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法王

“你說什麽?”他扳過了我的身子,手指輕輕地撚上了我的耳垂,“月牙兒,每次我想起你那時的樣子,就想,我要讓她一輩子都這麽快活,可我沒有做到,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做到。”

他眼底的金色更濃了,如在室內燈光照射下的黃金酒鼎,內裏盛滿美酒卻是富貴堅實,我靠在他的胸前,聽着他沉穩的呼吸,只覺今夜歲月靜好,人生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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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我在府裏實在無聊了,和師兄師姐鬥嘴也沒鬥出什麽花樣來,于是想到街上去逛逛,哪知師兄師姐堅決反對,說幽州城的街上沒什麽好玩的,而且民情複雜,沙陀民風飙悍,正值沙陀新老國師交替之際,有許多舊教衆正在鬧事,街上死了不少人,李澤毓這些日子不見蹤影,就是去處理這件事了。

晉國國師,也是薩珈教的法王,在晉國權勢極大,擁有極多的教衆,這我是知道的,據說連晉王的擁立,也要得到教衆們的準許,要不然,這個王位就坐得不安穩,只因為沙陀人全民信教,在他們的心底,薩珈法王至高無尚的存在,沙陀人一出生便将兒子送進寺院受戒,貧窮人家的女兒送進寺院成為聖女,青瑰就是聖女之一。

薩珈教的聖女既是神的侍女又代替神,替神執行法令,處理神不方便處理的棘手事件,依我看,就象是前朝朝廷的錦衣衛……不過是女的。

此次薩珈教大亂的源頭,聽聞是因為薩珈教十大長老集體質疑老國師,說老國師并非真正的神佛轉世,要求更換真正的國師,老國師哪能甘心?所以殊死反抗,教衆們分成兩派,械鬥不止。

我在世子府前院,有時侯都會聽到牆外邊隐隐傳來的喊殺之聲。

師姐與師兄把幽州城內混亂的狀況向我詳盡說來,更對我下了死令,絕對不可能外出,可他們越不想我外去,我就越想着要出去,我打又打不過師姐,跑也跑不過師兄,熬得心裏癢癢的,在府裏呆了半日,下午的時侯,李宗睿提了好幾串肉丸子來府裏找旺財玩,我看他氣色不錯,想起他爹新娶的王妃,便問他:“咦,你的新娘待你不錯啊,滿面紅光的?”

他一遞串肉丸子給旺財,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爪子,這才心滿意足地道:“你看你看,旺財喜歡我,讓我摸它的爪子呢。”

他全不把新王妃放在心上?我又問他,“新王妃沒有給你立什麽新規矩?”

他再接再勵,想要摸旺財的後背,旺財向他龇了龇牙,他吓了一跳,把手一縮,旺財趁勢而起,将他左手裏拿的肉丸子全叼進了嘴裏,他哇哇大叫,“月牙兒,有的時侯,我真懷疑旺財和你是不是有血緣關系,你瞧瞧,搶東西吃惡霸樣子一模一樣……”他躲過了我打過來的拳頭,漫不經心地道,“父王的鎮親王妃前後換了五六個了,我都已經習慣了。”他彎下腰,繼續逗着旺財,“今年這個,明年那個,說不定到了去年,又是一個新人……我的兄弟姐妹那麽多,她找他們立規矩還忙不過來呢,又怎麽能管得了我?”

旺財不耐煩了,站起身來,向他步步逼近,他忙避到我的身後,我撫了撫旺財的頭,轉過頭來笑嘻嘻地道:“旺財還想吃肉丸子呢,你今日帶得太少了,惹起了它的食欲,它吃不飽,又聞到你衣衫上的肉丸子香味,把你當成了一顆大肉丸子。”

他吓了一跳,往倒退一大步,手忙腳亂開始除外衫,“旺財,你可不能将我當成大肉丸,你瞧見沒有,肉丸是煮熟的,我沒熟……”

他繞着我避到身後,旺財慢條思理地踱步,目光烱烱,勢在必得。

我嘆了口氣道:“這可不好辦了,你在那賣肉丸的攤子邊站了很長時間吧?難怪連中衣乃至皮膚都滲透了煮肉丸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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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頭冒汗,小心翼翼一步步往門口退,警惕地道:“你怎麽知道?”

“那有什麽不知道的,看旺財的樣子就知道了,你看看它嘴邊流的涎液,舌頭舔着嘴角的頻率,它在想……你這顆肉丸子,用五香粉,醬汁慢火熬煮了兩天了,很夠火侯啊。”

李宗睿眨巴着眼睛,求道:“月牙兒,要不你跟它解釋解釋,你就這麽說,我這個大肉丸不是很熟,五香粉放得太多,裏面還加了洩藥,實在不好吃……”

我擡頭望着屋頂:“跟人解釋,作中保,是有報酬的,何況我用獸語……這可是一項十分稀少罕見的技能……”

他哭喪着臉,看着旺財步步緊逼,雙腿直哆嗦,“你真會獸語……”

我斜着眼,“那你要不要我做中保?”

“說吧,你想幹什麽?”他眨巴着眼,終于明白了。

……

我帶着旺財,穿青衫小帽,跟着李宗睿混出府時,已是傍晚時分,旺財被打扮成了一只巨型犬類,頭上給戴了只帽子,身上披了衣披,幸好晉地多巨獒,冬季未過,也有些富貴人家的犬類如此打扮,旺財體型偏小,并不顯眼,倒也騙得過去,一路走到街上,沒有人發現異樣。

幽州城內雖則不象我初進城時刮着黃毛風那會兒,滿大街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不見半個人影,但這次出來,街上也只有三三兩兩行人,臉上都有慌亂之色,全沒有我想象之中晉國國都繁華熱鬧的景象,我們轉了一圈,沒有賣切糕的攤檔,胭脂水粉鋪檔關了門,連那肉丸子檔鋪都在栓門板子,李宗睿不停地在我耳邊唠叨,“你看吧,你看吧,都說了晚上出來不好玩,你偏要出來。”

長街那頭,隐隐傳來了燈光,在氤氤的夜色之中,四周一片沉暗,只有那處地方,有晶瑩透亮的光芒,空氣之中,隐隐有檀香的味道,佛唱之聲穿過了寂寂的街道,我剛想往那邊走,李宗睿拉住了我,搖頭,“那裏可不能去。”

我撥開了他的手,拍了拍旺財的頭,旺財從喉嚨裏發出吼聲,他燦然一笑,“有本侯爺陪着,哪有不能去的地方。”

我再拍了拍旺財的頭,旺財趨到他面前舔了舔手,他一哆嗦,眼底現了些淚花兒。

我們順着暗暗的長街往前走,霧氣之下,長街盡頭的燈光如橙黃而透明的桔皮包裹,朦胧不清,漸走漸近,霧氣卻越發的濃了,檀香的味道更是濃烈,待更近一些,才發現那霧氣原來是香燭燃燒起的煙霧,金制的塔頂在月光之下從樹枝間露出些尖來,依山而建的白色宮殿層層盤旋,巨大鎏金寶瓶、幢和經幡,迎風招展,仿佛與天際相接。

廣場之上,上萬人合什靜靜而立。

“這裏是同濟寺。”李宗睿拉着我,不肯讓我上前,“今日是新的法王登位的日子,這沒有什麽好看的,咱們還是回去吧。”

佛唱聲緩緩而起,不斷有人從小巷子走了出來,加入到佛唱的樂聲之中,我一拉李宗睿,他扭着身子不肯動,“這種法會,我這種王族之人可不能參與。”

旺財上前兩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小跑步地跟着我身後往前去,混進人群之中。

高臺之上,有臉上塗了赭色顏料,身披白袍,頭戴金冠的人手持法杖靜靜盤坐。

李宗睿低聲道:“那一位,就是新任法王,是十大長老挑選出來的,你看看他臉上的花紋,是不是最多?他身邊,是十大長老,臉上也用赭石塗了紋的,不過以地位來分,花紋越少,在薩珈教地位越低。”

我順着他的指點一看,果然如此。

法王的四周,是臉上長滿胡須的十個老頭子,離法王越近,那老頭子臉上的花紋越多,越遠,花紋就越少,另外,還有兩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手持拂塵垂目站着。

我好奇地道:“那兩位女子是誰?

“那兩位,就是新法王的聖女了。”李宗睿停了停道,“是侍侯新法王的,寺院裏,這樣的女子很多……“我聽出他嘴裏的不以為然,便問:“聖女?在薩珈教地位很高?就象青瑰?”

他眼度露出古怪神色,避開我的眼神,含糊地道:“能在法王身邊侍侯的,地位定是高的,她們從小便……”他吞吞吐吐半晌,卻不說了,只指着臺上道:“看上邊。”

那法王站起身來,長長的白須在風中飄蕩,他手持金杖在地上連頓三下,佛吟之聲便停了,他說了好大一串薩珈語,我一句也聽不懂,每說一句,下面的民衆便跟着說一句:“伊哇”,我也跟着伊哇,我原不想伊哇的,李宗睿面色緊張,說如果我不伊哇,很可能被人給伊哇了……他指着廣場側邊銅柱上綁着的那個人,“這個,就是老法王,等會兒要受鐵瓜之刑。”

我沒問他鐵瓜之刑是什麽,因為我看清了那兩名站立兩側的彪形大漢手裏拿着的東西了,一根長長的鏈子,鏈子端頭是一個小西瓜型的鐵家夥,這東西如果朝人身上招呼,幾錘子下去,人當真會變成了一只壞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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