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合法丈夫”江亦行
沈予活着的時候衣食無憂,就是感情上差了那麽點意思。
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正巧趕上他爸媽經營多年的公司撐不下去了,他畢業回家第三天,正收拾東西準備到公司從“基層”幹起,家裏就召開了家庭會議,會議主題大概是公司現在資金斷鏈了。
沈予剛想問自己能幫上什麽忙,他媽就單獨與他來了一次語重心長的促膝長談。
商業聯姻的事,當時沈予就拒絕了一次。他想不出什麽正經理由,對方公司答應注資7個億幫他們渡過難關,條件是要沈予“嫁”過去。
難道江亦行有什麽難言之隐?又或者他本來就是個變态?
沈予即便是已經死了,喝過不知道多少碗孟婆湯了,他都還能清晰的記得當初他媽是怎麽聲淚俱下苦苦哀求的。
她說,這是你爸這輩子的心血,你就忍心看着公司倒閉嗎?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不說話,心想這也太狗血了,自己造了什麽孽這輩子被潑了個狗血淋頭。
行吧,挑個日子。
沈予當時是這麽答應的,只用了六個字,就把後半輩子跟江亦行纏上了。
他還記得那天天氣挺不錯,計劃是下午去公司了解了解情況,然後回來遛遛狗,第二天就能開始他全新的職場生活。
結果全都被殺千刀的江亦行破壞了。
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反抗的人,從小到大沒挨過揍,就是因為爸媽說什麽就是什麽。上小學的時候大人工作太忙了,有時候十天半月也見不上幾面,他按部就班的上學放學吃飯寫作業睡覺,小學幾年也就這麽過了。
初中的時候吧,爸媽讓他去考私立中學,他收拾書包去了,進了重點班。上了高中,兩位送他去讀國際學校,高中沒上完就順理成章的去了國外,後來專業都是他爸替他選的。
他從不埋怨他爸媽,現在他畢業回了國是準備好好做點事情給他們看,自己這麽些年得過且過的,也沒過成廢人。
結果他爸媽把他拿去“換”了7個億的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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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臨到正兒八經的挑日子了,沈予看着面前認真嚴肅的父母,還有江亦行派過來的代表,他才細想了想,我原來這麽值錢?
按照他媽的說法,此事宜早不宜遲,訂婚什麽的就算了,兩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說到這兒,沈予才想起來,江亦行這號人物,他最近幾年好像只在報紙電視上看過,要說看到他本人,也得是七年前和他爸媽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的時候了,打過照面問了個好。
那時候江亦行剛成年,在上大學,公司由伯父幫他經營,沈予沒想到,才這麽些年,他搖身一變成了個名副其實的霸道總裁。
和一個男的商業聯姻,那可不是腦子有毛病的霸總才能幹出來的事麽。
就這樣,從他媽提出來這件事到江亦行派車來接他去領證,前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他并沒有能和江亦行見上一面,連個談判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通知要去領證了。
一大清早他媽就催他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一邊給他整理衣領一邊叮囑不要在江總面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沈予有點冒火。
他皺眉道:“從頭到尾有我說話的份嗎。”
他媽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抱着他不松手,一個勁的說對不起。
沈予最見不得他媽哭,朝他爸使了個眼色,他爸過來把他媽拉開,他自己扯了扯衣袖就出了家門。
看着眼前黑色的轎車,沈予突然邁不開步子,他想起來,自己要結婚這件事好像還沒來得及跟林啓軒說一聲。
他站在門口許久不動,車後排的車窗緩緩搖了下來。江亦行坐在車裏看他,面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說話時甚至語氣還不怎麽友好。
“上車。”
沈予一看到江亦行,腦子裏林啓軒的模樣就被擠了出去。
就是這個人,就是他,簡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可即便是這樣,沈予還是想和江亦行談一談,關于結婚這件事,他實在是覺得太荒謬了。
他上了車,坐在江亦行的旁邊,前排副駕駛應該是他的助理,回過身來雙手遞上了一份協議。
沈予接過來一看,算是長見識了。
他只聽過協議離婚的,協議結婚還真的沒聽說過,一般都只出現在女同學看的小說裏面的情節,怎麽就還真實上演了呢?
“你父母應該跟你都說過了,簽了吧。”江亦行說話的時候沒看沈予,目光一直在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予手裏攥着筆,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也看不進去。
最後他放棄了和江亦行談判的想法,簽字前只問了江亦行一個問題:交換條件這麽多,為什麽非得是我?
江亦行終于舍得轉過來看他一眼,并沒有回答,只叮囑司機開快點。
至今,沈予成了一縷魂魄都沒有想明白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他,後來三年婚姻生活兩個人也相處得還算融洽,那他江亦行到底圖什麽?
褚安多少對沈予的上輩子有點了解,畢竟他沒事就跑來向他倒苦水,他從一開始的不勝其煩到現在竟然還有些同情他。
沈予什麽都說,唯獨沒有說他和江亦行結婚三年的事情。
“那後來你跟他結婚之後呢?”褚安問。
沈予最不想承認的就是江亦行婚後對他還不錯,雖然說不上噓寒問暖,但起碼充分的尊重了他個人意願。
他跟江亦行說兩個人這是商業聯姻,在外面自己可以假裝扮演模範夫夫,但是回到家還是各過各的生活,江亦行答應了。房間是分開的,一個住一樓一個住二樓,吃飯的時候待一起,吃完飯沒事了就回房間,除了不允許他談戀愛,其他一切事情都不幹涉他。
所以沈予搞不懂江亦行到底是想幹什麽。
本來這種生活是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可老天就跟瞎了眼一樣,兩人結婚後一年多,沈予的父母雙雙意外離世,留下個爛攤子交給沈予收拾。
沈予連自己都沒忙活明白,猝不及防就成了個名副其實的“負二代”。資産清算的時候他才知道他爸媽欠下了多少錢,是他這輩子二十四小時不吃不喝也不可能還得上的。
狗血的故事總是每個細節都充滿了狗血味。
那天下大雨,沈予站在他爹媽的墳前把賬單往墓碑上一扔,幾乎要破口大罵,說着說着又忍不住要落淚。
你們怎麽臨了到死了都把你們兒子往火坑裏推?沈予很想問。
江亦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撐着一把傘站在沈予背後,語氣平淡地說了句,錢我給你還,走吧。
然後沈予又陷入了沉默。
褚安聽得正精彩,沈予說着說着又不說了,他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沈予的肩,說:“再然後呢?”
“再然後,再然後就是江亦行幫我把錢還清了,我那時候就想,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他本來覺得是江亦行虧欠他,從那天開始,他再也不能在心裏辱罵江亦行了。
“你也別覺得可惜,你上輩子過得其實也還行,起碼物質生活是很豐富的。”褚安說。
沈予苦笑,搖搖頭說:“那肯定是,從小沒吃過苦,就是精神生活上稍微匮乏了一點兒。”
“沈予,以我一千多年來的工作經驗,我覺得你不能輪回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說命運薄上沒有你的輪回線你就不能輪回,你看看你自己,你真和其他鬼不一樣。”
“閻王都沒辦法,我能有什麽辦法?”沈予自暴自棄的想,幹脆換個路線去求閻王給自己個差事吧,在上面混日子習慣了,要再在下面繼續看不到頭的混日子,他可太難過了。
褚安突然想起,沈予死的那天好像是有點不一樣,他翻開工作記錄本,找到了半年前沈予死的那天。
那天其實并不是他當值,當值的接引使去開會,他算是幫忙看着會兒,所以具體的沈予到底怎麽死的他也不知道。
“沈予,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怎麽死的?”
如果不是因為沈予已經死了,那他現在一定要被褚安再氣死一次。
“褚安你是不是喝孟婆湯了啊?我沒說八百遍也有七百九十九遍了吧?”他站起來飄得遠了些,朝褚安翻了個白眼。
褚安:“你再說一遍,我仔細聽聽,萬一有什麽關鍵細節我們忽略了呢?”
沈予于是又說了一遍,他自己是怎麽死的。
那天是他和江亦行結婚三周年的日子,按照一周年和兩周年的傳統,他們一般在這天會以各種形式慶祝,給媒體一個機會寫點新聞,進行一下正面炒作。但是沈予和江亦行都知道,這都是假的。
江亦行訂好了地點,電話通知沈予,說派車去接他,沈予想着幹脆就不麻煩了,自己開車過去也是一樣的。于是沈予那天就是自己開車出的門。
如果再給沈予一個機會,他那天一定不會拒絕江亦行。
因為他就是在路上出了車禍,被撞死的。他開車不快,遠遠的看見對向行駛的大車超車,遇到這種大車,他通常都是丢了油門減速準備讓一讓。那天他也這樣做了,誰料那車速度實在是太快,沈予決定踩剎車停在原地,這樣即便是要撞,損失也能小一點。
他踩了剎車,車卻沒有停。
他又使勁踩了踩,車還是按照原來的速度往前行駛。
等他反應過來剎車失靈的時候,他的魂魄已經脫離了他的身體。
飄在半空中他并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直到救援人員宣布他當場死亡,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發現沒什麽溫度,才發現,原來是死了啊。
死得還算完整。
聽沈予敘述完他的死因,褚安總覺得哪裏不對,他眉頭緊皺想了半天,對沈予說:“通常情況下,你這是車禍死亡,雖然是意外,但也不能算枉死,除非這起事故本來就是人為的——這樣吧,我去問問判官,看他怎麽說。”
其實這起事故到底是人為還是意外,對于現在的沈予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此刻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