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夜童話(5) 還能搶救一下……

兩人面對面地僵持許久,陳星渡手裏端着餐盤,居高臨下地,目光威脅地望着他。

傅司予坐在輪椅裏,面上沒什麽情緒,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卧室內燈光熾白,照得他的膚色也如紙一般蒼白。唇色很淡,淡得幾乎看不出顏色。

他望着她,開口:“出去。”

“你知不知道這餐盤裏的每一粒飯有多珍貴?每一粒米,農民伯伯要頂着烈日在稻田裏收割多久?”陳星渡哐當把餐盤放在他桌上,開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講,“中國有十三億人口,有多少人吃不上飯?”

傅司予:“……”

傅司予被她吵得頭疼。

陳星渡:“這是媽媽親手為你做的飯,就算再沒有胃口,怎麽樣也該吃一點。”

“我沒有胃口,你想吃就吃了吧。”傅司予說着,轉了下輪椅,背朝她的方向。

“你——”陳星渡氣得想罵人,胳膊剛擡起來,卻無意撞到書架上的某個東西。白色的小罐子從上面掉落下來,砸在桌面上,又順着地面滾到她的腳邊。

“這是……”陳星渡目光頓了一瞬,下意識彎腰想撿起來。傅司予卻更快她一步,低喝道:“別動!”

“……”

陳星渡動作一頓。

傅司予把地上那瓶東西撿起,從她眼前過去的時候,陳星渡隐約看見瓶身上貼着的标簽。

艾司唑侖片。

安定藥。

因為白阮有輕度的睡眠障礙,所以家裏時常備着這種藥。陳星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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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陳星渡站在原地,忽地覺得有點局促。傅司予拾起那瓶藥後,拉開櫃子,将藥瓶随手扔進去。

看起來,并不像常用的習慣。

陳星渡猶豫問:“你要吃安眠藥……為什麽?”

“只是睡不好。”傅司予淡淡地說。擡眸看向她,“高三壓力大,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問題。”

陳星渡心想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這樣的問題,模拟考随随便便能考749分的人,就算閉着眼都能考上清華。

陳星渡沒信傅司予的話,但也沒多想。開安定藥并不算難事,只要有醫師的處方簽字,不過量服用。

出身在醫學世家,傅司予應該比誰都清楚藥物的作用。

陳星渡看着他打開書包拉鏈,把課本和試卷從裏面拿出來。她上前一步說:“今天的作業,老劉讓我帶給你了。”

陳星渡把自己的書包拿進來,打開拉鏈。課業繁重,欠下一天的課程,堆積起來的各科堂上練習、随堂小測、回家作業,十幾張試卷足有一座小山高。陳星渡一個人背兩份回家,差點沒把她累死在半路。

自然,她那一份只是背回來,并不會完成。

陳星渡點了點包裏的試卷,趁一旁傅司予不注意,把自己的作業也偷塞進去幾張,在桌面摞好,一齊遞過去:“喏,今天的作業。”

傅司予瞧她一眼,目光順着女生神态明媚的臉,沿着她纖細手臂,緩緩落在她手裏的試卷上。

女孩子穿着短袖襯衫,細細胳膊露在袖管外面,膚色仿佛牛奶白皙。手腕也纖纖瘦瘦的,如同一握就碎。

手指細如白蔥,指尖點着明亮的朱紅。

打耳洞,塗指甲油,穿改過的校服裙。她算是學生裏叛逆張揚的典範。

傅司予沒說話,接過她手裏的試卷,簡單翻了幾張。目光掃過其中兩份,學生姓名那一欄,分明是她陳星渡的名字。

傅司予側眸看她。

陳星渡笑嘻嘻的,雙手捧着臉蛋,撐在桌面就這麽看他,明媚得像一朵小花。

傅司予鼻腔裏極輕地哼一聲,她那點小把戲,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他沒當面拆穿她,“劉老師沒抓你作業?”

“沒有。”陳星渡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人越是心虛,越是理直氣壯地試圖掩飾,“老劉早就放棄我了,不做作業就不做呗。”

反正她最多只能考兩百分,距離本科線差一大截,努力也是沒用的。

她壓根就沒有學習的天賦。

傅司予目光掃過她的臉,“是麽?”

他顯然不信她的鬼話。

傅司予打開一張數學試卷,筆尖點了點第一道選擇題,對她說:“你來做這題。”

“我?”陳星渡目光頓了頓,神情有些猶豫。她順着筆尖,看向他指着的那道題。兩個藍色的橢圓形,相互交錯,一個橢圓是A,一個橢圓是B,求它們的交集和并集。

陳星渡盯了好幾秒鐘,然後目光又順着筆尖,緩緩望向傅司予的臉,發自內心地提問:“交集是什麽,并集是什麽?”

傅司予:“……”

傅司予被噎了一道,神情之中流露出隐約的猶疑和不可置信。他無法和一個高三理科重點班的學生解釋,交集是什麽,并集是什麽。

他問:“上回期末,你數學考多少分?”

陳星渡擡起手,五根食指捏了個圈,十分誠實地回答:“0分。”

傅司予:“……”

傅司予又被噎了一道。

傅司予開始覺得頭疼了,不知道是不是沒吃晚飯的緣故,他剛才确實該吃一點,省得被氣得低血糖。

傅司予連計算都沒計算,直接用筆勾出正确答案。眉心微蹙,“陳星渡,我踩一腳答題卡,都能對的比你多。”

“……那你腳還挺大。”陳星渡尴尬地說。

傅司予擡眸警示地看她一眼,并沒有在開玩笑。

陳星渡縮了縮脖子,又扁了扁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她承認,學習這方面她是真的不行。

傅司予做試卷的速度很快,原本一張試卷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只花了一個多小時便完成。選擇題和填空題幾乎全用心算得出答案,後面五道大題,也只在最後一道圓錐曲線和導數應用上多花費了些時間。

簡單對了下答案,基本全對。在數學這科目上,考了149分,那也只能算他失手。

傅司予放下筆,活動了下手腕關節,餘光看見旁邊趴在桌上睡覺的腦袋。女生剛才還精神奕奕地看他解題,沒一會兒的工夫,便睡得酣熟。

傅司予微微蹙眉,彎曲食指,在她腦袋上敲了一道。

陳星渡倏然從夢裏驚醒。直立地坐起來,深吸一口氣,短發淩亂地散在耳側,一臉懵地望着他,“怎麽了?吃飯了?”

“……”

傅司予眼裏透露些無語,下巴朝她書包方向點了點,“把你上學期期末考的試卷拿給我。”

“……啊?”陳星渡睡夢中突然被叫醒,人還沒反應過來,用手揉了揉眼睛。嗓音輕輕柔柔的,打了個哈欠,細聲問,“你要那個做什麽?”

“我看下。”傅司予說。

陳星渡半趴在書桌上,一手懶洋洋地從書包裏掏試卷,目光落在桌上的飯菜,吸了吸鼻子,覺得肚子又有點餓了。

傅司予瞧見,曲食指擡手,作勢又要敲她。

陳星渡腦袋一縮,不敢看了,飛快把試卷拿出來給他。

“喏,就這麽多。”陳星渡心虛地遞過去,學習是她這輩子的痛。也不是她不想努力,就是覺得自己沒這個天賦,學得很費勁,卻學不起來。

“你看歸看,別告訴陳阿姨。”陳星渡咽下一口唾沫,細細聲地說。

傅司予側眸睨她一眼,“你學成這個樣,還怕別人知道?”

陳星渡:“……”

陳星渡扁了扁嘴。

傅司予一張張翻看手裏的試卷,上學期的期末考試,語數英三科,再加上理科綜合——物理、化學和生物,總共六科,750分的總分。

傅司予是真心好奇,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居然只考了兩百。

數學0分。

英語三十。

理科綜合五十。

翻到理綜試卷的時候,傅司予側眸睨她,眸光帶着質疑,“理綜滿分三百。”

言下之意是。

三百分的滿分。

你居然只考了六分之一?

怎麽做到的。

他只填答題卡分都能比她高。

陳星渡自知說不過去,也沒替自己解釋,尴尬地沖他擺擺手,“你再接着往下看。”

傅司予目光收回來,眉心卻是蹙得更緊,一張張地看她的試卷,血壓都往上飙升不少。

最後一科語文,她居然考了一百二十分。

雖然一百二十分并不算特別高分,但對于一個其他科目不僅沒能及格,甚至創下零分記錄的學渣而言,這分數高得出乎傅司予意料。

傅司予挑眉,“這你自己考的?”

“當然!”陳星渡終于有一回挺直了腰板。她理直氣壯地說,“上頭的每一個字都是我自己寫的,我陳星渡明人不做暗事,從不搞小抄作弊。”

傅司予發覺,有一點張子染說的沒錯,陳星渡的語感和對文字的敏銳度是天生的。光是作文這部分,她拿了五十九分,幾近滿分。

要知道不論在模拟考還是全國高考中,能拿滿分作文的人少之又少。

閱讀題和選擇題基本也是滿分,唯一扣分最多的,是詩詞默寫和文言文翻譯。這兩項都需要平時的積累和背誦,按陳星渡的性格,她鐵定不願花時間做這些。

如果把這兩道題分數都算進去的話……

陳星渡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舔了舔嘴唇,細細聲問:“怎麽了,很糟糕嗎?”

“沒有,比我想象中好點。”傅司予合上試卷,有點意外。他望向她,唇角微勾,“你還不算無藥可救。”

陳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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