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藥物
忽地,有風吹過長廊,廊間挂着的金鈴叮叮當當地響,轎子停下了,我又被提起,往前走了去,房門呀地一聲打開,屋子裏傳來了隐隐的人聲,穿在帷紗上的珠玉被風吹動的響聲,我正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身子一下子被扔到了地上。
緊接着便聽到師兄“啊”地叫了一聲。
有人問道:“你便是那位神醫?”
師兄膝蓋落地,衣聲索索:“小民不敢。”
“有一種藥,有數十種藥物混和,吹進人的鼻孔,可使人昏迷,多者則可致人死命,不知你可知曉?”
師兄恭聲道:“不知王上說的那藥是哪些藥物混和?”
是晉王?我倏地一驚,這麽這裏,就是晉王宮?難怪外邊的聲音聽起來那麽的熟悉!
他說起了那藥物……我的心撲撲直跳。
有人趨向前來,跪地磕頭:“王上,臣只認出了熟地,雞骨草,馬鞭草,入地老鼠,續随子等……”
有碟盤的聲音響起,想是有人将那藥物遞到了師兄面前。
晉王聲音沉沉:“這藥可是你配制出來的?”
師兄道:“是的,是小民配制,小民跟着太子殿下大軍,時常有刀傷重者,哀嚎呼痛,所以小民便治了這味藥,是為了使傷者治療之時,免除痛苦,以便于包紮傷口。”
“如此說來,這些藥,很多人都能拿到?”
師兄喘了一口氣,“不,此藥用藥的劑量一定得掌握好度才行,只有小民才用得到……”
殿內靜了下來,連帷紗之上穿的珠玉都聽不到了嘩動,厚底絡縫靴在殿內來回地響,那聲音忽地停了下來,“如此說來,當真是你?”
師兄喘息聲音愈盛,卻只是重重磕頭,并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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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鷹衛首領重重的鼻息聲又響起:“臣前去捉拿他的時侯,他正在世子府的鼎書閣看書,顯然沒做防備,但從其功夫劍勢來看,和殿內廊柱上留下的痕跡相卻不遠,此人是清秋上人的得意弟子,武功身法獨具一格,臣一望便知。”
晉王夾着怒意的聲音響起:“孤且問你,三日前的寅時,你身處何方,可有人做證?”
師兄低聲答道:“回禀王上,小民和今日一樣,在鼎書閣看書,并無人證。”
我忽地明白,師兄犯了什麽罪,全都因為紙包裏的那藥,我吹向皇後的那藥粉,可廊柱上的劍痕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和師兄牽扯了起來,師兄為什麽不分辨?他這麽回答,只是坐實了自己的罪名而已。
晉王嘿嘿冷笑:“你受何人指使,從何處得知王後蘇醒,痛下殺手?”
師兄一點兒都沒有分辨,只重重地磕了兩個頭,“小民該死!”
我急出了一身冷汗,卻全無辦法,我雖聽得清楚,便周身都不能動彈,喉嚨裏發不出聲音來。
“押下去!”
傳出鐵鏈相擊之聲,師兄重重的悶哼之聲,身軀拖在地上沉重的聲音。
晉王道:“交給你了,就算是撬也要撬開他的嘴。”他停了停又道,“麻袋裏還裝了誰?”
“是他奉茶的侍女,臣怕出了纰漏,一起捉了來。”黑鷹衛鼻音濃重。
“行了,你去辦吧,隔幾日就是驚蟄。”晉王道,“全都安排好了,這個逆子,肆無忌憚,連育他養他的王後都要加害,這一次,孤絕不能姑息養奸!”
聽到這裏,我冷汗淋淋,晉王已經知道了?知道是李澤毓加害了王後?他不打算認這個兒子了?他唯一的兒子?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
“臣遵旨”那黑鷹衛道。
“下去吧。”晉王道,“你這麻袋裏裝的,也要處理幹淨了!”
“是。”
我又被提了起來,直向門外走了去,麻袋一蕩一蕩的,底在門檻之上刮過,又往前行,雖隔着一層麻布,外邊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但燈光卻越來越暗,迎面走來了侍衛,問他:“侯爺,您這是……?”
“別多問。”黑鷹衛的聲音冷酷威嚴。
“是。”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聽到了門栓被栓上的聲音,身子一墜,就跌在了地上,麻布袋被打開了,眼前光線突地明亮,讓我有些不适應,等看得清楚,就見到那人背對着我坐着,身上紫襲狐袍除下了,露出裏面繡鷹的緊靠,蜂腰寬背,勁力虬張,但他的手卻潔白修長,在燈光之下有柔和潤澤的光芒,他拿起了桌上的青花瓷杯,拿着瓷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飲下,“你的穴道,隔一會兒就解了。”
我死死地盯住他,他背對着我,卻仿佛有所感一般,“你也聽到了,王上已下了旨意,我不能違背,但王上日理萬機,他沒有看過這麻袋裏裝的是誰……”
“你從我這裏,想得到什麽?”他說得沒錯,我能說出話來了。
“你那金剛鐵指禪,從哪兒學來的?”他慢吞吞地問。
我感覺手指仿佛能動了,心底暗喜,只盼他永不轉過身來,一邊試着打通氣血,一邊道敷衍:“你說的話我都不明白,什麽鐵指禪?”
我的手指能動了,不由大喜,望着他的後背,想着剛剛使出那能截斷利劍的招式,在他後背上比劃……我記得那招,是有劍氣出現的……他怎麽一點兒反映都沒有呢?
他撲哧一笑,轉過身來,譏嘲道:“真讓我失望。”他臉上依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雙眼,領間的刺金繡紋灼然有光,“你讓我用什麽借口放了你呢?”
我知道這個人自視極高,善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如今的我,就是他手底下的那只老鼠,是生是死,但憑他意,可我想來想去,怎麽也想不起來我在他眼底的價值,那什麽金剛鐵指禪……我哪兒會啊,剛剛那一伸指頭就把他的劍撞歪了,是瞎貓碰到了死老鼠,至今我還不明白我的手指頭為什麽沒被割斷呢!
可他唯一的興趣,怕就在這裏了。
我伸起了手指,對着光看,嘴裏喃喃:“時有時沒的,真讓人發愁。”
他果然興趣大增,走到我身邊蹲下:“你這功夫,時有時沒的?”
我點了點頭,“應該是我的內力不夠,使一指出去,隔了許久,才能使出第二指。”
他臉上有深思之色,兩根手指放在下巴上磨擦:“如此說來,你會這門功夫?”
“當然了……”我吹了吹手指道,“不會……你的劍頭是怎麽斷的?莫非是匠人偷工減料?”
他笑了笑,直起腰來,“這個原因,我也曾想過。”
我吞了一口口水,試探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坐回到了椅子上,手指扣着茶杯,一下一下的,“李澤毓還能護得了你麽?”
我大驚,“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晉王也知道,所以他沒讓我打開那麻袋,剛剛的殿堂之上,坐着的,不只是晉王……老太後,劉貴妃都在!”
“他們,他們都在想着對付李澤毓?”我驚問,“為什麽?老太後是他的奶奶,晉王是他的父親,他替晉朝立下了汗馬功勞,他是晉王的兒子!”我指着他哆嗦着嘴唇,“你騙我的,是嗎?”
“為什麽要騙你?”他眼底全是冷意,如刀鋒一般的冷,我知道,他沒有騙我,他沒有必要騙我!我對他們來說,已是刀俎上的魚肉。
對于魚肉,他不屑于騙。
“可老太後,她對我那麽好,上次進宮,還送了好多好多東西給我。”
他哈哈地笑了兩聲,“真是一個小孩子……現在我可以肯定,你不是那人了,行了,你想怎麽死?”
不,我不能死,我若死了,我要向李澤毓警告,他所有的親人都聯合起來對付他了,而師傅和青瑰,又各有打算!
我心底着急,想着每到死亡臨近,就瞎貓碰着死老鼠使出了那些我都不明白的退敵招數,這一次死亡臨得那麽近,定也使得出來的,可我憋了半晌,也沒憋出個一招半式來,他的臉在我面前可惡的晃動,把手裏的杯子慢慢地搖,見我半天不答話,便替我答:“吃毒藥死?死後能留個全屍,不錯,我這裏有牽機引之毒,喝了之後全身縮成一團,你身量很小,縮成一團後更小。”
我苦中作樂,“是不是有些象練縮骨功練到極限的時侯。”
他很意外,眼底意色不明,“你這小姑娘,倒很有幾分膽識。”
我道:“我自己的事,當然得自己用心解決,不能指望你……有好一些的死法麽?”
這個人有些變态,一定要看到我痛哭流涕的模樣,這些惡人,就是這樣的了,從別人的恐懼傷痛之中得到快感,一得到快感,就是他失了興趣的時侯,我明白,所以我要給他增添些難度,絕不能露出恐懼之色來,這麽一來,他就不會失卻了興趣了……雖說我現在心底直打鼓,而且是上百只鼓齊響。
他眼底如冰霜融化,有趣地望着我,“你期望怎麽死?”
我望着他臉上的蒙面巾子,心想我既是快死了,你也不露臉給我看?也太不尊重人了……也可以想得到,這個人十分謹慎!怕我冷不防地用手指給他戳了個洞。
現如今,我只能拖了,拖下去才有希望,或許能等到我那時有時無的高深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