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一回去上學, 王芳趁午休把許茶茶喊到辦公室。
許茶茶站起來跟過去，心中打鼓，不會是她抄寫故意漏抄被發現了吧。
“把門關上, 老師和你說兩句。”
辦公室其他老師去宿舍午休了，只有角落的體育老師睡在躺椅上，呼嚕早就打得震天響。
許茶茶照王芳的話做了，回來兩手拘謹地背在身後, “芳芳老師，你想說什麽啊。”
“你是不是覺得老師上課說的都特別簡單。”王芳拿出她的試卷。
原來是說這事啊，許茶茶松口氣，身子板挺直又支棱起來。
“還好啊。”
“課本上的內容你一看就會吧。”王芳接着問, “從來沒見你被難住過, 上課不聽考試也能次次滿分。”
許茶茶：“……”
她要是點頭會不會顯得太拽。
“所以芳芳老師你是想要我上課認真一點嗎，那我以後多注意。”
“不是。”王芳不知道又從哪裏掏出一張表格，“回去和你爸爸媽媽商量一下，要不要跳級, 如果跳的話, 就讓他們把表格填好簽字。”
“跳級？”許茶茶沒接那張表, 十分幹脆地拒絕，“我不想跳級。”
王芳看着她, 耐心問，“為什麽不想跳級, 是舍不得同學還是擔心到了高年級和哥哥姐姐相處不好？你先別着急拒絕, 回家和爸爸媽媽商量一下。”
許茶茶還是那副堅定的态度, “不用了，爸爸媽媽尊重我的意見。”
許父許母讓她有底氣說出這句話，他們确實很尊重自己。
“我舍不得同學, 也舍不得芳芳老師。”
孩童稚嫩的語言措不及防擊穿王芳內心屏障，她愣了一下，“我？”
“嗯。”許茶茶認真地點點頭，“跳級之後我學習的東西可能會比現在更難，但不一定會遇到芳芳老師這麽負責的班主任了，媽媽說我們要學的不只是知識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
好吧，去掉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許茶茶不想跳級還有其他原因。
上輩子她的童年過得不太完整，所以現在她只想在這個年紀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嘗試天真嘗試單純，或多或少，可以彌補一些有遺憾，至少目前為止她都很滿意。
王芳垂眼，躲開許茶茶直白的盯視，“如果你真的都想好了，那就這樣吧。”
“那芳芳老師不會趕我走了吧？”許茶茶湊近她追問。
“我不是想趕你走，只是詢問你的意見。”
許茶茶說的沒錯，她其實今天之前已經給許父許母打電話詢問過意見，他們也說要先确認許茶茶自己的意願，所以才有了今天這麽一出。
“太好了！那我還要給芳芳老師當小班長，做你的好幫手！”許茶茶伸着胳膊輕輕抱住她很快就松開，“那我走啦，芳芳老師中午好好休息別改作業了。”
王芳聽那串歡快的腳步聲消失了，才緩緩擡起頭，看着手上的跳級申請表，默默疊好塞回櫃子。
不跳就不跳吧。
也挺好。
……
溫沐白很重視郎樹的展，一個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呈現在公衆面前接受評價，還有一個是不想讓信任自己的郎樹失望。
她平時看的工具書夠多，但真正用起來的時候還是會覺得遠遠不夠。
做一件衣服和只在紙上畫，差別太大了，小到布料的選擇大到版型和剪裁，每一門學問單拎出來都夠她忙上很久。
不過她也沒忘記和許茶茶的約定，每兩周一個周末都會騰出空去見她，有時候可能只是和小家夥吃個下午茶，逛個街，但只要見面了，聽見那聲活力滿滿的“姨姨”她好像又立刻充滿了電，還能再堅持一陣。
就這麽磨着磨着，臨近過年，郎樹的展日期定在一月中旬，請了不少中外媒體，還和網絡平臺接洽了視頻直播，仗勢弄得是挺大。
雖然衣服已經給郎樹過過樣，但溫沐白心口那氣還是總提着。
她太想做出點什麽了，好讓父親看看，自己選的路沒錯。
……
許茶茶剛放寒假就被郎樹拉去練臺步了，結果練着練着她成了支教，老師有事沒事單拎她出來做示範，下課之後同學也黏着，要她再教一遍。
好家夥，一天下來她走得趟數比人家兩倍還多。
“茶茶茶茶，你再給我示範一遍好不好，老師總罵我，我聽不懂。”叫唐豆豆的小豆包來拽她的衣擺。
許茶茶養生茶還沒喝一口呢，她固執地仰頭灌下一嗓子，把保溫瓶轉好，才站起來。
“走得時候肚子不要松勁，人要挺直，手自然放下就好。”她一邊說一邊示範。
“哦哦哦。”唐豆豆點點頭，一動起來卻是标準的眼睛會了身體沒會。
許茶茶嘆口氣，上去扶住她突出來的小肚子，“肚子肚子吸氣。”
“吸——”唐豆豆還自己給自己配音。
“吸氣歸吸氣，肩膀不要聳。”許茶茶又拍拍她的肩膀。
“哦哦哦沉肩。”
“肩膀下去，但是屁股不要撅起來！”
“人家就是控制不住嘛。”唐豆豆眼睛水汪汪的，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
許茶茶：“……”
風水輪流轉，以前她和別人裝可憐博同情，現在輪到她對別人心軟。
人類幼崽的可愛，真的是，無解。
……
溫沐白做了一個系列，靈感都是由那天在醫院畫的那副畫延伸而來，分給許茶茶的那件，就是那天她送的畫上的綠色栀子花裙。
展前，許茶茶去試了一次衣服，尺寸很合适，都省了改的功夫。
展會當天，溫沐白早早來到場地幫忙郎樹一起做準備工作。
下午四點彩排，許茶茶才被許父許母送到。
他們不是第一次來秀場現場，但還是第一次以家屬身份到的。
許茶茶被分配給化妝師，和她一個系列的還有其他五個小模特，她們畫的妝容都差不多。
眼妝是桃紅色系，加了大面積的閃粉，眉毛用紅色眉筆畫成豆豆眉，唇妝淡淡的很水潤，幾個粉雕玉琢的小奶包漂亮得整整齊齊。
六人的頭飾根據服飾有所變化，許茶茶的是一對青色的翠鳥翅膀頭釵，其餘的人還有蝴蝶大雁丹頂鶴之類的款式。
因為許茶茶身上這件是系列主打，她理所當然地第一個出場。
六個小豆丁在後臺排好隊，大家看着年紀小，但都是挺有經驗的小模特，身邊人來人往的催促也不着急，安安靜靜等導播喊自己的名字。
“好，三組試一下音樂，茶茶等點卡進來。”
許茶茶點點頭，等着前奏的拍子到立刻卡進去。
進入工作狀态，她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可靠，連原本擔心她沒經驗走不好的郎樹在聽過訓練老師的反饋後，都對許茶茶異常放心。
“小姑娘條件不錯，考慮考慮以後吃這碗飯？”郎樹偏頭和許父說話。
許父表面看着波瀾不驚，其實正處于強忍“我女兒真可愛”歡呼的掙紮中，導致表情都差點變得扭曲。
“嗯，好看。”他終于還是維持住自己早已不值錢的體面人設，淡定地回答。
郎樹疑惑，“我是問你考不考慮讓閨女入行，我覺得她是個好苗子。”
“看小孩自己吧，我們的想法跟着她走。”許母望着臺上自信的許茶茶笑容欣慰。
她只希望許茶茶後半輩子過得足夠好，好到讓她永遠記不起那四年，不是出于內疚，只是一個母親最真切的盼望。
大概彩排了三四趟，許茶茶這組終于被放下來，腦袋上帶着蝴蝶釵的唐豆豆拿着水屁颠屁颠地跑過來。
“茶茶你好酷啊，一次都沒錯過也。”
“謝謝。”許茶茶接過她給的水，打開喝一口，“你也好很多了，等會兒上臺還保持這個樣子，就完美了。”
“真的啊？”不知道為什麽，唐豆豆覺得被許茶茶誇比被老師誇還開心，她晃着許茶茶的胳膊，“都是你教得好。”
其他小姑娘見她們聊起了天，沒多久也湊過來，許茶茶每個人的話都能接幾句，沒一會兒她們六個人就叽叽喳喳出幾十個人的效果。
還好後臺本來就吵，沒人關注幾個小豆丁們的話題。
“許茶茶在嗎。”不知道從哪傳來一聲，許茶茶扭着脖子四處張望，最後終于踮着腳在人群中發現了小個子的郎月月。
出聲喊她的是牽着郎月月的工作人員。
經過小半年的調養，郎月月身心狀态都好了不少，身上有肉了，連笑容都多了不少，以前看見陌生人只會害怕地躲開，現在至少能直視別人。
“月月！”許茶茶舉起手沖她招，“好久不見。”
郎月月臉上挂着笑，松開了工作人員的手，朝她跑過去。
許茶茶還記得她不能劇烈運動，連忙上去攔住，“別跑，我不就在這呢嗎。”
“啊……啊！”郎月月興奮地給她打手語。
後一步跟上來的工作人員幫忙翻譯，“月月說，她好想你，看見你太高興了。”
許茶茶張開手臂給郎月月有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也很想你。”
郎月月走的是郎樹的系列，身上穿的就是之前原本要借給EV拍封面，卻沒拍成的那件。
“真好看。”
裙子本來就是郎樹以她為靈感做得，郎月月穿上也确實不負衆望，十分合适，小白裙仙氣飄飄的也不缺精致感。
郎月月低頭，害羞地笑笑，然後趁許茶茶沒注意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許茶茶捂着臉，沒想到她會突然親自己。
工作人員翻譯郎月月之後的手語，“你也特別好看。”
“謝謝哈哈哈哈。”
……
直播在八點準時開始，郎樹這個展彙集了他這麽多年來十幾個系列的服飾，再加上溫沐白的，保守估計一場秀至少一小時。
系列排序是按照春夏秋冬的時間順序，溫沐白的萬物複蘇被安排在春之系列的最後一組，許茶茶是這個系列的開場，算一個小開。
走過的秀也不少，但這回她不知道為什麽比任何時候都緊張。
這場秀許茶茶不是替自己走的，而是替溫沐白，她比溫沐白本人更希望今晚過後，她不再圈內查無此人。
大開是郎月月走的，在臺上的她和臺下怯弱的模樣完全不同，自信耀眼，每一步都踏的結結實實，裙擺上郎樹一針一線縫制的銀線混入柔軟的裙擺中，在燈光下猶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像初春，第一縷破開冰面的陽光。
那是他對郎月月寄予的期望，希望她能早些突破陰影，能像尋常孩童一樣活潑快樂。
“茶茶我害怕。”唐豆豆是頭一次上這麽大的秀，以前只被媽媽陪着拍過幾次淘寶童裝，“要是我等會兒出錯了怎麽辦。”
“出錯就出錯了，趕緊爬起來就好啦。”許茶茶胳膊搭上她的肩，“老師不是說走之前不要老想着出錯怎麽辦，要念着……”
“我知道。”唐豆豆搖頭晃腦地開始念，“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哈哈哈哈哈對。”小孩真好哄。
音樂連環兩首，終于到了春之系列的最後一場。
許茶茶兩手擡高開了開肩，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樣。
于此同時，直播畫面中，十幾萬在線觀衆正在觀看這場秀，人不算多，但彈幕刷得還挺勤快。
【歡迎來到《騙生小孩系列之你生不出的漂亮寶貝》！】
【哈哈哈，剛才有個小豆丁回去的時候摔在後面了，站在原地哭然後下面一只手伸出來把他拽下去。】
【魔鬼啊你看着這麽仔細，人家不要面子嗎？】
萬物複蘇的配樂是所有春之系列裏最活潑輕盈的，伴随着清脆的幾聲鳥鳴，身穿綠裙的許茶茶從幕後走入。
她個子雖小但身材比例好，細長的小白腿跟随音樂自然的律動，每一下都踩在輕快的鼓點上，到定點位置肩碰着下巴笑一下，轉身蕩開飄逸的裙擺再次回頭附贈一個回眸，頭頂的翠鳥釵的挂珠晃着，為她增添幾分靈動。
【這個妹妹走得好舒服啊，本卡點強迫症狂魔爽了！】
【雖然矮但是臺步還挺好的，賊有自信，而且長相也好戳我啊啊啊啊啊！】
【定點那個笑！我沒了我沒了！好想沖進屏幕裏捏她的臉蛋啊！】
【我直接一個嗨！女兒！跟阿姨回家！】
【笑死，你們居然還在發彈幕，我截圖都截不過來！】
如許茶茶所期望的，萬物複蘇系列确實火了，她走秀的那三十幾秒被截成好幾張動圖，傳上了熱搜，尤其是二次定點的回眸。
評論區都是組隊偷小孩的，許父許母卻慌得一批。
等一陣讨論的熱度過去之後，評論誇贊的方向從模特轉到了衣服上，于是她們開始扒設計師，就有人把溫沐白領着許茶茶上臺謝幕的截圖被放上來。
【這不是之前給EV救急的大美人嗎！我對着她的封面斯哈斯哈流了半天口水！】
【設計師比模特美系列】
【這身段這臉蛋，真就是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要靠才華】
【剛扒完她背景回來，居然還是個家産過百億的富婆，姐姐看看我！】
【回上面，富婆就算了，高考成績還吊打娛樂圈某些炒學霸人設的愛豆十條街】
……
許茶茶下了臺，第一件事就是往人群裏去找溫沐白的身影。
“茶茶。”
急頭忙腦中，熟悉的清冷嗓音在後方響起。
許茶茶立刻轉身，溫沐白的手已經蓋到她的小腦袋上，“走得很棒，謝謝你。”
許茶茶找她就是為了聽這句誇獎，但真的聽到的時候，卻臉蛋漲紅支支吾吾地不會說話了。
“我是為了姨姨才那麽努力的，姨姨知道吧。”許茶茶望着她小聲說。
“所以才說謝謝。”溫沐白笑，“可能換了其他模特……”
“換了其他模特衣服也會很好看！因為姨姨設計得好看！”許茶茶急忙打斷她的話，“但是我穿會更好看。”
“你說的對。”溫沐白語氣很寵。
“我的意思是，我那麽努力是為了姨姨的夢想。”許茶茶手往前伸，牽住她的手，“所以姨姨不論遇到多困難的情況，都不許放棄，你要去更大更遠的地方，看更壯觀更漂亮的風景。”
“這學期教排比句了？”溫沐白手戳着她的臉蛋勾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形，“知道了，都聽你的。”
“不是聽我的。”許茶茶板着臉蛋，拉着溫沐白的手摁到她自己的左胸膛，“是聽這裏的。”
溫沐白手心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看着許茶茶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眸子，竟然不知道該開口說什麽。
“姨姨只要記得，不管什麽情況，茶茶永遠都站在你這邊，雖然現在可能還不夠格，但是我會做你最堅實的後盾。”
溫沐白唇角彎起，頭一次笑得那麽開心，“好，姨姨記住了。”
……
一大一小在熱搜上被人讨論了近乎一星期，熱度才稍微下去一些。
這直接導致許家的電話鈴聲一天到晚響個不停。
許父許母那還好，一方面他們樂意炫耀，一方面人家可以試下發微信，用不着随時随地回。
但許茶茶這邊就不一樣了，小學生發微信都不稀得打字，發語音還嫌棄她回複慢，非要打電話才能宣洩那急迫感。
“茶茶你好漂亮啊！我看見你的視頻了，我爸爸媽媽都在問你的事情呢！”陳茜茜的小奶音辨識度非常高，她說完沒幾句就被她媽媽接過去。
“抱歉啊茶茶，老是打擾你，茜茜她一天到晚說想你，我只能答應她給你打。”
許茶茶甜甜地回，“不會打擾的茜茜媽媽，我也很喜歡和茜茜講電話，放假這麽多天我也想她啦。”
陳母捂住心口，暗道這是什麽品種的小天使，為什麽這麽懂事啊。
關鍵是她也被網上那張動圖迷得五迷三道的，現在她比誰都期待陳茜茜開學，這樣她就能趁送她上學偷偷rua許茶茶一把。
電話很快又交到陳茜茜手裏，兩人叽裏呱啦講了半天沒什麽營養但莫名好笑的話題，又一個電話往許茶茶手裏打來，是薛苗苗。
許茶茶頭疼地扶額，對陳茜茜說，“茜茜，我們打微信電話吧，我把苗苗一起拉進來。”
“啊？那好吧。”
她倆用的都是爸爸媽媽的手機，許茶茶之前就拉過一個大的讨論組，她在讨論組發起電話，陳茜茜和薛苗苗光速加入。
“喂，茶茶。”薛苗苗有點別扭的聲音傳出來，“你怎麽都不給我發消息啊。”
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許茶茶傻呵呵一笑，“我好忙的這幾天，之後就可以每天和你們聊天啦。”
“也……也不是讓你每天都聊。”薛苗苗聲音低下去，“不過，你要是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想啊，我們也很想苗苗，快點開學就可以一起玩了。”
也不知道從哪突然傳出來一句女聲，不高不低，但很清楚，“呵呵，什麽叫也不是不可以，天天拿着我手機給人編輯消息一句都不敢發出去，跟誰學的嘴硬啊你。”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許茶茶假裝自己沒聽見，但陳茜茜實在憋不住笑。
“噗哈哈哈哈哈！薛苗苗你也太不酷了吧！”
沉寂兩秒，那頭終于傳來薛苗苗帶了點哭音的聲，“媽媽！你幹嘛啊！我最讨厭你了！”
許茶茶喝着牛奶默默點頭：嗯，今日份“最讨厭你了”打卡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