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的秘密(6) 最重要的人

縫完針從醫院出來, 陳星渡一瘸一拐的,連路都走不利索了。她腳踝處被醫用紗布牢牢地包裹起來,醫生叮囑她隔天回來換藥, 七天後過來拆線。

剛才縫好時陳星渡在手術室裏偷瞄一眼, 腳踝處還有殘留的血跡, 原本被鐵片割開的傷口,讓醫生用黑色的線縫合好,縫得歪七扭八的,上頭還打了好幾個結,難看得要命, 像一條蜿蜒攀爬的蜈蚣。

雖說傅司予一直安慰她剛縫完針傷口是這樣,等拆線後就會好,可她此時心情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根本什麽都聽不進去。

陳星渡右腳不敢用力,生怕牽扯到傷口,跛着腳, 一腳輕一腳重地往外走, 嗓音還帶着點沙啞的哭腔:“我長這麽大,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屈辱。這下好了,整個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取笑我。”

傅司予怕她跌倒, 在一旁扶着她, 耐着性子安慰:“醫生只是盡他的職責,不會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

“那我的傷口呢?會留那麽難看的疤。”陳星渡吸了吸鼻子,難過地說。

傅司予說:“剛才進手術室前和醫生說過,用美容線給你縫的針,拆線後不會留太明顯的疤痕。”

“真的嗎?”路燈光下,女生側眸望向他, 幾許明亮燈光落進她清澈漾着淚光的眸中,仿佛波光粼粼。

“真的。”傅司予哄孩子似地哄她。

“那好吧,相信你說的話。”陳星渡嘆口氣說。

從醫院出來之前,傅司予已經提前讓司機在外面等候。轎車從不遠處開過來,在他們面前停下。

傅司予過去把車門打開,先扶她進去。

随後他坐進去,再把車門關上。

傅司予吩咐說:“回悅府公館。”

“是。”司機應道。

上了車,剛才在醫院裏令人精神緊繃的消毒水味漸漸消散在呼吸中,僅餘的,只有她傷口處隔着紗布,散發淡淡的酒精和藥物的味道。車內光線柔暗而溫和,氣息溫暖,陳星渡在醫院裏鬧了那麽大的一陣,此刻放松下來,人也顯得很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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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椅背裏,有些昏昏欲睡過去。

前面道路不平,轎車駛過時,車身倏地颠簸了一下,她原本靠在椅背裏搖搖欲墜的腦袋,順勢靠在了他肩膀上。

傅司予微怔,側頭望向女生沉睡中的側顏。柔黃光線灑落在她清秀的面龐,短發細碎而柔軟,幾绺貼在臉頰耳畔。臉蛋很小,甚至不如他一個巴掌大。睡夢中格外安穩,長長眼睫覆在下眼睑,細膩濃密,像一小片黑色的絨毛羽翼。

膚色很白,幾點珠光綴在她挺翹的鼻尖,五官明豔立體,在朦胧燈光下,有種如隔紗霧的美。

氣息吐納很平緩,像是已經熟睡過去。

傅司予留意到她略微地縮了縮肩膀,兩手臂抱在身前,像是怕冷。剛才醫院裏冷氣開得足,她從學校出來匆忙,沒有穿外套,細細胳膊露在短袖外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傅司予問前面的司機:“老王,車內的備用校服外套呢?”

“在這裏。”司機把外套遞給他。

慶幸,平時他有習慣在車子裏備多一套校服。

傅司予将外套揚開,覆蓋在她肩膀上。熟睡中女生像是感覺到,微蹙了蹙眉,挪動一下腦袋,在他頸窩處尋找更舒适的位置,倚靠得更深。

臉蛋貼上他頸脖肌膚時,傅司予不免怔了怔,随後,眸光不自覺地溫柔下來。

他輕聲對司機說:“開慢一點,不要弄醒她。”

陳星渡在車上這一覺仿佛睡得格外冗長,從醫院到悅府公館總共不過十公裏的路程,夜晚道路暢順,最多十幾分鐘就到。可不知道為什麽,陳星渡記得他們十點半左右上的車,等轎車開進小區樓下,她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車上的電子時鐘卻顯示已經十一點半了。

足足開了一個多小時。

她懶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莫名覺得脖子有點酸疼,看一眼身旁的傅司予,他也正略微歪着腦袋,給自己捏頸脖和肩膀。

陳星渡問:“我睡了很久嗎?”

“沒,路上塞車,就開得久了一點。”傅司予說。

“……哦。”陳星渡神情猶疑,看一眼窗外面,深夜馬路上空無一人,車也沒幾輛,不知道回來路上什麽情況,竟然能塞一個多小時。

車在樓前停下,傅司予打開車門,讓陳星渡先下車。經過駕駛座時,傅司予對司機說:“今晚辛苦了。”

“應該的。”司機回應着,神情略略無奈。剛才他們在路上開得的确慢,起初在市區還能有四五十碼的速度,後來傅司予要求他開慢一點,怕把女生吵醒。他只能一路緩速開車,最離譜的時候,拐個彎都能有自行車超過去。

全然喪失了一臺作為勞斯萊斯幻影定制款該有的尊嚴。

陳星渡受傷不便的關系,在下周去醫院拆線之前,她都只能這麽單腳蹦着走路。所幸她平時體育不錯,身體平衡感很強,就這麽跳了一路,竟也沒把自己跳摔着。

她對傅司予說:“今晚謝謝你送我去醫院。”

“沒事,有車也只是順路而已。”傅司予淡淡地說,一直陪在她身邊走着,生怕她把自己蹦摔了。

陳星渡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只單腳蹦着的僵屍。蹦跶蹦跶着,還覺得挺好玩,心情比剛才好了不少:“明晚放學,我請你吃東西吧,就當報答你陪我去醫院。”

“你身上有錢嗎?”傅司予側眸,表示自己的疑慮。

“當然!上兩個月陳萬禾和白阮女士給我的零花錢我都存着呢。”她笑着,悄悄湊過身子,對他說,“存了好幾百呢,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爸媽。”

闌珊燈光下,女生笑顏狡黠,像只明媚單純的小狐貍。

傅司予望着她,說:“好。你請客。”

“一言為定!”陳星渡唇邊笑意更大,兩手擺出起飛般的平衡姿勢,一蹦一跳地進了電梯間。

第二天上學,由于昨晚陳星渡受傷的消息,很快被傳遍了整個一班,隔天剛進課室,便被一群同學圍起來關心慰問。

李音望着她被紗布裹得像只豬蹄的右腳,擔心地問:“星渡,你這疼不疼啊?”

“不疼不疼,就昨晚縫針的時候有點疼,現在早好了。”陳星渡天生大大咧咧的性格,天大的事情,睡一覺也就過去了,隔天醒來又是笑嘻嘻的。

李音嘆口氣說:“哪有那麽快好呢,等拆線都要等一周。”

陳星渡拍拍她的肩膀,反過來倒像她在安慰人家。

張子染昨晚也被突如其來的停電吓得不輕,前腳剛和他們讨論完2012的事情,後腳眼前燈就全黑了,班上同學亂作一團。

他坐在傅司予和陳星渡的後桌,看不清楚發生什麽事,只知道他在站起來的一瞬間,身後似乎有誰撞了他一下,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跌,結果又跟多米諾骨牌效應似地,把前面的陳星渡撞倒。

要說起來,陳星渡受傷,還有點他的責任在。

趁早上來的人還不多,張子染偷摸地把陳星渡拉到旁側,低眉垂目的,對自己進行深刻的檢讨:“渡爺,我必須得跟你承認件事,昨晚把你撞摔了的那個犢子,是我。”

“你——?!”陳星渡頓時瞪大了眼,她還想說昨晚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撞她後腰上,害她摔了個狗吃屎,險些爬都爬不起來。

“你搞什麽,沒看見前面的人是我嗎?”

“我就是看不見!”張子染遺憾滿滿地說,“那會兒你不是還跟傅哥坐在位子上做作業嗎?我就想出去看看是什麽情況,哪知道我才站起來,後面不知道誰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結果就又把你給撞倒了。”

陳星渡:“……”行吧。總歸該是她的逃不掉,飛來橫禍,她也認了。

何況昨天晚上……也并不完全是橫禍。

腦海中忽地記起昨晚斷電的一瞬間,她踉踉跄跄地跌進男生的懷裏,男生堅實的胸膛,他身體的溫度,還有擦過她鼻尖時,潮濕溫柔的呼吸……

陳星渡莫名臉紅了,心跳又有些加快。

張子染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眸光閃閃爍爍的。他湊上前,好奇地問:“好奇怪啊渡爺,你是發燒了嗎?臉怎麽這麽紅。”

陳星渡:“……”

陳星渡反應過來,一把将張子染推開,“總之我沒事,昨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

回到座位坐下,傅司予今早差不多卡點進來的。昨晚回家,陳星渡把受傷的事情和陳萬禾白阮說了,陳萬禾通知了家裏的司機,這段時間接送她放學,去醫院換藥。

畢竟情況特殊,總不好天天麻煩人家。

陳星渡望着傅司予朝這邊過來,笑盈盈地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傅司予面上仍是平時清淡沒什麽情緒的模樣,目光落在她裹着紗布的右腳踝上,“今天腳還覺得疼嗎?”

“不疼了。”陳星渡搖搖頭說。見他在座位上把書包打開,把等下上課要評講的試卷拿出來。她腦袋悄悄湊過去,問:“我準備了六百塊錢,我們今晚上哪浪去?”

傅司予側眸望她,女孩子一雙大眼水靈水靈的,閃着期待的光。心裏多少對她有點服氣,腳傷未好,單腳蹦着也時刻惦記着出去玩。

“我都可以。”他淡淡地說。

“那我們就先去吃個晚飯,然後再看場電影?”陳星渡興奮地說,“最近湯姆克魯斯的《碟中諜4》上映,我可喜歡他了!”

湯姆·克魯斯。

好萊塢知名動作片影星。

傅司予覺得,不愧是陳星渡喜歡的偶像。

傅司予桌上試卷翻過去一頁,語氣清淡地說:“可以,但今天你得先把作業做完。”

“沒問題!”得到批準,陳星渡頓時來了精神,她說幹就幹,把桌上的五三翻開,“我這就開始做。”

第一節 英語課,原來的老師姓朱,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婦女,最近因為産期将近,回家休養,換了個二十來歲的代課老師,據說剛從師大畢業,教學經驗不多,但勝在有耐心,和他們年紀相仿,倒是很能和學生融入一體。

年輕老師上課,課堂氣氛也活躍不少,學生們争先搶後地回答提問,沒有出現冷場的情況。

陳星渡英語基礎向來很差,雖然剛把初中語法弄清楚,但詞彙量還沒跟上去,距離跟上高三複習的進度,還有不小的差距。

別人在回答問題,她便默默在底下記單詞。

忽地,上面老師點她的名字:“請51號陳星渡同學回答下面的問題。”

陳星渡:“……”

突然被點名,她渾身一個激靈。

這位老師是新來的,不太清楚陳星渡的學習情況,純粹靠學生名冊抓瞎點名。正好講到一道閱讀理解題,要求通讀全文,選出四個選項中最符合文章中心主旨的。

陳星渡顫顫巍巍地從座位上站起,吓得頭皮都麻了,眼前那篇閱讀理解的短文,總共幾百個單詞,她能看懂的才幾十個,前後又不連貫,她能讀得懂才怪。

除卻四篇閱讀理解中最簡單的第一篇,她能讀個一知半解,考試時靠瞎蒙亂撞,偶爾能碰個全對。像這種四篇中最難的一篇,又要求通讀全文才能得知選項的,陳星渡一般都選擇直接放棄。

陳星渡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那些陌生的英語單詞就像一串串複雜糾結的雞腸,在她腦子裏竄來竄去。英語單詞認識她,她不認識它們。

她渾身血液發涼。就在她兩眼一閉,準備上場赴死時,落在身側微涼緊繃的指尖,忽地被一雙大手握住。

男生的掌心幹燥而溫暖,像秋日裏和煦的暖陽,溫柔地将她包裹住。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來。

然後他對講臺上的老師說:“這題我來替她答吧,選B。中心含義是,我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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