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裴牧遠被關“小黑屋”後, 客廳裏恢複了安家往日的氛圍。

海蘭把電視調到某購物頻道,裏頭傳來一男一女口條順溜的叫賣聲。小紀自覺去給老安幫廚,時不時探出頭跟海蘭搭一兩句話, 講一講所裏最近的有趣新聞。安可瓜子磕煩了, 翹着二郎腿窩在沙發上刷手機裏的購物軟件, 時不時問問海蘭最近家裏缺不缺某樣日常用品,随時準備要下單。

陽臺上,是安徒生和小胖狗在嬉鬧,只要安嶼在家, 輪不着任何人替她陪孩子。

慈禧一般的海蘭, 永遠坐着全家的C位, 她的喜怒哀樂牽動着家裏每個人的神經。她的至理名言是——做女人,就當如此。任何人都別想用世俗和傳統觀念綁架她,她就是要做家裏的Queen。

裴牧遠的開門聲打破了這一切。他收獲了起碼四雙眼睛的注目, 像小時候被關進房間做作業的小皮孩,一有動靜就立刻被嚴肅的大人監管。

“我只是突然想起來, 安徒生對狗毛過敏。”他是看着海蘭說這句話的, 說完立刻把門關上, 乖乖回到自己應該在的位置繼續學習。

他剛走到書桌前,客廳裏傳來海蘭的咆哮——“死丫頭你不知道你兒子過敏嗎?我看你就是魂不在身上……”

安可在一旁說風涼話——“她的魂當然不在身上了。當年我外公把老安關禁閉時,你不也喝水燙了嘴,吃瓜咬了手嘛。”

小紀帶着好奇心接茬——“還有這事兒啊?安家的女兒護犢子的傳統果然是深得蘭姐真傳。”

老安回憶往事——“小紀,你是不知道她們的外公有多兇悍,那是方圓百裏出了名的暴脾氣, 我每次去蘭姐娘家那都是提着一顆心,懸着一條命吶。”

安嶼巧妙收尾——“姐夫,我大姐沒跟你科普過嗎?我外公是我們老家下刀最準的屠夫, 人送外號——胡一霸。”

海蘭再一次咆哮——“過敏了嗎?趕緊把孩子拎過來給我看看。可子,把那條蠢狗給我栓到門外去!”

這一家人的日常讓裴牧遠覺得自己在看某個家庭情景喜劇,這樣的和諧和熱鬧,他們裴家從前沒有上演過,今後也不再有機會。

他聽得想笑,又有些惆悵。慶幸自己沒攤上個屠夫岳丈,又可憐奧斯卡境遇竟比自己還艱難。

他面前這一張張B超單和各項檢驗單據,很多都需要查資料才能看得懂。他唯一完全能看懂的就是安嶼的出院小結,上面明确的記錄着安徒生出生前的危險情況。

“小麥哥呀,你的狗子被可子拎出去啦……”安徒生在裴牧遠腦神經打結時沖了進來,他把裴牧遠的腿當成自己的凳子,扯着裴牧遠的衣袖攀上去,跪在他身上,好奇地想知道裴牧遠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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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牧遠順勢把他抱起來,讓他舒服地坐在自己身上,檢查他露出來的皮膚,暫時沒有過敏症狀。

小崽子從桌面上的資料裏拿出一張B超單,指着上面的黑白圖片跟裴牧遠講解道:“這個就是我的小時候呀,在靜靜的肚子裏游啊游啊游。”

“是嘛,你還記得呀,那你那個時候乖嗎?”裴牧遠問他。

“應該乖吧,不過那時候我不認識她的。”

“那你是什麽時候認識她的?”裴牧遠笑。

“昨天。”小崽子又開始瞎講。

“那你什麽時候認識我的,你還記得嗎?”

“上輩子吧,海蘭算出來的。”小崽子胡亂翻着桌面上的東西說。

小孩子記大人的話,也就只能記個輪廓。海蘭當時對他說的是:“你媽媽呀,肯定是上輩子欠你們父子倆的。”

經過幾天相處,裴牧遠已經習慣了他無厘頭的話術,長長的“哦”一聲:“那咱們倆還真是有緣分。”

他話落,小崽子從這堆東西裏抽出一張出生醫學證明,他一眼看過去,父親資料那一欄的所有橫線,本該填寫的內容都被一個斜線代替,是空缺的意思。

從這張證明上,他還看到,小崽子是在傍晚出生,出生時體重有七斤。

小崽子剛出生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安嶼的狀态好不好?做手術之前她害怕嗎?她大肚子的樣子是不是也很好看?她懷孕的時候長胖了嗎?有孕吐嗎?喜歡吃些什麽?會克制自己說髒話嗎?會不會挺着大肚子還在外面做仗義的女俠?她會不會在那個特殊的時期格外想他?

只有在看到這些真實的資料和數據時,他才細膩地聯想到這些原本沒有概念的細節。

她可真是個狠人,這些事情都能一個人做,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她就沒有過脆弱的時刻嗎?會想回頭去找他,讓他一起分擔這些壓力。她難道就不羨慕別的孕婦都有孩子父親的陪伴?

“明天可以再吃別的口味的冰激淩嗎?”安徒生忽然拉住發呆的裴牧遠的手指,輕輕地晃了一下。

“那你去跟爺爺奶奶說,你明天想讓我去接你放學。好嗎?”裴牧遠回握住他的小手,靜下心來感受他這一刻的依戀。

可是小崽子又很不适應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他從裴牧遠身上滑下去,說:“好,那我是四點半放學哦,要記得哦。”

他跑遠幾步,又被裴牧遠叫住,裴牧遠問他:“你喜歡巧克力的味道嗎?”

“嗯哼!”安徒生點一下頭,飛快地跑出了卧室。

老安做了最拿手的菜,拿了最好的藏酒,小紀頓時展示出娘家人的姿态,準備大幹一場。裴牧遠一落座,安嶼感覺大事不妙。

下班回來的安寧看到家裏這個陣仗,立馬把安可叫到一邊打探情況。安可本就是看熱鬧的心态,張口就來:“老安又拿酒品測人品了,你讓我大姐夫悠着點吧,別只顧着讨好老丈人,卻欺負了自己的連襟。你瞧我二姐夫白皮嫩肉愣頭青的樣子,一看就沒在酒桌上泡過,別真酒後吐什麽真言,到時候我二姐又尴尬。”

安寧覺得這話有一定道理,就找了個機會先給小紀上小課。這下小紀為難了,他說十分鐘前,他丈母娘剛跟他交代過,要他今天晚上必須跟老丈人站在一邊。

安嶼倒是淡定得很,她什麽也沒跟裴牧遠交代,兩人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等大家都上桌後,她倒酒的姿勢娴熟的跟夜店小妹似的,一邊起哄讓大家喝酒,一邊還說幾句俏皮話助興。

可是海蘭不動,衆人都不敢動。

“小裴,今兒是你上門吃的第一頓飯。趁着有酒,那有些話我就直說了。”海蘭是直球選手,話說完,酒就下肚,她拿着空杯,也不顧氣氛烘沒烘到,直接對裴牧遠說:“你自己的兒子,你要認,我們管不着,這事兒我女兒同意就行,這孩子以後要想認你的父母,只要他們母子願意,我們也都管不着,但就一點,只要靜靜不樂意,或者你父母那邊要是為難她看低她,那你不僅不許給她壓力,讓她非得跟你的家裏人相處,也不許私自帶安徒生去見你家裏人,說實話,這無證生下來的孩子我們都養了這麽久了,還真不稀罕你們倆那張結婚證。你們倆最後到底成不成婚姻關系,靜靜說了不算,只有我跟靜靜的爸爸說了算。”

海蘭話落,全家人都安靜了。就連為了陪小崽子沒上桌的安可都投過來一道替裴牧遠尴尬的目光。

只見裴牧遠把自己的小酒杯換成喝飲料的大玻璃杯,起身把酒瓶拿過來,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杯白酒,随後一口幹掉。他真誠地對海蘭和老安說:“靜靜跟安徒生的一切都是二老說了算,我不會有任何異議。我的一切,從今以後都是靜靜說了算,不管我們倆結不結婚,我都歸她管,我絕不幹涉她任何思想和決定。”

他話落,除了安嶼,全家人都從焦灼的氣氛中走出來,大舒一口氣。尤其是老安,他趕緊給裴牧遠夾了塊肉,生怕他這麽幹喝會難受。

“小裴啊,你就知足吧,你都不知道當初我上門是怎麽被靜靜這丫頭死灌的,我就沒見過比她更能喝的姑娘。只要她不跟你喝啊,喝酒這一關你就算是過了。”小紀也跳出來活躍氣氛。

小紀話落,全家人又都傻眼了。因為裴牧遠毫無征兆地倒在了餐桌上。

直到兩個人上了車,跟送他們出來的安寧和小紀道了別,安嶼才一掌拍在裴牧遠的胸口:“行了,別裝了。”

裴牧遠睜開眼睛,捂住自己的腦門:“他們沒看出來吧?”

“別人我不知道,海蘭肯定看出來了。”安嶼哼笑道。

裴牧遠失語了,他自認演砸了。

“老安一個月就那點工資,海蘭又沒個正經工作,你以為我們家是怎麽養得起三個女兒的?我們三姐妹小時候,穿的每一條漂亮裙子,那都是海蘭靠她的聰明才智賺回來的。就拿她現在打麻将來說吧,她但凡是不想放水,這方圓十裏的麻友們,一個都別想逃。要不是她後來身體不好,打麻将都算是她最不賺錢的本事了。她那雙眼睛,別說你裝醉了,你肚子裏每根腸子她都看得比你清楚。”

安嶼的話雖帶着些誇張的成分,但裴牧遠聽下來,心裏仍是發虛的很。

“師傅,麻煩停車。”裴牧遠突然說。

安嶼不明就裏,以為他是想回頭找丈母娘認錯。結果下了車剛站穩,她就被裴牧遠給背了起來。

她伏在裴牧遠的背上,又覺得這人此刻的行為并不像是裝醉。

夏夜的晚風就這樣吹着,裴牧遠背着安嶼走了好幾十米,兩個人相貼合的地方又潮又熱。走到一家便利店門口,他對她說:“別人先不管,我只管哄好你。今天背了安徒生一整天,晚上也該輪到你了。以後我愛你,一定會比愛他多,他擁有的,你都将加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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