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厄裏斯魔鏡

“你的意思是，克利切說，它是在特意等你？”哈利替他分析道。

小天狼星煩惱地抓抓頭發。“它沒有明确地那樣說，但是它是這麽做的……我問它是不是有人叫它那麽做時，它從來不給我一個正面回答！這很反常，家養小精靈不能違背主人的命令，除非有另一條命令阻止了它這麽做！”

“那你是擔心有食死徒控制了克利切嗎？”哈利繼續問。

“我也這麽想過，”小天狼星攤手，“如果我死了，布萊克家的財産都要歸貝拉特裏克斯所有——她是伏地魔的狂熱追随者，可是從他消失後，她好像變得不愛出門了。而且她一向看不起家養小精靈，想不出用小精靈做什麽的法子來——要做也不是照顧我的起居！”小天狼星短促地幹笑了一聲。

“那就是有一個人，他吩咐克利切照顧你，然後你不知道他是誰？”哈利總算明白了個大概。小天狼星苦惱地點頭。

直到桌上的奶油土豆湯都不再冒熱氣，他們倆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有一個人在悄悄照顧小天狼星，雖然這是有點詭異，但是這總比黑魔王在暗處虎視眈眈的感覺要好吧，哈利想。

于是小天狼星提議他們下午出去打雪仗時，哈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且在他的軟磨硬泡下，小天狼星答應他可以披着隐形衣在廣場上空飛幾圈，不過要哈利保證他絕對不會把他和掃帚的任何一個部位伸到隐形衣外——哪怕是一根掃帚枝子也不行。哈利很快活地答應了，他在天空上轉悠了小半天，這才依依不舍地落地，心裏面更惦記飛賊那亮閃閃的金光了。

雖然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不影響哈利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棒的聖誕節。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回格裏莫廣場，和他的教父一起共度時光，天知道他上一次讓彼得溜走以後心裏有多懊悔。小天狼星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無條件對他好的人了，在他的爸爸媽媽被殺之後。

假期結束前的幾天哈利回到了霍格沃茨。他沒有帶書本回去，因為他希望能抓緊和他的教父度過的每一刻時光，下一次再見估計就是暑假了，所以他現在必須抓緊時間把教授們布置的作業寫完。伏地魔送他的日記本被他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藏在箱子的最底下。

格蘭芬多塔裏的人稀稀落落。嚴格來說，根本只有一個人。哈利在回到霍格沃茨的第一天晚上就發現了，他回家的同學們似乎都恨不得在家裏待到最後一秒再回學校。所以他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爐火前奮筆疾書的時候，肖像畫旋開時他頭也不擡地打了個招呼：“你又去圖書館了，湯姆？”

“嗯。”聽到這不鹹不淡的聲音，哈利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新朋友臉色好像有點陰郁。他自動理解為一個人住了整個假期的無聊所致，繼續興致勃勃地說：“謝謝你的聖誕禮物，這大概是我最需要的一本書了。”湯姆勉強牽了牽嘴角：“也謝謝你的蜂蜜公爵吱吱奶糖……我打開時真被吓了一跳。”有點小誇張，但是猛地看到一窩會動的奶酪白老鼠時的确很驚詫。幸虧他沒送滋滋蜜蜂糖，如果和鄧布利多那個老家夥一個品味可真讓人受不了。

哈利被逗笑了。“你在開玩笑，”他說，“那個很常見，就跟巧克力蛙似的——”

湯姆微微地皺起了眉毛，有點困惑的樣子。

哈利驚訝地瞪大眼睛：“嘿……不是吧，你真沒吃過？”

湯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是哈利知道，他這是默認了。哈利突然想到第一次來霍格沃茨的列車上，他自己看到那些魔法零食時也是非常驚訝的。居然有人和他一樣……哈利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清楚意識到他和湯姆都是孤兒。

“夥計，”哈利試探地問，“難道羅爾德教授都不給你買糖果的？”

湯姆微微漲紅了臉。“我們相遇是在前一年，”他幹巴巴地說，“而且他一向很挑剔。”一年什麽的都是假話，問題在于，你能要求黑魔王給自己買糖吃麽？嗯？你能要求食死徒給黑魔王送糖麽？嗯？

哈利當然不知道這些。他頓時想起了羅爾德教授那件讓馬爾福眼紅的袍子，大概能理解是怎麽個挑剔法了。他無限同情地拍了拍湯姆的肩膀，“那你少了多少樂趣呀……”

湯姆的眼皮狠狠抽了抽。救世主的同情心真是無下限……還沒等他腹诽完，同情心無下限的救世主已經信誓旦旦地保證了：“以後我會注意的！”湯姆只能按着自己的眼角，防止被看出它正在抽搐：沒頭腦的獅子熱情起來可真叫人難以接受……

他們在公共休息室裏面呆了很久，直到午夜，哈利覺得湯姆依舊沒有要睡的意思。好像看見湯姆的時候他不是正在看書就是準備看書或者是看書回來，睡覺時間短得可憐，哈利不理解為什麽他這樣還沒上課瞌睡過。他看看湯姆再看看肖像洞口，他能穿着隐形衣在湯姆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而不被發現嗎？

貌似……不太可能？哈利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這麽認為，他還惦記着一年級時他見過的厄裏斯魔鏡，想再去看看。就看一眼，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他還記得校長上次是怎麽對他說的。哈利又瞄了一眼湯姆，後者專心地看手裏的厚部頭，完全無視自己的坐立不安。

“我說湯姆，你有興趣出去轉一圈嗎？”哈利也覺得自己的提議很驚悚，不過不這麽做，他自己也別想出去了。

黑發男孩卻一點都不驚訝，他略歪着頭打量哈利，“你想被巡夜的老師抓到？”

這就是同意了？哈利也顧不得回答，他一陣風似的沖上樓，又急匆匆地跑下來，手裏拿着他的隐形衣。“這是我收到的聖誕禮物，我爸爸留給我的，”哈利對着挑高一邊眉毛的湯姆解釋道，“一件隐形衣……”

湯姆坐着沒動：“挺少見的，永不磨損的隐形衣。”他的目光掃過那件銀灰色的液體般流動的布料，“我在裏面給你開門。”

“……你不去？”哈利真的驚訝了。

湯姆不置可否：“現在已經很晚了，再不走就天亮了。”

直到哈利頂着隐形衣穿行在霍格沃茨的陰暗走廊上時，他都不敢相信他這麽容易就出來了，湯姆一點也沒管他想做啥，隐形衣也不能引起他的絲毫興趣似的。

施了幻身咒的湯姆跟在後面，接收到這些想法時嘲諷地笑了一笑。隐形衣是很不錯，但是黑魔王一向只相信自己。他悄無聲息，尾随着哈利轉過一條條走廊，波特為了趕緊看到那面鏡子而不惜向一個他并不是完全信任的人披露隐形衣的秘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鏡子的魔力，還是救世主自己過于輕信。至于死聖三件套嘛，他挑起了嘴角，那也得先解決了那只老蜜蜂，是不是？

哈利記得那個教室附近有一套高高的盔甲。這個特征還算比較明顯，他沒花多少力氣就找對了地方。哈利在門縫裏瞥見鏡子華麗的金色鏡框之後心跳得飛快，他幾乎是立即閃身進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要關門。

有一大堆人站在他身後。一個女人正在對他微笑和招手，她很美麗，有着深紅色的頭發，翡翠綠的眼睛——就和他的一模一樣。接着他又發現她面帶微笑，同時又在哭泣。站在她身邊的那個黑頭發的高大、消瘦的男人用手摟住她。“媽媽？”哈利低聲喚道，“爸爸？”

哈利慢慢地挨個兒打量鏡子裏其他人的臉，發現他們都有着和他一模一樣的綠眼睛、一模一樣的鼻子，一個小老頭兒甚至還有着和哈利一模一樣的凹凸不平的膝蓋。波特一家人在鏡子裏笑眯眯地朝哈利揮手。哈利雙手按在鏡子玻璃上，感到那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淹沒了他，一半喜悅和一半憂傷的內心劇痛。

湯姆冷冷地看着哈利脫掉了隐形衣，在鏡子面前坐下，兩只手抱着膝蓋。他走近了幾步，看見哈利臉上和他內心完全一致的表情，向往而傷心。非常陌生的情緒，他想，太軟弱(weak)了……這大概就是人性的弱點？他從來不相信這些。可是他的腦海裏很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一個長胡子的老頭的形象，他的藍眼睛直盯着他，“你不懂得愛，湯姆……”

真是夠了！他很快把鄧布利多的樣子和話語抛棄到一邊，他不需要知道那些東西！他只是太大意了！在同一個人身上犯了太多失誤！

湯姆把目光撇到一邊，正好看到哈利把手指放在鏡面上，正在描繪他看到的家人形象。這個男孩上輩子讓他失敗三次了，還從來沒有人讓黑魔王嘗試過這樣的敗績……加上剛回來時的那一次阿瓦達索命咒，整整四次！他想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這不可能……一個頭腦簡單又輕信的男孩，什麽高深的魔法都不知道，就這樣一次次阻止了他前進的腳步……

所以他蟄伏不出，不惜把之前費勁心力制造的魂器都收回來——這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他相信，就和制造魂器一樣，沒有人能忍受那樣的煎熬，沒有人知道他為此付出的犧牲。既然通過魂器的長生不可得，他只好放棄它們。他現在必須先解決哈利?波特這個他人生中最大的敗筆，如果被他殺死，什麽長生都是廢話。不過意料之外的，他還收獲了一個想要讓他被人殺死的食死徒，湯姆看了一眼依舊沉浸在鏡子畫面中的哈利，也許留着那個人的一條小命會有點用……

他成功地進入了霍格沃茨，拿到除了這個男孩以外的最後一個魂器——拉文克勞的冠冕。他現在和哈利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而男孩依舊不知道，是不是？當然這次他不會輕易出手，就算還沒有發現男孩有什麽特殊之處。

湯姆抿了抿唇，哈利依舊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魔鏡。看起來波特想在這裏呆上一整個晚上，那他就不奉陪了。他轉身時不經意地瞥了鏡子一眼，這一眼卻讓他震驚到定在原地。他直愣愣地盯着鏡面，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梅林的胡子啊！湯姆——其實是伏地魔——在內心咆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最想要的是這個！

他很快反應過來，冰着一張臉旋風般的沖出門去。哐當一聲巨響，門被氣流甩上的聲音驚醒了哈利。費爾奇一會兒肯定要來查看的，哈利想到這點時站了起來，最後一次戀戀不舍地摸了摸鏡子裏他媽媽的臉龐，想要擦掉那上面的淚痕。随後他穿起隐形衣離開了房間，沒有回頭。

哈利回到格蘭芬多塔樓時，天已經快亮了。湯姆給他留了門，絲毫不管胖夫人在叫：“為什麽不讓我關上！”哈利看見燭臺上長長的燭淚和旁邊攤開的書本，再看看閉着雙眼好像睡着的湯姆，把搭在另一邊扶手椅上的長袍拿起來給他蓋上，然後就蹑手蹑腳地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