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褚安(下)

溫紹岑把褚安帶回去的時候褚安已經凍得沒有什麽知覺,蜷縮着在床上抖成一團。他意識已經恍惚,溫紹岑松開他的手,他就伸手胡亂的抓,嘴裏聲聲地喊:“娘...娘...”

溫紹岑想,還是個小孩兒啊。

随軍的軍醫為他施了針,欲言又止地站在軍帳門口,走出去兩步又倒回來,溫紹岑問他:“軍醫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溫将軍,這位小公子寒氣入體,老夫開了藥浴,這會兒讓人去燒水了,可是小公子這個狀況...”

溫紹岑:“軍醫的意思我懂了,水上來了我幫他便是,這樣以後不會落下病根吧?”

“處理及時的話,當是不會的。”

“那今日有勞了,若是有事我再吩咐人請您。”溫紹岑做了個請的手勢,将軍醫送出軍帳。

他從箱子裏取了床溫夫人親手給他做的蠶絲被,放在手裏拍了拍,抻開來蓋在褚安的身上。褚安的手又在虛空中抓了抓,溫紹岑看他睡得不安穩,伸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心。

熱水一桶接一桶的擡進來,溫紹岑看水放得差不多,又吩咐人拿了炭火進來架起浴桶,小火煨着,水不至于涼得很快。

他把軍醫開的藥灑了進去,走到床邊掀開褚安身上的被子,向他伸出手的時候猶豫了。

褚安與他未曾見過,這匆匆忙忙才見過一面就要脫人家衣服,想來想去是不妥。

可這衣服要是不脫光了,把他整個放進去似乎更不妥。他于是彎下腰拍拍褚安的肩試圖叫醒他:“褚公子!褚公子?”

褚安迷迷糊糊,身上沒了被子又冷得他一機靈,他閉着眼睛好巧不巧一把抓了溫紹岑的領口,将人拉到了身上。

“......”

溫紹岑趴在他身上莫名地笑出來,想着這人一時半會兒怕是叫不醒了,于是輕手輕腳的将人扒了個幹淨,再小心翼翼地把人抱進了浴桶。

溫紹岑少年就是常勝将軍,十五歲跟着溫老将軍上戰場至今為止未吃過敗仗,五年來臨陣殺敵從沒有退縮過,偏偏看到浴桶中那個少年身子浸在水中,因為難受咬着牙發出細細呻吟的時候,心中一陣悸動,趕緊轉過身回到了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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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敗火。

軍醫的藥似乎效果好得過了頭,褚安泡着泡着就醒了,他一雙眼睛水亮迷蒙,溫紹岑透過陣陣霧氣看到他正好奇的張望,臉頰微微泛着紅咬着下嘴唇的樣子讓他心頭一跳。

溫紹岑又喝了一口杯中半涼的茶水,喝到最後才發現不對勁。

這只隊伍不是溫家嫡系,軍營中有人要害他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情況,用的還是這種下三濫的藥。

他懷疑到軍醫的頭上,強忍小腹一陣火熱,手一揮将伸手的披風解下來搭在漸漸清醒的褚安身上,将守在帳外的人叫了進來。

那人進來就聽到了浴桶裏的聲音,條件反射轉過去看卻只看到個紅色的披風蓋在浴桶上,溫紹岑咬牙:“再看眼睛給你們挖掉!——去把軍醫叫進來。”

不一會兒軍醫背着藥箱小跑着掀開厚重的簾子進來,溫紹岑還沒說話他就對着浴桶的方向吸了吸鼻子,皺眉問道:“将軍,藥浴可是備上了?”

怎麽?難道這藥浴也有問題?

溫紹岑愠怒道:“照您的處方,都備上了,人已經泡上了,您不會老眼昏花開錯了藥!”

軍醫趕緊抱拳賠罪:“将軍,我開的藥方一定沒有問題,可是——可現在...”

“這味道聞着好像是...多了一味藥...”

軍醫低着頭說話不敢看溫紹岑,“這位小公子恐怕...恐怕是中了毒。”

溫紹岑身體的異常越來越明顯,聽到軍醫這句話是怒從中來,桌上的茶杯被他摔在地上,“多了一味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來人!”

帳外兩個人随即一前一後進來,溫紹岑又道:“把軍醫請回帳中,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帳半步!”他轉而看着軍醫,“褚家小公子要是折在我帳中,您就準備好提着腦袋向褚家請罪吧!”

“将軍——!将軍!”軍醫被請離溫紹岑的軍帳前,轉身撲到他面前,面色尴尬的湊上前在他耳邊耳語幾句,溫紹岑面色通紅的瞥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看浴桶裏那個被披風罩住的人,咳嗽兩聲把人趕出了帳篷。

簡直是個馊主意。

但是這方圓幾裏都沒有藥鋪,軍醫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是冒着生命危險告訴了溫紹岑該如何解褚安身上的毒。

後來溫紹岑掀開自己的披風,褚安正好擡頭看他,眼睛淚汪汪的,軟聲哼着:“這是什麽東西...我好難受...”他的理智當即就在藥物和眼前這人的雙重作用下斷了線。

聽到這裏褚安終于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他腦海裏不斷閃回各種畫面,臉色變得不自然,他支支吾吾地問溫紹岑:“所以那天...那天我們兩個...嗯?”

溫紹岑立刻正經道:“我是為了救你!而且你當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褚安站起來退開兩步,斜着眼睛瞪他:“為了睡我你真的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覺得溫紹岑在編故事騙他,起身拍拍褲子就要走,溫紹岑拉住他的手腕又把人拽了回來倒在自己懷裏。

“你的眼睛還是這麽好看,”于是溫紹岑低下頭輕輕吻在褚安的眼睛上,褚安軟在他懷裏,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襯衣領口,就像一千多年前那樣,不自覺把人抓得更近了。

褚安一動,他就溫柔的安撫:“別動。”

溫紹岑偏過頭親褚安發燙的臉頰,不經意地在他唇上蹭過,剎那間褚安腦海中清晰的映出了那個自己一直不願想起的那些畫面。

第二天褚安赤裸着在軍帳裏醒來,一偏頭就是未醒的溫紹岑。他的一條手臂搭在自己身上,肩頭靠近背心的地方還有淺淺的抓痕。

褚安想起昨天到最後自己想被下了蠱似的主動纏着這個人,結果差點被這人要了命,暗自嘆了口氣,心道自己“縱橫情場”多年沒想到還着了別人的道。

他一動溫紹岑就醒了,把手重新收進被窩,搭在他腰上捏了捏,“醒了?”

褚安不說話也不動,直勾勾地盯着他,一開口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我們...?”

“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溫紹岑一着急就坐起身來,看樣子是想好好和褚安解釋解釋,褚安把被子拽下來,打斷他說:

“不用解釋了,雖然你對我下了藥,但是...咳咳,還不算太糟糕。”褚安其實想說其實感覺還不錯,礙于各種原因還是換了個說法,他手指在溫紹岑手臂上戳了戳,不想告訴他自己并不介意,感覺那樣會顯得很不“矜持”。

溫紹岑無奈笑道:“我沒有對你下藥...”

“那是我對你下藥了?”開什麽玩笑,我要是下藥了我能是下面這個?褚安轉個身側面對着他,揉了揉腰說:“不管誰下藥了反正結果都一樣的。你叫什麽名字,我會對你負責的,等打完仗了我去跟你們将軍說,帶你回家成親。”

他手肘撐着起身來,被子從肩上滑下去背心露在外面,一只手不老實地從溫紹岑眉心一直輕撫下去,鼻尖到唇瓣,再到聳動的喉結,最後落在健壯的胸膛上。他溫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溫紹岑胸口一陣酥麻,抓了他的手腕傾身下去把人壓在被窩裏,彎起嘴角笑了笑:“褚家小公子這麽不知天高地厚?認識第二天就要求親了?”

“別說認識第二天,昨天我見到你的時候就想求親了。”褚安跟着笑,笑得眉眼彎彎,“那你應麽?”

溫紹岑從沒有過這樣徹底的心動,他感覺自己昨天晚上不是被下了藥而是着了魔,一頭栽進褚安的眼睛裏幸福的溺亡,甘願為他放棄呼吸和心跳——這簡直是話本裏都不敢寫的一見鐘情,就這樣真實上演在這落雨成冰的寒冷邊境。

褚安寫了家書讓後來趕到的仆人帶回去,說自己想在這兒游玩月餘,到時候大軍歸鄉。接到家書的褚家父母又氣又笑,心想這小子怎麽在哪兒都能待得住。

事實上褚安并不能忍受這裏的天寒地凍,要不是因為溫紹岑還沒接到回朝的诏令,他早就帶着人回家成親去了。

一個月後,交戰的外邦遞來文書,送上寶馬良駒還有金銀珠寶求和。溫紹岑很快接到聖旨受了降,帶着褚安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京城。

兩人剛過幾天安生日子,褚安還計劃着就這幾天回家彙報爹娘自己找到了真愛,某天溫紹岑退朝下來拿着一道聖旨就讓褚安傻了眼——溫紹岑升遷,皇帝老兒給他準夫君弄到幾千裏以外的西北當鎮西将軍去了。

褚安憤怒之餘決定跟着去,家裏萬貫家産他都不要,就是想跟着溫紹岑,他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溫紹岑須得立刻出發,不能再耽誤,于是褚安與他在城門外約定好自己随後就到,把自己從孩童時候戴到現在的玉佩給了他,強忍着不舍的眼淚與他道別。

他說了好幾遍随後就到,可這随後從幾天變成了幾個月,再變成三年。

褚安回家剛說了自己要去西北,他爹就讓人把他鎖了起來,整整關了三個月。這期間他沒辦法和溫紹岑聯系,害怕溫紹岑擔心他,也怕他爹真的能關他一輩子,就向他爹服了軟。

他娘苦口婆心勸他不要想着溫紹岑了,想給他求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斷了他的念想,他當然不肯,後來被他爹娘逼得跳了河。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軟弱無能,他也沒想真的死。如他所願,被撈起來之後他爹松口了,說他要是能考上狀元——還只能是狀元,就同意他和溫紹岑的事情。

他馬上給溫紹岑寫了一封信,讓他千萬等着自己,溫紹岑回信裏告訴他, 在西北等他。

兩人兩年多裏寫了不知道多少書信,褚安看書看得累了,就給溫紹岑寫信。溫紹岑每打一場勝仗也要寫信告訴他,書信從未斷過,一直寫到褚安一舉得名,高中狀元。

接下皇帝要求褚安進京就職的聖旨,褚安扭頭就跑去了西北。

這一次去他的爹娘沒有攔着他,只叮囑他早點回來,褚安滿口答應下來,帶了個随從自己騎上馬就往西北的方向奔去。他一路沒有好好休息過,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溫紹岑的鎮西将軍府。

他不知道溫紹岑病了,病得十分嚴重,甚至半年前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已有兩個多月。褚安推開他的房門,看到他朝自己招招手,然後就劇烈咳嗽起來,咳出了血濺到他手裏自己給的玉佩上。

褚安半跪在窗邊擦着眼淚埋怨他不早點說,溫紹岑卻握着他的手溫柔地回答說是怕他分心。

他後又向褚安道喜,喊褚安狀元郎。

褚安也向他道喜,說:将軍,這下咱倆可以成親啦。他哭着去吻溫紹岑帶血的雙唇,抱着溫紹岑不肯松手,還不停地道歉。

最終,褚安趕到西北的第三天,溫紹岑走了。

朝廷下旨追封他為鎮西大将軍,褚安懷裏抱着那道聖旨,咬破手指血書請求留在西北任地方官,皇帝允了,他就在西北守了溫紹岑七年。

七年後褚安突發疾病,倒在案前追随溫紹岑而去。

他站在地府門口遇到了老閻王,老閻王問他還有什麽心願未了,他只說了三個字,溫紹岑。

故事太長,褚安聽得太認真,一千多年沒有哭過,這會兒抱着溫紹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溫紹岑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從第一世到六百多年前,每一世我都在找你,直到六百年前我又一次來到地府,無意中看到你才知道,原來我們狀元郎一直都在這裏。”

“什麽狀元郎,難聽死了,考狀元又不是我心甘情願的!溫!大!将!軍!”

“當鎮西将軍也不是我心甘情願的。”溫紹岑抱着褚安笑,下巴抵在他的額頭,說:“小安,我找到你之後,發現你并不記得我,而且每一世都會把我忘記,就像今天你問我的名字,你問了我十八次。”

褚安從他懷裏起身,問他:“十八次?六百年間?”

溫紹岑實在是覺得有點荒唐,為了和在地府工作的愛人見面,他真的是想盡各種辦法。

年紀太小了長輩看得太嚴,死不了,身份太特殊身邊的人保護得太緊,也不好死,有幾次他死得比較順利,要麽是窮得吃不上飯随便找個地方跳了河,要麽是加入黑手黨被人一槍打死都沒人報警救他。

“我們是不是可以載入地府的史冊了?”溫紹岑問。

褚安反問他:“你怎麽知道地府史冊?”

“上次來你告訴我的。”

褚安一拍腦袋,拉着人就跑向閻王殿,邊泡邊說:“哎呀快去找閻王,我就說太忙了缺人手!從今天起你就留在地府了!”

溫紹岑問:“留在地府給你當‘小弟’嗎?”

褚安回頭看他,笑說:“當什麽小弟,當夫君。”

作者有話說:

褚安:誰在炖我? 溫紹岑:溫火煮小安可還行... 經典的下藥先do後i和狗血的一見鐘情家庭阻礙絕症生離死別,我對褚安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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