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玫瑰城堡(7) 裝乖

從電梯出來,陳星渡抱着酸菜壇子往外走,腳上還穿着家裏的棉拖鞋。剛才出來匆忙,沒來得及換,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到了23樓。

悅府公館大多是一層兩戶的設計,白阮沒告訴她門牌號,但憑借早上驚天動地的裝修聲,陳星渡只短暫思索了一下,很快便把目标鎖定在面前2301這戶。

萬萬沒想到,早上她還和樓上擾民的鄰居不共戴天,揚言要拆了他們家的房子,晚上竟然就成了要上門蹭飯的關系。

陳星渡平時在朋友面前吊兒郎當的,衣服不好好穿,站沒個站相,坐也沒個坐相,在長輩面前卻懂得裝幾分乖巧,按門鈴以前,陳星渡放下手裏的酸菜壇子,特地把襯衫紮進裙擺裏,挽至小臂的袖管放下,又對着反光的金屬門理了理短發。

确認自己的儀容儀表收拾無誤後,還朝鏡子裏的自己發射一個自信滿滿的Wink。

陳星渡重新抱起酸菜壇子,挺直腰板,擡手摁了摁門鈴。

一遍。

兩遍。

三遍。

清脆的電鈴聲在門內無限回蕩。

時間仿佛過去許久,陳星渡維持在唇邊乖巧的微笑都有些僵了,門後才傳來些許動靜。

門把向下滑動,啪嗒一聲,從裏面被拉開一道縫隙。

“陳阿姨你好,我是星渡,我來給你送——”

陳星渡話沒說完,在看清那人長相時,笑容僵硬在唇邊。

打招呼的手停滞在半空,整個人像是瞬間石化了,然後咔嚓咔嚓地開裂。空氣中飄蕩着無限的尴尬與窒息。

傅司予坐在輪椅裏,手仍然維持着握在門把上的姿勢,幽幽漆黑的眼眸就這麽望着她,像是在打量。語氣冷淡,又疑惑:“你要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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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而是,你要幹嗎?

讓陳星渡想起在男廁所裏,傅司予對她說的那句,你是變态嗎?

同樣的質問。

陳星渡平複一下午的心情瞬間就炸了,臉上友好的微笑也繃不住了,差點原地蹦起來:“我還沒問你,你在這裏幹嗎?”

“這裏是我家。”傅司予說。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個傻子。

“你家?”陳星渡滿臉質疑。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麽,門內傳來一陣細碎且輕快的腳步聲,沒多久,另一個年輕的女人出現在門口,笑容親切地說:“是星渡吧?來來,快進來,阮阮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陳星渡:“……”

陳星渡站在門口,還有點尴尬和手足無措,看一眼傅司予的方向,那人卻像是什麽都沒聽到,自顧自地轉了方向進去,正眼也不瞧她。

陳星渡一肚子氣。

她真的好奇,有天泰山崩了,這人是不是還能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似的,照樣雲淡風輕。

陳星渡關門進去,彎腰在玄關處換鞋,傅司予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忽開口問:“那是什麽?”

她順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懷裏的酸菜壇子。

陳星渡:“哦,石鍋,用來砸你的。”

傅司予:“……”

他唇角極淡地扯了扯,像是在笑,眼底那絲笑意卻極淡,轉瞬即逝:“我剛才看見了。”

陳星渡:?

“什麽?”她問。

傅司予沒說,轉了個方向,去了客廳。

陳星渡獨自在原地愣了半會兒,餘光留意到大門旁邊的可視對講器,正是開啓的狀态,屏幕上能看見門外的一舉一動。

“……”

陳星渡慢慢反應過來。

等等,她剛才都做了些什麽?

束裙子,整理袖管,梳頭發,甚至對門口發射了一個Wink。

“啊——!!!”陳星渡瘋了,徹底瘋了。

陳星渡去到傅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恰好是開飯時間。陳娉婷和傅明禮在廚房裏忙碌,暫時沒工夫招呼她,傅司予在書房看書,客廳只有她一個人。

傅司予不在更好。

省得看見他來氣。

陳星渡自己一個人在客廳瞎晃悠,傅家的客廳不算大,比起白阮和陳萬禾那種喜歡高調奢華的夫婦,連飯廳邊上都要開道全景落地窗的,傅家的裝修顯得十分溫馨。沙發和電視櫃的旁邊,裝設了一道書櫃牆,上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醫學書籍。

陳星渡想起張子染跟她說,傅司予一家都是學醫的,實打實的醫學世家。

那他以後應該也會從醫吧?

陳星渡腦海裏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渡渡,過來吃飯啦。”陳娉婷在飯廳那頭喊。她端着菜出來,身上還系着件粉色的圍裙。

“來啦。”陳星渡應道。

傅家和他們家的氛圍很不一樣,因為工作關系,陳萬禾和白阮常年不在家裏,小的時候,陳星渡還算是和自己那個不靠譜的哥哥相依為命,畢業後陳星燎去了國外開賽車,家裏時常就只剩下陳星渡和保姆兩個人。

最近白阮和陳萬禾要她獨立,把保姆辭退了,就只剩下陳星渡一個人。

一個人也不要緊。

重點是連頓飽飯也沒有。

陳星渡想想就覺得自己可憐。

一張桌子四四方方的,陳娉婷和傅明禮坐在對面,陳星渡只能和傅司予這個讨厭鬼一齊擠在桌子的另一邊。

飯桌上,陳星渡雙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蓋上,下邊的腳丫卻不老實,進來時不小心踩到傅司予的腳,見他沒反應,陳星渡便報複似地,又用力多蹉了幾下。

傅司予還是沒反應。

陳星渡索性就把腳丫踩在他腳背上不動了。

“真的是好多年沒見了,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陳娉婷望着陳星渡,眸光溫和地說,“當年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只有這麽大。”

陳娉婷拿手比劃了一下,大約是一個南瓜的大小。

估計還是她剛出生的時候。

陳星渡在長輩面前格外嘴甜,接着話道:“媽媽說了,小時候陳阿姨最疼我——”

話音未落。

“嗤。”旁邊傳來一聲諷笑。

陳星渡:?

你嗤什麽嗤,嘴巴漏風了還是咬到舌頭了,跟你說話了嗎?

陳星渡內心憤憤,踩在他腳背上的力度更大,面上卻維持着應對長輩甜甜的笑容,滴水不漏。

傅司予側眸看一眼她奧斯卡級別的演技,沒當面拆穿她,默默轉了下手輪。剛分開一點距離,陳星渡又立馬追上去,腳丫不偏不倚地踩在他的腳背上,半點不松力氣。

陳娉婷又問:“對了,聽司予說你們是同班,渡渡平時在學校的成績一定很好吧?”

陳星渡:“……”

問什麽都別問學習,她陳星渡一生的死穴。

“嗤。”旁邊的人又是一聲諷笑。

陳星渡惡狠狠地剜他一眼,落在雙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掌心微微出汗,有點裝不下去了。她笑容僵硬地說:“還、還好……”

“我想也是,渡渡一看就是用功學習的好孩子。”陳娉婷欣慰地說。

陳星渡已經不想再去看隔壁傅司予的表情,那條狗此刻一定滿臉嘲諷,不拆穿她就是最後的仁慈。

“快吃飯吧,菜都涼了。”陳娉婷催促道。

經歷幾回合長輩的靈魂發問,終于到了吃飯的環節,陳星渡僵硬的脊背一松,總算是熬過一關。她拿起筷子正要夾菜,眼皮子底下卻橫進來男生清削分明的手。

傅司予夾了半個炒核桃放進她碗裏,“多吃點,補補腦子。”

陳星渡:“……”

陳星渡:???

給你臉了是吧還。

吃完飯,陳星渡幫着在廚房收拾碗盤,陳娉婷中途接了個電話出去,廚房裏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過一會兒,身後傳來推拉門的聲音,陳星渡下意識以為陳娉婷回來了,頭也沒回,乖乖巧巧地說:“陳阿姨,這些我都洗好了,還有別的需要整理嗎?”

“沒有了。”回應她的卻是男生清冷的聲音。

陳星渡手一頓,端着的盤子哐當往水槽裏一放,水流嘩嘩地沖擊着瓷盤,在耳旁作響。

她瞪圓了眼,質問:“你早知道我今晚會來你家?”

“我不知道。”傅司予進來似乎是為了找什麽,看也沒看她,自顧去了儲物櫃那頭,“如果知道,我就不會給你開門。”

陳星渡:?

陳星渡:“你幾個意思?”

傅司予手上動作停了,直起身,側眸睨她,目光幽幽冷冷的,“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生。”

陳星渡一怔。

緊随着,從臉頰到耳根,又開始火辣辣地燒起來。

像是羞辱。

“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傅司予言簡意赅。

陳星渡捏緊拳頭,渾身都在發抖,她眼眶都紅了,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傅司予,你真的好讨厭。”

“你也不怎麽招人喜歡。”傅司予彎腰從櫃子裏拿出一只長方形的紙盒,轉身準備離開,沒有繼續和她揪扯下去的意思。

陳星渡卻上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等一下,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什麽話?”傅司予擡眸瞧她。他坐在輪椅裏,她站在他面前,女孩子總是居高臨下的,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傅司予便沒有對她留下好印象。

“我到底怎麽你了?”陳星渡說着,眼眶發紅,脊背僵硬着,“你憑什麽讨厭我?”

傅司予沒說話。

或許是覺得,面前的女孩子,下一秒似乎要哭了。

他默了幾秒,手扶在輪椅上,轉動方向,繞過她朝外。

經過她身旁那刻,陳星渡如夢初醒。

“等一下!”她伸手要去拉他,卻碰到他手裏的長方形紙盒,封底處被打開,一把鋒利的刀子從裏面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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