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麻将館
剛剛的那個中年人就站在我的身邊,見我沒有請他作中介的意向,也不理我了,只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
“麻将館是幹什麽的?”我從袖口裏掏出一個銀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眉開眼笑,把銀餅子收進衣袖裏,“姑娘原來不是賣身的啊,早說嘛……這麻将館,是維弄裏最大的牙儈館,他們家收的人,全是上好的品質,送的地方,非富則貴,而且啊,收了人進去之後,他們還根據各人品質來調教,有的教其武功,有的教書畫琴棋,就這麽說吧,一般人家的孩子,如果被他們選中,就算是進了一條康莊大道了,比考中科舉還要好。”
我心底一突,“那些被選中的人的名字,是按麻将牌來起名的麽?”
那中年人側過頭來望了我一眼,“姑娘連這都知道?”
我忽然間明白楚博帶我來這裏幹什麽了,他那麽忙的人,怎麽會有空陪一個小姑娘在大街上轉半天,就為了吃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還被我比喻成狗兒也不生氣?當真是每一步都算計得好好兒的,他又想拿我當槍使了吧?
想讓我認清師傅的真容,還是讓我查清‘三條’是誰?
可我心底不得不承認,如果我不弄清楚,心底便象貓抓一般的難受。
師傅和那青瑰,到底是怎麽樣的來歷,為什麽年紀輕輕,就有這麽大的成就?師傅名滿天下,青瑰被封為異姓公主,還有一個隐藏着的三條。
他們也出自麻将館麽?
在銀子的幫助下,那個中年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所知的麻将館的一切全都告訴了我,這個牙儈館,雖隐藏在民間,勢力卻極大,就連法王身邊的聖女,都從這裏挑選,小到豪門仆役,大到暗門死士,麻将館無不經營。
我趴在屋頂上,揭開瓦片,看着下邊琳琅齊整,堆至屋頂的書架,一層一層的,上面便是那些被販賣到各處的奴婢券書圖冊,每個人都有一個畫冊,将身體面容特征描畫下來,以作長券,從屋頂下來,我看着那層層疊疊的書架發愁,又想起青瑰喚着的師傅的名字,便從發財開始尋找,哪裏知道,光‘發財’這一個類例,就有整一排書架那麽多,一個一個地找去,也要一兩個月的光景。
還不包括我看漏的。
我翻了兩個長券,正想着放棄,便聽見門口傳來了人聲:“您要用人,哪用得着親自來,我給你送去便行了。”
兩個人從書架邊上轉了出來,其中一個,黑色帷紗遮面,把他全身都遮擋了去,那個不停地說着話的,我認得清楚,正是這牙儈館的主人秦老板,而另外一個……他低低的恩了一聲,單那一聲而已,便使我如遭劇震,差點失口叫出聲來,忙死死地捂住了嘴。
他道:“所有的圖冊,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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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板臉上俱是谄媚之色,“不錯,靠東邊的,是新收集的,越往北邊,年代就越老,您也知道,咱們這牙儈館,是以麻将牌來命名,每個牌,都有其用處,各取所需,不盡相同,比如說‘發財’這一行所列,選的全是根骨絕佳的男子,再教其武功,充做護院,死士,又或替人服兵役,當然,所得榮耀全歸其主……至于白板麽,選的自是又白又滑的,其出處,那自得随您的意了,您想讓她們做什麽,就做什麽,其它……”
他打斷了他的話:“五筒,四餅,又或是三條呢?”
秦老板怔了怔道:“這些啊,都是些粗重功夫的人,全是書童,小厮什麽的,您要?”
他點了點頭。
秦老板語氣迷惑,擡頭看了他一眼,忙又垂頭,指着東邊那一排道:“那些,在那裏呢。”
他低低地恩了一聲,我只見到眼前白刃一閃,秦老板便無聲無息地倒下了,瞪鼓出來的眼睛眼睜睜地望着他,滿臉地不可置信。
他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手裏的細劍,把那細劍緩緩地收進腰間,聲音很輕:“全燒了吧。”
門口有人齊應:“諾。”
我死死地捂住了嘴,牙關咯咯作響,他似有所感,回過頭來,帷紗下的眼波如寒刃有質。
我忙把牙關咬緊了。
他邁步向房門走了去,“封死所有的門窗!”
那些人又齊聲應:“諾。”
我聽到了門窗被釘死的聲音,窗臺下火油的味道,只一晃眼間,炎焰便從門底下直竄了進來,卷向了那些書架子,火焰竄得老高老高。
我向角落裏縮了去,跳上了高高的書架,想要沖向屋頂,可屋頂也有火油滴下來,滾滾的濃煙全屋頂封得一層層,如宮殿裏重重垂落的帷紗,讓我吐不過氣來。
窗外有刀光寒刃,在濃焰之中散着冷意。
火焰來得極快,高高的書架被燒成了一個框架,裹着濃焰向砸了過來,我在地上一滾,聞到了頭發燒焦的味道,第一次感覺死亡離我那麽近,我學的那些東逃西躲的功夫全沒有效果。
我伏地地上,地板越來越熱,手一貼上去,就起了一層泡,腳上的靴子有皮子燒焦的味道,想不到我在死亡邊緣走來走去,走了許多次,被他救了許多次,到最後,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胸口象要裂開,頭也開始發昏,我緩緩地想,這樣也好,我,不過是他們制出來的一個玩藝兒,被人揉扁了搓圓,搓圓了揉扁,就這樣被燒成灰燼,也好。
忽地,我眼前一黑,鼻間傳來了濕氣,沉重柔軟,我被包裹成一團,身子被人緊緊地攬住,耳邊聽到了瓦片碎裂之聲,刀劍相擊,身軀也忽高忽低,我被人用棉被抱着行走,棉被底下清新冰冷的空氣沖進鼻子……
錦被揭開,我看到了一雙清冷的眼眸,身上的披風暗華隐隐,卻不是他……我側過頭去,微微地笑:“楚君侯,您又回來了?”
他揭去我身上披着的濕淋淋的沉重棉被,眼底霜冷劍起:“如果我不回來,你早化成灰燼了。”
我撐着地站起來,這裏離那維弄裏并不遠,只不過隔着幾間屋子而已,尚且看得到維弄裏那沖天的火光,把半邊天際都映紅了,我又笑了,“這不是你期盼的麽?我何其有幸,能得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和我逛街吃飯?那個扮成牙儈的中年人,特地和我說了那麽多,怕不是為了我的銀子吧?”
我望着他身邊蒙着面的那位黑衣人,那人往後縮了縮。
楚博也笑了,“你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這份敏銳,倒還留着。”
我垂頭,被煙熏了半天的身子有股煙味,自己聞着,象冬天在火上烤了許久的臘肉,“你何不讓我被燒死?”
他冷冷一笑,“你死了,他會在意麽?他叫人封住窗子,并不查看,就是絕了自己所有的同情,無論是誰,知道這個屋子裏一切的,都要死!你不會例外!”
我在心底默默地想,不,他不會這麽待我,前幾天,他還在告訴我,要我信他,前幾天,我還認定自己能嫁給他,是撿了個大便宜,可那封住博古壁畫門的棉被上的福字突勿地出現在我的腦中……他慢慢地封死那道門,手那樣穩。
“為了這一刻,楚君侯怕是計劃了許久吧?”我緩緩地道,“我真的對你們那麽重要,值得你花這麽多的心思?”
他笑容清淺,如羽毛落在湖面,漣漪一圈圈地向遠處飄去,“月牙兒,我只是想你認清楚他。”
“有什麽清楚不清楚的,他是世子,要做許多身不由已的事,總有些人想利用這些對他不利,楚君侯潛進幽州,難道真為了陪我逛街吃小吃?我既是決定要嫁給他了,自是要聽他的。”我不敢往深處想,怕一想下去,這點兒執念就消失了,就不敢對楚博說出這樣的話來。
“月牙兒,你這樣死拗的脾氣,一點都沒有改。”
“如果沒有什麽事,我要回去了,楚君侯自去忙自己的吧。”我向他拱了拱手。
他笑了,“我救了你,你就這麽報答救命恩人?”
我望着他噴着怒火的眼,“救我?如果不是楚君侯千方百計地引我去維弄裏,我何需人相救?殿下那裏,您也花了不少心思引他來燒這牙儈館吧?他以前無論是誰,身份多麽的低微都好,但以後,他将是我的夫君,以僅僅是夫君而已,楚君侯怕是弄錯了揭示真相的對象。”
他瞪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良久才吐了一口氣,“月牙兒,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我也不記得以前了,我想我以前定是殺過人的,他以前是什麽人又有什麽關系?”我淡淡地道,“楚君侯枉做小人了。”
我向他行了一禮,便想離開,可還沒走上兩步,就被攔住,我轉過頭去,“楚君侯還有什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