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嶼也跟着裴牧遠笑,說:“我們家小崽子是基因突變。”
裴牧遠正經道:“音樂這種東西,懂得欣賞就好。你們家應該不會上演逢年過節逼着小孩兒表演才藝的俗套戲碼吧。”
因為毫無音樂細胞,所以裴牧遠不像裴家其他那些小輩那樣,要麽能歌善舞,要麽精通某門樂器,總能在家庭聚會中依靠歌舞曲藝博得長輩們的歡心。
裴牧遠小的時候,每逢家中親戚們聚會,寇老師都私下跟他商量,希望他能用別的才藝跟家裏彈琴唱歌的小孩兒們一較高下,比如用英文朗誦或者比劃幾下擊劍。可他偏不,他一直到八九歲都拒絕參與這種無聊的battle。
後來有一回,他跟寇老師賭氣,在他堂姐當衆展示完優雅的芭蕾舞後,他主動提出要給親戚們加場戲。寇老師當下喜極而泣,帶頭鼓掌歡迎。結果十歲的裴牧遠從餐桌上拿了根巨大的雞腿,無比乖巧地對一衆親戚說:“我也沒什麽才藝可展示,那就給大家表演一個十秒鐘吃完一根大雞腿兒吧,祝大家新的一年,白白胖胖,吃好喝好,健健康康……”
當小裴牧遠吃得滿嘴是油,并向寇老師投去狡猾且得逞的笑容時,寇老師的臉色跟她當天身上穿的那件黑絲絨旗袍迅速融為一體。
……
“有啊,怎麽會沒有。”安嶼嘆了口氣,毫不自謙地說:“沒辦法,身上才藝太多了,我們三姐妹随便走哪兒都能搭臺子唱堂會。”
裴牧遠還能不知道她身上的本事嘛。她以前只要是不想做家務,就跳舞給他看,跳着跳着,就讓他就先床上累半天,緊接着再打掃衛生累半天。事後她還作出一副比他還累的樣子趴在床上,軟綿綿地來一句:“合作愉快哦小哥哥。”
克制住光天化日之下的“非分”之想,裴牧遠又問安嶼:“那你弟弟現在都表演什麽?”
安嶼想了想,說:“我們家的小老四是家裏最大的寶貝,親戚們單是看着他就喜歡的不得了,他哪怕是給大家表演個啃大雞腿兒,大家也開心呀。”
裴牧遠沒想到安嶼能記得自己跟她講過的這件童年趣事,他一下子抓到把柄,用警察找到犯罪證據般的眼光注視她:“我就說嘛,你怎麽可能忘了我,你連我講的故事裏的細枝末節都記得這麽清楚。”
安嶼“噗嗤”一聲,這人轉移話題的速度就安徒生在家搶遙控器換臺似的,一下子能從情景喜劇換臺到言情偶像劇。她舉起手,晃了晃裴牧遠的臉:“酒還沒喝呢,瞎上什麽頭。”
裴牧遠飛快地抓住安嶼的手,死死抓着,說:“你今兒話格外多。”
安嶼掙脫不開,就帶着裴牧遠的手擱在桌面上,她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獨立包裝的酸奶味糖果,塞進裴牧遠的手心裏,“奧斯卡以前喜歡吃的,你要吃嗎?要吃就叫一聲。”
裴牧遠即刻想起自己那句“誰先求和好誰是狗”。不過這回,他收回了那股心氣兒,臉色變都沒變,他抽回自己的手,把這顆糖果的糖衣剝掉,輕輕一丢,丢進了安嶼面前的空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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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像念某篇“霸總文學”裏的段落,說:“晚上去我那兒,如果你不去,我明天一大早就上你家給你太奶奶磕頭去。”
安可提着安徒生的兩只胳膊将他扔到沙發上後,自己也癱倒在沙發的另一邊。海蘭斜她一眼,問道:“小紀說人還蠻帥的,真的假的啊?”
“哎呀沒看清。”安可煩躁得很,她擡腳踢了踢安徒生渾圓的小屁股,對海蘭說:“你們就不能少給他塞點飯嗎,我這細胳膊細腿兒的哪兒拎得動他啊,他剛剛差點兒就攪黃了他媽給他找後爹這種大好事。”
“什麽情況呀,我們家安徒生這麽可愛,誰見了會不喜歡呀。”海蘭坐到安可邊上,拍一下她的大腿,“你趕緊給我好好說說。”
這時在廚房裏做飯的老安探出頭來:“她一個丫頭片子能知道什麽,等小紀回來問他呗。”
“哎喲什麽後爹啊,靜靜說就是個老朋友來找她敘舊。”幫廚的安寧插了句話。
“敘舊?敘舊能送小崽子一個這麽貴的望遠鏡?”安可起身摸了摸安徒生的小臉,“寶貝兒,你可真是有福氣,你這後爸爸一準是個富二代,等他進了咱家門,你就直接是富三代了。”
“胡說八道什麽啊你。”海蘭連着拖鞋踹了安可一腳,讓她少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渾話。但很快又問她:“望遠鏡多少錢?”
安可伸出手,比了個“耶”。
“兩千呀?”海蘭又一巴掌拍在安可的大腿上。
“瞧你這眼皮子淺的,一富二代出手能只有兩千?”安可鄙視道。
“我天,不會是兩萬吧?”老安拿着鍋鏟沖到了客廳裏。
安可翹着二郎腿,像只慵懶的貍貓般輕輕地“哼”了一聲。
海蘭一聽,立刻一拍手:“人又帥又有錢,哎呀咱們家靜靜啊,雖說當初不知道被哪個殺千刀的臭小子給騙了,可是老天總算是公平的,這不又給她送過來一個如意郎君嘛,我得趕緊去給她算算明年的婚姻運程……”
“可子,你看到人了嗎?看面相,是個正派的人不?”老安又盯着安可問。
只見安可打了個哈欠:“你們幹嘛不等二姐回來問她啊,本小姐累了,要小憩一會兒。”
“你瞧瞧你這個死樣子,別的沒學到你二姐,偏學了你二姐一身的矯情毛病。”海蘭本來人都走了,又折回來踢了安可一腳。
“咱們家三小姐可比她二姐欠多了,靜靜從前那是一身傷病被你們倆給慣的,她生完孩子後可不這樣了,咱們家可子吧,純粹就是皮癢。”安寧又插一把刀。
安可塞上耳機,懶得聽這幾位念經。她剛迷瞪一會兒,手機進來一條微信,闫灼約她去看電影。
她回複:“不看。”她先前煩,其實也不是煩小崽子皮,而是煩想約她看電影這人。
安徒生見安可醒了,抱着自己的太空狗阿布,乖巧地爬到安可耳邊,輕聲問她:“小姨,那個男嘉賓送的望遠鏡可以看見阿布的家嗎?”
安徒生只有在充滿求知欲的時候才會叫安可小姨。
安可反問他:“你是想玩望遠鏡嗎?”
安徒生點點頭,又聳肩攤手:“可我說了又不算。”
“那你想讓靜靜給你找個爸爸嗎?”安可又問他。
安徒生繼續聳肩攤手,随後一頭紮進他的玩具堆裏。
他手裏玩着太空飛船,嘴裏碎碎念着:“牽手成功還将獲得可愛本寶寶一個……”
安嶼知道裴牧遠敢威脅就敢做到,而她正好也有十塊錢的天想跟他聊。吃完飯後,兩人默契地往附近的地鐵站走,除了沒有手牽手,他們仿佛又回到四年前平凡生活中的那對小情侶的模樣。
安嶼沒想到,裴牧遠當初說要低碳出行,四年過去,他還真就不考駕照不買車。裴牧遠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曲起手指敲一下的她的腦門:“沒想到吧,我還是這麽的窮。”
“所以我一點也不後悔。”安嶼抱着胳膊,靜靜地看着他笑。
地鐵很快到達一個熱鬧的站點,有不少乘客從門口湧入,裴牧遠趁機把安嶼環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的手掌攀上她的後脖頸,慢慢地用力掐住。
兩人一高一低,車廂和隧道裏廣告牌的燈光交替閃爍在兩個人的眼睛裏。有一瞬間,安嶼竟然覺得,她眼前的這個人或許是真的想掐死她或者捂死她。
反正這是地鐵上的死角,他們身後堆滿人,聲音也足夠嘈雜,整個作案過程或許只需要三分鐘?
正陷在自己的想象中,安嶼的額頭緊緊地抵上一個結實的胸膛。這本該是浪漫一刻,她應該環住對方的腰,聆聽他的心跳。他們會呈一對親密相擁的熱戀情侶姿态,只可惜,她耳邊很快就傳來一句話——
裴牧遠倒吸一口冷氣,掌心拍一拍她的後腦勺,深情地對她說:“其實剛剛那一瞬間,我是真的有想掐死你的沖動。你好好聽一聽,聽聽你面前的這顆心,因為你,它這些年有多麽的千瘡百孔。”
“啪”——
是安嶼出手了。
裴牧遠再次倒吸一口涼氣,他回擊般地捏住安嶼的下巴,低聲罵她是個混蛋。
安嶼不以為意,她嬌俏地朝他做了個wink,又用手背輕輕拍打他的心口:“它被我拍碎了,拿着你的老婆本兒去買顆新的吧。”
愛和恨在這一刻雙雙湧上心頭,裴牧遠被燈光點亮的眼睛裏覆上一層不易捕捉的痛楚。他低下頭,死死地咬住始作俑者的嘴唇,不是吻,僅僅只是終于被他抓住機會後,一次酣暢淋漓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