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閻王,您看今天我可以死了嗎?

褚安在接引使這個崗位上幹了一千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還能遇上沈予這麽個送不走的鬼。

沈予死了半年了,一直沒辦法像其他鬼魂一樣進入輪回境,尋找下一世的幸福生活。

他也很煩,煩透了。

這種死不徹底的感覺觸發了他多年來得過且過的反彈機關,一身的反骨居然在死後派上了用場,沈予決定和他們死磕到底。

褚安忙得腳不沾地的給剛下來的人登記,擡個頭的時間都沒有,對着排成長隊等待接引的鬼魂說:“無争議的不糾纏的往右邊走啊,孟婆湯一喝,前塵往事盡了。”

“要是枉死的呢,跟着工作人員去判官辦公室登個記,然後找個地方坐着等叫號。”

“褚安,今天閻王有空嗎?”

沈予又來排隊了。

褚安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他,趕緊把他拉出了隊伍,讓副手先頂上。

離“鬼”群遠了些,褚安長嘆一口氣,說:“沈予,按照工作流程,左邊右邊我都讓你試了,甚至無法識別的時候我都請判官和老大給你強制通過,可這,閻王他老人家不收啊。”

沈予不解。

為什麽別人都可以死透,一縷魂魄進去輪回境,出來又是個幹幹淨淨的“人”,自己怎麽就沒法|輪回呢?非得跟個孤魂野鬼似的就這麽一直飄蕩下去?

他上輩子得過且過,最後老天不開眼讓他出車禍死了,到了地府還不給入輪回境,任他脾氣再好,這也說不過去吧。

“閻王日理萬機,沒空理我們這種小鬼,你跟判官關系好,讓他幫我看看,到底什麽問題。”沈予不依不饒的拽着褚安的長袍,又說:“能不能通融通融,你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就讓我過去了嗎?”

褚安把袍子從他手裏扯出來,上下把面前這個“鬼”打量了一遍,說:“沈予,我們真的通融不了,系統不給你過,只有閻王那兒——”

“那我去找閻王!我就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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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來沈予在地府除了把千奇百怪的鬼都看了一遍外,最熟悉事的就是怎麽免預約找到閻王。

褚安在後面追他,他一邊飄一邊說:“大家都是鬼,憑什麽別的鬼能輪回,我偏偏就不行?我這是正當訴求,褚安你不用攔我,到時候閻王要扣你工資,你等我轉世投胎了燒給你。”

褚安氣得牙癢癢,他一路追到閻王殿門口,沒辦法還是用縛靈繩把沈予套了回來。

“你給我消停會兒!”

“褚安你松開我!我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你松開!”

沈予不敢使勁掙紮,上次褚安第一次用這玩意兒捆他的時候,他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原地掙紮了好一會兒,發現他半透明的身體竟然出現了裂縫,吓得他立刻不敢動彈。

“沈予,你看看你自己,面色紅潤的哪裏像個鬼,系統過不了那是肯定的。而且你反映的問題閻王都讓我和判官去查過了——”

“結果呢?”沈予沒好氣的反問了一句,又道:“我要不是鬼那我下來幹什麽?鬧着玩兒呢?”

褚安松了松手裏的繩子,怕真的把沈予勒壞了。

“結果我們也沒查出個所以然。”

沈予翻了個白眼,努力平複着憤怒的情緒,道:“褚安,判官不是有一個什麽‘命運薄’嗎?我跟你說,我保證我就問最後一次,我就想請閻王大人看看命運薄上我到底還能不能死了。”

褚安又猶豫了。

如果真的能順利送走沈予,于他甚至于整個地府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可他又不能确認沈予是不是真的該入輪回境——看他的模樣和人又有什麽區別,除了走路用飄的,陰氣吸收太多身體有點透明之外,沈予分明就是一個“人”,和地府裏衆多魂魄都不一樣。

他把縛靈繩收回來,說:“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沈予,如果閻王還是拒絕你入輪回境,你打算怎麽辦?”

沈予想了想,上輩子的生活實在是說不上有意思,人間枉走一遭,他多多少少是有點虧的,如果輪回之後好巧不巧,再體驗一次類似的生活,豈不是更虧?

可他不想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在地府飄來飄去了。

雖然活着的時候是挺将就的,但起碼有血有肉啊,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要活着。在這裏漫無目的游蕩半年,他覺得比在人間得過且過二十五年還要痛苦。

“判官的筆記上記載了和你情況相似的,”褚安站在沈予旁邊,說:“閻王說他不能入輪回,只能入無輪境,這是他的命。他不認,強行闖進了輪回境,一瞬間就魂飛魄散了。”

沈予一愣。

“魂飛魄散的意思就是永遠的消失了?”半晌,他問。

褚安點頭:“所以你還是要去閻王殿問個究竟嗎?”

魂飛魄散也好,灰飛煙滅也罷,如果這是他沈予的命,也得到了那一刻才能認吧。

沈予笑了笑,說:“問,當然要問,不就是再死一次嗎?我不就盼着死徹底點麽。”

褚安還是把沈予帶了進去。

這也不是沈予第一次見閻王,他死的那天也是排隊在褚安那兒分配左右。他先走到孟婆跟前,一碗孟婆湯喝下去,除了感覺有點辣之外竟然無事發生。

孟婆也沒見過面色像他這麽白裏透紅的鬼,看他喝完一碗湯眼神越發明亮後,問他叫什麽名字,他還能把自己小時候尿床的事情敘述一遍。

于是孟婆感覺自己的職業生涯遭遇了滑鐵盧,把褚安和判官叫來一合計,這人說不定還沒死,這是走錯了道兒,讓他們給人送回去。

褚安反反複複的核對了名單,他沈予的大名一筆一劃都不差。

他們又讓沈予繼續往前走,試試能不能進輪回境,沈予喝完孟婆湯腦子清醒得不得了,心裏明白這一步跨過去前塵往事就真的一刀兩斷了,那得過且過的二十五年,三年來貌合神離的合法丈夫江亦行,還有他心中的白月光林啓軒,都再也不見了。

他說不上害怕,雖然沒什麽遺産,但是死得太突然,有好些話沒能說出口,感覺有點遺憾。

揣着這種遺憾的心情,他往前一步跨進輪回境,卻在接觸到那光圈的一瞬間被彈了回來。

他感覺不到痛,起來又試了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孟婆湯失效,無法進輪回境,褚安孟婆判官只得如實上報閻王。

于是沈予原路返回,在褚安那裏取了號,等工作人員叫號。

那時候是他第一次見閻王,和文學作品裏描寫的不一樣,閻王也不黑,看上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幹部,手裏拿了一份三界日報在看。

現在沈予第二次出現在閻王殿,一點都不怯場,和褚安進來的時候都帶着風。

他看着端坐在大殿之上的閻王,清清嗓子,問了句:“閻王,打擾您休息了,您看我今天可以死了嗎?”

閻王看着沈予,似乎是仔細想了想這是哪個“鬼”,半天沒個反應,判官在一旁善意的提醒他說:“沈予,把孟婆湯當飲料喝的那個。”

“啊!想起來了,沈予啊!就是那個,那個沒法|輪回在地府待了半年的沈予嘛!”閻王的話無異于又插了沈予一刀,他維持着面上禮貌的微笑,客客氣氣的向閻王鞠了一躬。

這是求人辦事的姿态。

沈予說:“對就是我,所以閻王您看我今天可以死了嗎?”他怕給眼前這個中年老幹部稀裏糊塗的糊弄過去,半句不離重點。

“你的問題嘛...不是我不給你解決,是這樣的,小沈你看啊——”閻王在自己的抽屜裏找了半天沒找到,又轉身去問判官,說:“判官,複印的那份命運薄在哪兒呢,拿過來我看看。”

判官手裏的筆在空中掃了一筆,一份漢語詞典厚度的資料就出現在閻王面前的桌子上。他取了放在筆架上的老花鏡戴上,開始按照姓氏查找沈予的名字。

沈予不知道他們又在搞什麽鬼,站在原地踮腳想看傳說中的命運薄,奈何實在是隔得太遠了,他什麽都看不清。

閻王翻了會兒,終于找到了已經黯淡無光的沈予的名字。

“這真是奇了怪了。”他自言自語着又前後翻了翻,說:“這命運薄上你是死了沒錯啊,下輩子應該是...我找找啊...”

許是覺得老花鏡不夠用,他不知道又從哪裏翻出個放大鏡,一行行的順着往下看,卻發現記載沈予幾世輪回的地方竟然一片空白?

閻王拿着複印的命運薄走到沈予面前,鄭重說到:“沈予,你看,不是我們辦事效率低,是你這命運上就是無法|輪回啊,還有,按理說無法|輪回的人,判官筆是可以劃掉名字的,但是你這名字擦不掉...”

沈予聽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麽,捕捉到了最有用的一條信息就是,他是命中注定無法|輪回的人。

難不成真的沒有下輩子了?這輩子過成這個鬼樣子就這麽算了?

他還沒有親到他的白月光,不行,不能就這麽灰飛煙滅。

這種情況褚安也是第一次遇到,輪回空白表示無法|輪回這個倒是見過,可名字從命運薄上擦不掉又是什麽意思?

“您剛剛說是複印件,那原件呢?在原件上擦掉不就好了嗎?”沈予問。

天地良心,沈予這個問題一點都沒毛病,可他話一出口,判官和閻王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了。

他正疑惑着,褚安已經先一步把他拉着退出了大殿。

“你拽我幹什麽啊!我這還沒問清楚呢。”他掙紮着又要往回走,褚安把縛靈繩拿在手裏搖了搖,威脅到:

“自己走還是捆着走?”

沈予不動了,也閉了嘴。

後來沈予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等褚安下班,期間一直在思考,到底是硬闖輪回境一了百了灰飛煙滅結束這種看不到邊的游蕩好呢,還是想想辦法在無輪境那邊通通關系某個差事,繼續得過且過的好?

褚安把最後一個鬼領到孟婆跟前,終于得了空去找沈予說話。

他問沈予:“你為什麽這麽執着一定要輪回?”

沈予看着他,想了想,說:“想換種活法。”

作者有話說:

更新啦! 白月光是炮灰,先給大家吃個定心丸,全程1V1! 晚上還有一更,第一次寫這種帶點兒玄幻色彩的,除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習俗,基本都是瞎編的,有什麽bug大家多多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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