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梅子與波板糖(5) 打你就打你
傅司予望着手心裏的那枚一塊錢硬幣, 邊角被磨得很舊,上面還殘留着女生緊攥在手裏的餘溫。
他微皺眉,喊住她, “陳星渡。”
陳星渡轉身的動作停住, 回頭, “什麽?”
傅司予放在抽屜裏的手機震了震,屏幕上推送進來一條消息。
陳娉婷:【今晚爸爸媽媽不回家哦,你自己在外面吃點東西哦。】
傅司予飛快回了個好,然後把手機重新放回褲袋。他轉了下手輪,來到她面前, 問:“你今晚家裏有人麽?”
“沒啊,怎麽……”陳星渡猛地反應過來,雙手抱在身前,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你該不會想我做飯給你吃吧?不可能的,我做飯超難吃, 怕你吃完明天上不了學!”
傅司予:“……”
傅司予一臉無語, 搞不明白這人清奇的腦回路。
他說:“我家也剛好沒人,要麽出去吃?”
“可是我沒錢。”陳星渡猶豫地說。
“沒事,我請你。”傅司予從她面前過去, 淡聲說, “走吧。”
陳星渡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一塊錢能夠換人家的一頓飯。
正值晚高峰時分,陳星渡和傅司予一起往校外走,不遠就是商業中心,這個點數,大街馬路上全是來往的人群和車輛。
一個是活潑明媚的少女, 一個是坐在輪椅裏安靜清秀的少年,兩人一起走在路上,不免引來許多人側目。
陳星渡問:“我們今晚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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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傅司予情緒很淡。
“我很能吃的,怕把你吃窮。”陳星渡說。
“不會。”傅司予說,“我帶了信用卡。”
十分鐘後,傅司予便對自己說過的話後悔了。他們進了商場裏的日料店,人均三百的價格,陳星渡一坐下來便橫掃菜單上的招牌菜,等傅司予反應過來時,面前那張窄小的兩人桌上,已經層層疊疊堆滿了餐盤。
他看着面前女孩無底洞般的吃法,一只壽司接一只壽司地往嘴裏塞,像只貪吃的小松鼠。此外,還有烤牛舌、帶子、炸天婦羅蝦之類的小食。
傅司予又氣又好笑,“你吃那麽多還……”
“嗯?”陳星渡嘴裏塞着一只蝦,迷茫擡頭。
吃那麽多。
還那麽瘦。
傅司予望着女生仿佛好幾天沒吃過飽飯的模樣,內心不禁有點無語,但面上并沒有表露出多餘的情緒,用筷子夾了一只蝦,“沒事,吃吧,吃不窮的。”
“好勒!”陳星渡頓時兩眼發亮。有他這句話,她可以吃到明天早上。
傅司予:“……”
傅司予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陳星渡是出名的大胃王,在家裏被陳萬禾和白阮冠以俗稱“飯桶”,同學之間美稱“吃貨”。不過許是她平時運動量大的緣故,吃下去的熱量很快被消耗,體重一直沒有明顯增長。
少女在餐桌上胡吃海喝,橫掃美食,而少年安靜坐在另一頭,斯斯文文地吃,仿佛連吃飯的動作都充滿着斯文和藝術感。
一頓飯飽,陳星渡朝後舒适地靠進椅背裏,拍了拍自己有些吃撐的小肚皮。桌面上的空盤堆積成山,幾乎能把他們淹沒。
傅司予叫來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清算着菜品,禮貌對他說:“先生您好,總共是一千八百九十七元,您是刷卡還是微信呢?”
傅司予:“……刷卡吧。”
傅司予知道陳星渡愛吃,只是沒想過她會這麽能吃。
她就靠着那枚一塊錢硬幣,到底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吃完飯,陳星渡要去個廁所,他們正位于商場中部,裏面地方大得像迷宮,找了許久才找到洗手間。
傅司予在外面等她的工夫,留意到旁邊有一家專門賣零食的小賣部。
靠近門口的貨架上,擺放着各色各樣的波板糖。
傅司予看一眼洗手間,女生還沒出來。他轉了下輪椅,朝小賣部過去。
……
陳星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傅司予在小賣部收銀臺前付款,見他買了個什麽,放進衣兜裏。
陳星渡看着他,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回家嗎?”
傅司予看了眼腕表,時間還早。
他問:“想不想去玩?”
“玩什麽?”她最喜歡玩了!
傅司予說:“帶你去玩VR。”
平時陳星渡在家裏打游戲打得多,還沒玩過VR。她打游戲的瘾不算大,口味也比較專一,至今還在玩初中入坑的毒奶粉。
不過自從張子染這個老戰友住院,陳星渡也許久沒玩了。
傅司予在網上預約了附近的一家店,去到的時候前面一波人剛好散場,這家VR體驗館的面積不算大,總共兩間房,現在都空着。
老板将他們領到小房間裏,地上用紅色膠帶标記的“X”,作為他們站立的地方。老板把VR頭顯和控制器拿過來,和他們講述使用方法,讓他們挑選游戲。
陳星渡第一次玩,對這種模式的體驗有點好奇,面前還有一塊三米高的投影屏,一會兒游戲開始,他們将進入到那個世界裏面。
傅司予問:“你想玩哪個?”
大大小小有幾十款游戲,陳星渡不太懂,搖搖頭說:“你來選吧,我沒玩過。”
傅司予想了想,畫面上恰好停在一款射擊類游戲上,順口問:“《生化危機》看過麽?”
陳星渡脊背一凜,渾身打了個激靈,汗毛都立起來了,“看過啊,怎麽了?”
“那就玩這個吧。”傅司予想她看過,這種程度的應該能夠接受,便沒有多想,把遙控遞給老板。
陳星渡神情猶猶豫豫,自從看見屏幕上《生化危機》的海報,女主角和男主角手裏提着槍,身後無數面目猙獰的喪屍追趕,她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她沒告訴傅司予,她确實看過《生化危機》,只不過基本是捂着臉看完的,恐怖情節一點沒敢看。
唉,死要面子活受罪。
VR頭顯的重量很重,老板幫她戴上的時候,陳星渡覺得自己鼻梁都要壓垮了。游戲還沒開始,眼前顯示器一片漆黑,人像是陷入失明的環境中。
她緊張得手心都冒了涼汗,不由顫着聲開口:“傅司予,你還在嗎?”
她下意識挪動腳步,想找尋旁邊的人,還沒往前走兩步,膝蓋碰到對方的小腿,腳步踉跄了一下,人險些朝前栽倒。
一雙骨節分明大手握住她的兩手腕。
視野被剝奪,只聽見男生清淡而沉穩的聲音傳入耳朵:“我就在你面前。”
陳星渡忽地安下心來。
她說:“……你一會兒別離我太遠。”
“好。”傅司予答應她。
事實上,這個小房間總面積不過十幾平方,地方有限,兩人站在起始的位置,相隔只有兩三米。
只是人的視野被剝奪,身處于一片黑暗的異世界中,其他感知格外敏銳,人也就格外沒有安全感。
游戲開始,眼前顯示器啓動,先是一片耀眼的白光,随後畫面漸入,越過一片茂密叢生的河流,視野漸漸焦聚于深處一片廢棄倉庫中。
鐵藝大門鏽跡斑斑,鎖鏈斷裂,懸挂在鐵門上。頭頂陰雲密布,昏暗不見光日,四周叢林茂盛,不時有烏鴉尖叫着從上空飛過。
畫面過于真實,如同身臨其境的體驗,游戲還沒開始,陳星渡已經打了無數個寒顫。
放在美式恐怖片裏的套路,他們要進這棟倉庫,無異等同于作死。
然而游戲就是這麽設定的,正義的美少女不能在危難前退縮。
傅司予問:“準備好了麽?”
“準、準備好了。”陳星渡咬牙說,捏着控制器的手不由發顫。
不知怎麽的,許是對方聽出她聲音裏的猶豫,間隔有幾秒沒說話。然後陳星渡聽見旁邊傳來細細聲響。
男生似乎往她身邊靠近了些。
他說:“那我們進去吧。”
推開門,鏽鐵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響,鎖鏈在身後哐當掉在地上。把陳星渡吓了一跳。裏面的環境卻比外面看起來好得多,先進去的是一個實驗室,前面和後面兩扇門窗,頭頂熾白燈光落下,擺放着幾張桌子,一旁是彈匣補給處。
桌上傾倒幾瓶不明液體,玻璃破碎,按照電影裏的劇情,應該就是病毒源頭。
陳星渡還站在原地咽口水,警惕地打量周圍環境。身後的門開着,外頭走廊幽深漆黑,給人一種不知名的危險。
脊背嗖嗖地吹着涼風。
傅司予填了彈匣,又給自己換了把散彈,對她說:“陳星渡,過來。”
“啊?”陳星渡還沒緩過神,忽地,音響裏傳來一聲嘶吼,像是野獸的嚎叫,又像是人凄厲的叫喊。玻璃窗被打破,一群喪屍從門外闖了進來。
面部帶血,龇牙咧嘴,身體蹒跚而扭曲。
陳星渡頓時吓得魂都沒了,“救命啊——!!!!”
傅司予:“……”
耳旁機槍的聲音響起,子彈如雨幕般橫掃過去,擊退第一波上前的喪屍。
傅司予沉聲對她說:“站我身後。”
陳星渡站都站不穩了,吓得魂飛魄散,全然忘了剛才老板教她控制器的使用方法,哆嗦着腿就往前走。
撞上少年的後背。
游戲中,兩人的虛拟形象重疊起來。陳星渡緊閉着眼,眼睫顫抖,看都不敢看。
傅司予說:“開槍。”
陳星渡不知道朝哪瞄準,摸索着射擊按鈕,對準前方一頓狂按。
屏幕右上方傅司予的血條飛快下降。
傅司予:“……我怎麽覺得我後背在中槍。”
等好不容易擊退第一波喪屍,陳星渡終于松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脊背被涼汗浸濕。
畫面中,少年的背影修長而寬闊,牢牢地擋在她身前,替她擊退危機。
就是右上角屬于他的血量,只剩可憐兮兮的一小格。
陳星渡微怔。
隔着厚重的頭罩,少年清淡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下一局你別再打我了。”
“把我打死,就沒人保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