些佐料的,您相信麽?”
四周圍傳來哄堂大笑之聲,有人拍着桌子大笑:“殿下,這個女娃子,有些意思……”
更有人道:“人肉可好些年沒吃過了,今晚試試?”
有人增油加醋:“細皮嫩肉啊,細皮嫩細……”
我這才發現,原來空寂無人的長桌兩旁,已坐滿了人,個個身材高大,身披黑铠,臉有風塵之色。
而這大鍋子,就架在了堂屋正中央,而我,卻那麽恰巧地,睡熟在這正中央的梁上,而更離譜地,睡熟了不止,還把梁當成了床,直翻滾了下來。
那勺子往下一沉,我離那鍋子更近了一步,都感覺到鍋子的灼熱了,他隐在霧氣中的臉特別的暗沉,我再吞一口口水,估摸着從這勺子到門口的距離,悄悄地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瓶子,觑着他的臉色道:“其實我是刺史大人派來,給您一個驚喜的……”
我把手裏的瓶子打開,正巧屋外吹來一陣冷風,霧氣散卻之時,我把那瓶子朝他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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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有一瞬間的怔忡,趁着他怔忡,我便兩腿一彈,往屋門口彈了過去,沒有人攔我,我看到了長桌兩旁的衆人臉上都有好笑之色……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的輕功是吧?
我再努力的兩腿交互一彈。
眼看離那扇門越來越近了,我都能看到那門上雕着的獸頭,一跨過那門,憑着我祥雲十八梯之中的兩梯,定能海闊天空,我在半空中再一彈腿,就動不了了……
回過頭來一看,腰間纏了一條細長的長鞭,我再一彈腿,想掙脫這長鞭,哪知越彈越往後退……我在半空中彈了好多次腿,肯定超過了十八次了……我都聽見四周圍的人又開始哄堂大笑了。
“她這是什麽功夫?小雞蹬腿?”
“有些象,而且是快要死了小雞……”
我很後悔,為什麽當初在師傅的惡勢力之下,學了這祥雲十八梯,而不學好縮骨功呢?如果學好了這樣功夫,定不會把梁當做白雲的,定會找個罐子縮進去睡覺的,如此一來,怎麽也不會跌了下去!
我一邊後悔着,一邊讓那條鞭子往後拉,一邊急速蹬腿,一直蹬到到了他的懷裏。
他身上有毛皮味兒,金屬味兒,肉味兒,到了最後,我只感覺到了暖融融的味道,象那頭大獅子旺財。
他的眼神冰冷幽涼,緩緩一擡頭,周圍的聲音便靜了下來,從席上站起一位黑铠将軍,往門外走了去,隔不了一會兒,便把那矮胖官兒似提小雞一般地提了過來。
那矮胖官兒跪在地上,如糠篩一般地抖着。
我有些同情他。
“劉德全,這就是你的禮物?”他道。
矮胖官兒早沒了在外面那耀武揚威的樣子,嘴唇也哆嗦,全身的肥肉更哆嗦個不停,他結巴着擡起頭來:“是,是,是……”
還沒‘是’完,我頭頂上那人道:“這就是你今日送過來給我暖床的?”
我聽了這話,心底莫名悲憤,一邊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一邊大聲聲明:“哪裏是暖床的,明明就是睡覺的吧……”
我的話一說完,周圍的人全對我望着,各種眼神都有,但以一種眼神表達的意思特別的清晰:這小姑娘真狂放,如此狂放的小姑娘世上少有……
他把我攬得更緊了,下巴在我的頭頂蹭了蹭:“這個,本王喜歡。”
這感覺有些象那大獅子在我頭上蹭的時侯。
那矮胖官兒肥臉上出了一層油,哆嗦着道:“太子喜歡就好。”
我用悲憤的眼神把他望着……話說得快了,嘴一哆嗦,把間中的幾個字給漏了,我後悔莫及,我掙紮着想要把剩下的話補充完:我明明就是在梁上睡了一個覺……
可他一把抱起了我,轉頭朝那正中央的白虎皮坐位上坐了去,在他抱起我的間中,我看清了他座位兩邊插着的兩個骷髅權杖,長桌兩旁坐着的那些人臉上或多或少的傷疤,有人用雪亮的匕首拿了一塊鮮紅還滴着不明液體的不明肉類塞進嘴裏……此等情形讓我浮想連翩:我的肉細皮麽,嫩肉麽?煮來吃好麽?
這一打岔,我把要補充的話全給忘了。
我被他抱着坐在了椅子上,他身上的裘皮上的細毛滑過了我的臉,又讓我想起了大獅子旺財……捕了只兔子,巴巴地來獻給我,在我腿邊蹭的時侯。
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我将遺漏的那幾個字補充完,很可能就成為那只被咬斷了脖子的兔子,如果不補充完吧,就很可能成為他背後那暖床的白虎皮。
我在剝皮與咬斷脖子間掙紮了半晌,終于決定什麽都不說了。
剝皮的功夫比較長,還要經過蛸制才能制成白虎皮暖床,咬斷了脖子的兔子立刻就下鍋煮了,從時間上看,暖床的長一些,還有機會讓我趁機逃走。
再說了,我還沒看到酒池肉林呢,至少也要見識到了才走。
再說了,我看到屋子裏的大酒壇子了,想起了偷偷練過的縮骨功……我在心底偷偷笑了,祥雲十八梯我只學了兩梯,被人嘲笑成小雞蹬腿,但還有這樣絕技足可以讓我逃得遠遠的!
趁人不注意,縮在酒壇子裏,悠哉游哉地被人推出府去,這不是一條輕而易舉逃跑的光明大道麽?
我嘿嘿嘿偷着直樂。
“笑什麽?”
我一擡頭,便見着他如琥珀一般的眼眸望着我,呼吸之間,有淡淡的酒香,眉頭微皺,眼睫微翹,漂亮得如暗夜中的獵豹。
“沒……這酒好香,奴家從來沒有喝過呢。”我記憶着在山上養傷這段時間,百般無聊之下,從話本上看來的種種逃逗技巧,其中之一,便是喂男人酒,輕眸淺笑,保證哪個都忘不了。
等他忘不了了,我才好找準機會完成那縮骨功不是?
我手往桌上的酒杯子伸了過去,他一伸手,把酒杯子攔下了:“本王不喜歡喝酒的女人。”
我心想你喜不喜歡關我鳥事?我這不是喂你喝麽?這個途徑行不通,我眨巴着眼望了桌上半晌,要不喂他一只葡萄?
話本上有雲,美人素手,葡萄瑩玉,最是奪人心魂,如果用嘴喂就更好了,可以照成紅唇淺玉的誘惑效果。
再說了,喂的時侯,還可以趁機在葡萄上塗點其它什麽……我摸了摸腰間藏的那幾個小瓶子。
可我左看右看,桌上沒有葡萄,只有烤乳豬,烤乳鴨,烤乳雞……全是烤得焦黃鮮嫩的,讓人不得不聯想起那上山痛哭流涕的上将軍那一連串的怒罵,禽獸,禽獸……
我又想得深遠了……那大堂中央的大煮鍋子和大烤爐,能裝得下人麽?
他的下巴又在我頭頂蹭了蹭:“想吃什麽?”
我渾身一哆嗦,吞了口口水道:“我喝水就行了。”
他擡了擡下額:“去,用小火煮着,呈上來。”
侍婢彎着腰下去了。
堂下鴉雀無聲,衆粗漢子皆擡頭往上望來,包括那嘴裏咬着鮮紅不明肉類的人,半張着嘴,鮮紅的不明液體把衣襟都滴濕了。
我心裏又一哆嗦,看見我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臂,嫩似粉藕……他不是真看上了我這身粉嫩吧?想拿小火煮一鍋子水來,拿刀削了白灼着吃?
所以堂下這些人才個個兒都瞪大了眼望着?連吃喝都不記得了?
他順手拿起一把匕首,插在一只烤鴨上,直沒入柄,我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我又不想喝水了。”
紅泥小罐呈了上來,用銀絲碳煨着,他低聲道:“這是枸杞百花茶,你喜歡麽?”
他順手揭開了那罐子,堂上頓時花香撲鼻,完全蓋住了肉香。
堂下的粗魯漢子還是以那半張着嘴的狀态望着,依舊鴉雀無聲。
在這種情況下,我感覺到壓力山大,他們這是幹什麽呢?想欣賞他們的主子用刀削肉的快與慢。
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們不覺得太過殘忍而睡不着麽?
我渾身緊張,渾身緊繃,滿身戒備,忽地,把袖子摟了起來,閉上眼道:“你來吧。”
我一邊閉着說着,一邊把手放在了腰間,摸到了一個小瓶瓶。
下面的粗漢子們的嘴張得更大了,而且還有匕首跌落桌面,撲通撲通的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