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的秘密(5) 不哭了
對方胸腔中有力的心跳聲傳來, 陳星渡就這麽毫無預警地,和那人抱了滿懷。黑暗中能清楚感知到,男生倏然僵硬的身體, 他握在扶把上的手不自覺地摳緊, 喉結上下滑動, 吞咽下一口唾沫。
聲響細微,卻因極近的距離而格外容易感知。
陳星渡一動不動敢動,像是半跪的姿勢,腦袋貼在他堅實的胸膛,雙手本能地扶在他腰間。男生的腰細而精實, 隔着襯衫薄薄的衣料,能摸到清晰的腹肌紋路。
陳星渡忽地記起,在校運會的田徑場上,他們似乎也這樣擁抱過。那時她竭盡全力地奔向終點線,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耗盡,疼痛并伴随着天旋地轉, 是男生及時地出現在她面前, 張開雙臂擁抱住她。
秋夜的風清涼而幹燥,帶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以及他愈加上漲的體溫。
傅司予也沒動,啞着嗓子, 低聲開口:“陳星渡……”
“唔……”陳星渡剛才跌下去的姿勢不對, 腳卡在了課桌下面,她努力動了動身子,試圖把小腿抽出來。可身體重心不穩,人一踉跄,只叫她往他懷裏跌得更深。
兩人變成面對面擁抱的姿勢。傅司予被她壓着,動彈不了, 女生溫熱的呼吸,羽毛般輕柔地掃過他的頸脖胸膛。微癢,讓人難耐緊張。
“傅司予,我的腳卡住了。”陳星渡輕聲地說,一邊扭動身子,試圖從他懷中脫離。
女生嬌小的身軀在懷裏蠕動,柔軟碎發不時掃過他的頸脖胸膛,傅司予呼吸倏然變得急促,握住扶把的手收緊。
“你別亂動。”他低聲說,嗓音發啞。
“不行,我這樣出不來……”陳星渡努力掙紮着,可小腿似乎被什麽卡住,動彈不得。此刻四周漆黑一片,她什麽也看不清,不敢用力。
傅司予閉了閉眼,深汲一口氣,稍彎低腰,然後兩手提在她的胳膊,用力向上一拉。
陳星渡幾乎被他抱着從地上起身,重心不穩,整個人踉踉跄跄地朝他跌去。
下一秒,她從趴跪在他懷裏的姿勢,變成了正正當當地坐在他的腿上。
陳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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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予:“……”
兩人身體同時僵住。
陳星渡雙臂尋求支撐地抱住他的頸脖,而傅司予扶在她胳膊上的手,不知何時順勢落在她腰間。
兩人像面對面親昵擁抱的姿勢。
就着窗外落進來的一點月光,陳星渡看見男生近在咫尺的面龐,他清俊的模樣不如平時淡定平靜,面頰染上一層淺淡的紅暈,神情閃過一絲慌亂。
陳星渡也是同樣,呼吸不自覺地加快了,胸腔中那顆心過速地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出心口。
“我,你……”她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雙手牢牢攀住他,坐在他身上一動不敢動。
傅司予閉上眼,喉結上下滾了滾,開聲,嗓音低而沙啞,像在壓抑着情緒:“陳星渡,你先從我身上起來。”
“……啊?”陳星渡還沒反應過來。
他問:“腳受傷了嗎?能不能站起來?”
“啊,能,能!”陳星渡忙搗蒜般點頭,松開牢牢抱住他的雙手,一個激靈從他身上起身。
站在他面前,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整理裙擺,兩側臉頰滾燙,神情尴尬地說:“對不起,我剛才沒站穩……”
“你沒事就好。”傅司予低聲說。他別過臉,調整自己的呼吸。
等來電已經快九點了,電力伴随着下課鈴一齊到來,課室內燈光亮起的一瞬間,整棟教學樓上下的學生同時發出一陣驚呼。
足足耽誤了半小時,這下倒好,晚修安排全被打亂,可以直接放學回家。
陳星渡站在課桌前收拾東西,心緒還沒從剛才的斷電風波中回過神來,餘光不時瞄一眼旁邊的傅司予。男生側對她的方向,正在收拾書包。
他面容已經恢複成平日裏的清淡冷清,看不出太多情緒。方才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地,看見他失神慌亂的神情,仿佛是一個錯覺。
陳星渡問:“傅司予,你剛才沒事吧?”
“沒事。”傅司予餘光留意到她破損流血的腳踝,頓了頓,問,“你不疼嗎?”
“什麽?”陳星渡一愣。
傅司予眉心微蹙,下巴朝她腳踝的方向揚了揚,“你的腳在流血。”
“啊?”陳星渡低頭望下看,這才發現剛才她摔倒,小腿被課桌卡住,腳踝的地方被鐵片刮破了皮,此刻正在流血。
白襪的邊沿都被染紅了。
刺痛感從傷口處蔓延開。
陳星渡驚訝地說:“真的耶。”
傅司予:“……”
大概是四肢過于發達的緣故,陳星渡對痛感的神經一向遲鈍。等跟在傅司予身後單腳一蹦一跳地出了校門,腳踝傷口處的血已經滲透了白襪。
看起來觸目驚心的。
傅司予讓司機去買來應急處理的藥品,在車上給她做簡單的清理和止血包紮。他把車內燈光打開,一手握住她的腳,緩慢将她的鞋襪褪下。
牽扯到傷口,陳星渡很輕地“嘶”了聲。
傅司予擡眸,問她:“很疼?”
“沒有,還好。”陳星渡抿着唇,搖了搖頭。
她這樣說,傅司予目光劃過她略顯得蒼白的臉,顯然是在忍痛。
他動作放得更輕,盡量不觸碰到傷口,簡單檢查完傷口情況後,微蹙眉道:“刮得有點深,估計得去醫院打破傷風。”
“還得打針啊?”陳星渡從小最怕打針了。
“不打不行,會有感染危險。”傅司予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固定好,側身去拿袋子裏的醫藥用品。拿棉棒沾上碘伏,給她清理傷口。
動作很輕,陳星渡只感覺到酒精刺激傷口時輕微的刺痛,沒有更多的不适。
陳星渡望着他的動作,緊繃的精神一點一點地松緩下來,忽輕聲說:“傅司予,你以後會是一個好醫生的。”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傅司予很少和她談起以後、未來之類的話題。由于傷口很深,他只能為她做簡單的包紮,先把血止住,避免傷口造成二次感染。
他把她的腳重新放到地上,示意她不要亂動,随後對前座的司機吩咐道:“老王,開車送她去醫院。”
事實上,傷口情況比陳星渡想象中糟糕很多。剛才在車裏,燈光不足夠明亮,她只隐約看到自己流了很多血,腳踝像被浸泡在鮮血裏。她以為只是傷口面積大,但并不深,誰知去到醫院,醫生看一眼傷口,便告知她要縫針。
陳星渡整個人都是懵的,随後反應過來,揪着病床單鬼哭狼嚎,死也不肯進手術室。
傅司予早在看見她傷口情況時便料到,只是當時沒明說,堅定要送她來醫院。
女孩子都有愛美之心,又是在腳踝這麽明顯的地方,要縫個五六針,陳星渡哪裏受得了。
最後還是醫生告訴她,如果不縫針,傷口情況只會更糟,如果潰爛感染,以後會留下更難看的疤痕。
陳星渡這才雙目挂淚,委屈巴巴,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
由于是在夜晚,他們挂的急診入院,縫針也被安排在急診手術室裏。陳星渡的傷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足有一根手指的長度。
自打聽見醫生要給她縫針,陳星渡絕望地躺在病床上,眼淚順着臉頰兩側淌下來,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護士過來推她進手術室,經過傅司予身邊時,陳星渡下意識一把抓住他的手,“你陪我進去。”
傅司予頓了頓。
一旁護士姐姐打趣地笑說:“是你的小男友嗎?”
陳星渡目光堅定,此時此刻,傅司予是她在醫院裏唯一認識并且可以相信的人,牢牢抓住他的手,像抓緊懸崖邊上最後一根求救的稻草。
聲音虛軟,帶着一點哀求的哭腔:“傅司予,你陪我進去吧,好不好?我害怕。”
傅司予:“……”
傅司予沒想到這人平時膽大包天,不過是一個普通縫針的小手術,就能把她吓成這樣。
他耐着性子安慰道:“只是縫針,要不了多久就會好的。”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進去。”陳星渡撒嬌耍賴似地,抓住他的手怎麽也不肯松開,在半空中搖啊搖,“你陪我進去吧,好不好?”
傅司予沒說話,目光落在女生牽住自己的手上。女孩子的手小而柔軟,像一團柔弱無骨的棉花,指尖帶着點微涼,牢牢握住他的手,仿佛尋求他給予力量。
傅司予指尖蜷了蜷,無聲和她握住自己的手扣在一起。
他側頭望向一旁的護士,“可以嗎?”
護士見他們這麽難舍難離的,輕嘆了口氣說:“可以,不過家屬不能在旁邊看着。”
傅司予陪陳星渡進的急診手術室,病床周圍拉上滑簾,遮擋住裏面的情況,只露出來陳星渡的一只手,和他的緊緊牽在一起。
通常醫院不允許病人家屬進手術室,一個是怕消毒不徹底、導致細菌感染,一個是普通人對醫療手術承受能力不高,怕會出意外。
但傅司予從小跟在陳娉婷和傅明禮身邊,雖說沒有實際上過手術臺,各種現場觀摩和紀錄片學習的經驗卻不少,外傷縫針這點壓根算不上手術的現場,他內心毫無波瀾。
他任由女生牽着他的手,隔着一道薄簾的距離,聽她在裏頭每被縫一針,就發出一頓鬼哭狼嚎。
醫生失笑地問:“有這麽疼嗎?已經打了麻藥了。”
“疼死我了!”陳星渡哀嚎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夾雜着她吸鼻子的抽噎聲,“雖然我感覺不到,但我可以腦補啊!”
醫生:“……”
傅司予:“……”
其他護士:“……”
傅司予被她吵得有點頭疼,閉了閉眼說:“陳星渡,你安靜一點,等下給你縫歪了,傷口會更難看。”
“傅司予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陳星渡氣得一把拉開簾子,雙目含淚地望着他,“我已經這麽慘了,你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女生從進醫院就開始嚎啕大哭,此刻雙目紅通通的,挂着晶瑩的眼淚,又氣又委屈地瞪着他。
讓人莫名想起,草叢裏那些柔軟無害的,紅着眼的小兔子。
傅司予無聲看了她半會兒。
忽地,他朝前彎低身,用掌心覆住她的唇,靠近她,對她輕聲安慰地說:“好了,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