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褚安(中)

曾經沈予問過褚安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褚安說一千多年早忘了。

他确實忘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但總有些模糊的記憶一直在困擾他。孟婆說他那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倒也沒錯,他隐約記得一些。

那會兒他下來的時候前任閻王還在位,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然後把人交給了當時的接引使,說這孩子交給你帶了。當時的接引使告訴褚安,來地府打工的話,孟婆湯喝不喝都行。

褚安選擇喝,有些事情他必須忘記,不想再記得了,記得的話上千年過去也只是意難平。

所以孟婆的職業生涯其實是從褚安開始遭遇了第一次滑鐵盧的,喝完一碗又一碗喝得褚安都飽了,他都還能記得點兒前塵往事,孟婆花了點時間給他單獨熬制了一鍋,跟喝中藥似的喝了一個“療程”,他真的就忘得差不多了。

溫紹岑跟着褚安來到地府,他感覺身體輕了很多,來時路上褚安看到他這一生的過往,不住地說“你也太慘了吧”。這人這一生除了錢什麽都沒有,雖然這話聽着不太好聽,但卻是事實。

他說溫紹岑慘,溫紹岑卻覺得自己這麽多世以來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

兩人站在孟婆面前,溫紹岑和孟婆禮貌地問好,吓得孟婆把勺子掉進了那一口大鍋裏,褚安趕緊施了道法術撈起來還給她,說:“孟婆,我想讓這人給我當小弟,有什麽辦法能通融嗎?”

孟婆想,地府今年這是走了什麽運,怎麽千年情緣有了一例不夠,這又來了一例呢?

她搖搖頭:“沒有。”

溫紹岑眉心擰在一起,說:“怎麽沒有,上次我來的時候您還跟我說這一屆地府升職的升職,調任的調任,我可以補褚安的缺啊!”他說得極真摯,聽得褚安一愣一愣的。

看樣子這還是個“老朋友”?

孟婆心說我那就是哄你喝湯的鬼話你也信?雖然喝了也沒用——怎麽她的湯到了這幾個人身上總失靈呢?她不解。

而後她清清嗓子,應到:“這事我說了不算,我一大把老骨頭了,說話不算數了,閻王正在氣頭上,你們也別去添堵了。”

褚安迫切地想要留下溫紹岑,他預感有些回憶片段就快要突破他自己設下的結界,完完整整清晰明白的展現在自己面前了。他轉身看溫紹岑,問他:“你要是想留在地府,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給你開個後門讓你上崗,你真的确定了嗎?”

溫紹岑朝他溫柔地笑:“刀山火海我自己可以下,我想留在地府,褚安大哥幫個忙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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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安總覺得他那笑容裏有點特殊的東西,從孟婆的廚房出來之後,他停下腳步,又問溫紹岑:“溫紹岑。”

“嗯,我在呢。”

“你能不能跟我說個實話,我倆以前是不是認識,我湯喝多了,不太記得。”褚安誠懇說到。

溫紹岑想伸手去牽他,轉念覺得這個動作太突然,害怕這人又跑了,于是牽手的動作變成握手:“是老朋友了,每次來都要和你重新認識,你好,我是溫紹岑。”

——我是溫紹岑,這一千多年我一直都叫這個名字,然而你每次都要問我叫什麽。

褚安想起點什麽,又不太确定,他雖然搞不懂為什麽這人突然要和自己握手,還是乖巧地把手伸了出去,說:“你好,那不好意思,我喝孟婆湯就跟喝中藥似的,有療程,把你忘了真是對不起。”

“那以後不要喝了,好嗎?”掌心是褚安的手,心心念念那麽久,每每想見他都得死一次。偶爾幾次死不成就算了,死了之後下來還有可能遇到褚安出外勤或者輪休,簡直比牛郎織女還要慘。

溫紹岑忍不住了,把褚安拽進懷裏,抱着他不肯撒手,委屈巴巴地說:“你是忘得一幹二淨,我可一點都沒忘。”

褚安沒有掙紮,在溫紹岑的懷裏他感覺到了熟悉和安心,甚至突然貪婪地想回抱住他。

他眨眨眼睛,腦子有點空白,問了個多餘的問題:“你為什麽突然抱我。”

溫紹岑笑着問他:“有沒有時間聽我講個故事?”

一千多年前,褚安還是個只知道游山玩水的江南少爺,除了朝廷明令禁止的買賣家裏什麽生意都做,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父親見他成天在眼前跳來跳去,還一事無成,只覺得心煩,跟夫人一商量一合計,準備讓他去送一批軍需物資。朝廷在北境邊界和外邦對峙,那邊天寒地凍的,夫人堅決表示反對。

褚安卻覺得有趣,江南風光他都看得差不多了,還真沒見識過冰天雪地的北方,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與母親說了兩天的好話,母親一心軟,就放人去了。

然而一進入北境他就後悔,極後悔,從未這麽後悔過,即便是一千兩黃金押錯了鬥雞,他都沒此時此刻這麽想打自己的臉。

舉目四望是白雪皚皚,視線所及是被冰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的群山。

他回頭看,身後是自己在這冰天雪地裏突兀而孤單的一串腳印。他實在太冷了,腳都凍僵幾乎沒有知覺,而前面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走到頭。

運送物資的途中他們遭遇了山匪,他僥幸逃脫卻也和家丁走散,獨自在雪地裏行走了一天一夜。

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小少爺從未吃過這種苦,雪水充饑刺激得他腹部一陣一陣的絞痛。他不敢停下來,怕一旦停下就再也走不出去。

雖然生活經驗不多,褚安卻非常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原本他們已經快到邊境,這地帶不僅山匪多還有外邦軍隊出沒,一旦遇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方,自己這條小命就算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害怕,但還是在這天寒地凍的環境下苦苦堅持着又走了一天。他還有太多事沒做了,十六七歲明明是正好的年紀,他甚至發誓如果能活着回到家,就再也不整天游手好閑了,不讓家姐操心,也不讓哥哥為了自己的仕途奔波,一定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老天爺像是就等這句誓言,話音剛落,褚安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馬蹄陷入厚厚的積雪裏發出的悶響。他迅速的做出判斷,決定暫時鑽到旁邊的亂石堆裏躲一躲。

情急之下确實不能指望他做出多明智的選擇,一串腳印半路轉了彎,溫紹岑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從石頭縫裏拎了出來。說像提了只小雞仔是有點誇張,但是也好不到哪裏去。

溫紹岑問他從哪裏來,他老老實實的答——畢竟還是讀過不少書見過不少世面,眼前這人穿着的暗紅衣服就是軍隊的統一着裝。

他手裏握着一把長槍,天地間再沒有比他眉眼的笑意更自信嚣張的了。

褚安看得着了迷。

溫紹岑把褚安抓了放在馬背上,叮囑他坐穩了,打馬就朝着雪色更明亮的前方去。

馬褚安是騎過,但是沒有在這種情況下騎過。他虛弱得不行,根本抓不住溫紹岑的衣服,環住他的腰也被颠得差點跌下馬背,他不太看得清面前溫紹岑挺拔的背影,眼皮一重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溫紹岑眼疾手快地伸手撈了一把,将人撈到面前一手抱在懷裏,低頭看了眼那蒼白的臉色,抿緊唇騎得更快了些。

“然後呢?”褚安和溫紹岑并排坐在奈何橋邊,聽溫紹岑把這個故事講了個開頭,心裏有點悶,覺得這個故事的開頭不太好,連帶自己的手腳都開始發涼。

溫紹岑握住他的手,說:“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作者有話說:

emmmm感覺格式不太對,要是不對的話晚點我來改~ 褚安還有一丢丢,下章稍微長一點吧可能會,這兩章這麽短小我好不适應hhhh但是填坑好愉快,吹酒醒寫不動的時候就來更閻王番外,快落~ 新文《料峭春風吹酒醒》在線求預收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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